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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家
- 县城(都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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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还缠绵在徐埠的瓦檐上，王长尚老师那把竹篾药锄的铜箍已经叮当作响。广华老哥往帆布包里塞馒头时，露水正从构树阔叶上滚落，在青石板上碎成八瓣。我跟在他们身后，鞋底碾过沾着苔痕的山径，忽然想起幼时随奶奶进山拾柴的光景。 转过三道山梁，日头才真正醒透。金线般的阳光穿过槭树枝桠，在腐殖土上织出斑驳的暗纹。王老师忽然驻足，药锄尖轻点一丛锯齿状叶片："瞧这白毛夏枯草，叶背银绒如霜，最是润燥清肺的良品。"他枯瘦的手指拂过叶片，绒毛在逆光中泛起月晕似的微芒。广华老哥蹲下身，教我辨认匍匐在地的鸡肠草："茎蔓细若游丝，却比钢筋还能攀援。"果然见那碧玉般的藤蔓已悄悄缠上老松的皴皮。 山涧在深谷里弹着七弦琴。我们踩着覆满青苔的圆石过溪时，七星莲正在阴湿处开着淡紫小花。王老师用锄柄拨开蕨丛，露出星星点点的花瓣："七颗银斑缀在萼片上，夜里会泛磷光。"我突然理解为何古医书常用"星"、"月"作药名——这些草木原是带着天光的。 日头攀到中天时，泥巴地成了天然餐桌。掰开的馒头沁着麦香，山风裹来油麻藤的甜腻。广华老哥变戏法似的摸出两瓶啤酒，"可惜你不喝。"他仰脖时喉结滑动，琥珀色的酒液映着林间漏下的光斑。我嚼着馒头想，这般豪饮倒比城里酒吧的威士忌更有滋味。 午后山岚渐起，林间浮动着乳白的纱。构树花茸毛上的露珠终于晒干，王老师采下时说这花要配陈年蜂蜜才好。我的帆布袋渐渐鼓胀：给妻子的油麻藤花用芭蕉叶裹着，白毛夏枯草躺在防水夹层，七星莲则收进铁皮糖盒——这些带着山魂的精灵，即将在陶瓷药罐里开始新的轮回。 手机信号消失在第五个山坳。当暮色给远山勾上黛边，我们背篓里的草木清气已浸透衣裳。归途上谁也没说话，只听见药锄偶尔磕碰卵石的清响。 林深处传来斑鸠的咕哝，忽然懂得为何《本草纲目》说某些药材须在禽鸣三遍后采摘——原来草木岁时，早与天地呼吸同频。（如梦三下 曹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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