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月初八,是谷日。多云的天空,洒下煦暖的阳光,想必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正月占岁的传统,从汉代东方朔的《占书》中流传至今:"元日占鸡,二日占狗,三日占豕,四日占羊,五日占牛,六日占马,七日占人,八日占谷,九日占油,十日占麦"。这古老的说法,承载着先辈们对自然的敬畏与对生活的期盼。晴朗的日子寓意着对应之物祥瑞昌盛,若逢阴雨,则让人心中不免担忧。这简单的占岁之法,是先人与天地对话的方式,是对生活的一种质朴祝愿。
在这谷日,又相传是五殿阎罗王的诞辰。我们这里还有一段独特的习俗,它带着淡淡的哀伤与深深的敬意。
正月初八,又是家乡拜大年的日子,是给头一年亡故的人拜年,也叫“拜新年”。都昌人向来秉持“死者为大”的观念,将这被视为好日子的初八,留给逝去的亲人,这是生者对逝者无声却深沉的尊重。
村里光庆哥去年去世了,早晨大家都手持香纸爆竹,在老厅汇合。各户人员到齐后,尽同族之谊,前去他家上香祭拜。
都昌“拜大年”的习俗,由来已久。民间有一种说法,始于三、四百年前,据说当时都昌镇、汪墩、北山、多宝、七角(今大树乡)等地的几位乡绅、员外,聚在一起商议,觉得过年不能仅是自己快乐,对逝去的人也不能忘却,以勉励活着的人不忘祖,不忘情,因此要定一个日子专门祭奠已故的亲人,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将最好的日子留给新故的亡人。这份对先辈的敬重,对传统的坚守,穿越了岁月,在这片土地上延续至今。
为了这一天,便有着诸多的忌讳。首先不能走亲访友,不能随便外出去别人家窜门,特别是早晨和上午,只能窝在家里。其次不能对路上碰到的熟人说拜年之类的话,最多点头笑一笑。尽量当天少接电话,以防不知情的朋友打电话拜年。这些看似繁琐的规矩,实则是对逝者的一种守护,是生者对与逝者情感羁绊的珍视。
由于是局部地区将初八这天,定为给亡人拜大年的日子,所以在乡下,总能在正月初八见到听到尴尬的事。上世纪八十年代,多宝有一位从景德镇瓷厂病退回乡的妇女,她的工友在正月初八这天要来给她拜年。工友在多宝北陈下了车,由于是头次来,便在供销社服务员那里打探路的方向,正好其中一位服务员很熟。但服务员对这位工友说,我们这里今天正月初八忌讳亲友上门拜年,主人会不高兴。吓得这位工友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听从建议,避到大路边的树林里,坐等天色断暗,才敢摸黑访友。好在以前乡下是没有晚上拜年的习俗,到晚上后白天的忌讳便会轻了很多。
还有一例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位正月初八匆匆从外地赶来的外甥给外公拜完大年,顺带着给舅舅们呈上了拜年的糖果,却被舅妈们摔脸扔到门外,场面令人唏嘘。这些故事里,分别带着生活的无奈与对习俗的尊重,让人感慨万千。
当然,也有的乡镇没有这些礼数习俗,“拜大年”择日而定,有的定在初一或初三。
“拜大年”的这天,一大早,村里至亲位下、亲朋好友拿着一对洋蜡烛、一挂爆竹、三柱香火、三份草纸和礼包(当然,各地拜祭物品形式上略有差别),来丧亲者的家中拜祭。传统上,礼包用草纸包好,里面的礼金,以前是随当时市面能购买两斤猪肉价格的金额,而如今的礼金数,便少有人循旧封包了,多寡没了标准。来者首先对着逝者遗像跪拜,丧者儿子穿着孝服回拜。这一跪一拜之间,是生者与逝者的对话,是情感的传承。
来客吃过点心后,留下来吃午饭,午饭是比较丰盛的酒宴。这顿酒宴,不仅是为了招待客人的礼节,更是一种情感的凝聚。
因为,亡人头年亡故时,村里参与帮忙操办者及抬棺的八仙,今天本家同样要预先请好,同上门来的亲朋一起吃酒席,算是最后的谢情酒饭,是对他们付出的感恩。最后,本家按习俗回赠的一小块猪肉和色子薯粉,虽小,却饱含着情谊。头一年家中有长者去世,子女在正月是不能出门拜年的,只有过了正月初八,给亡人拜完大年,才可以“出方”,开始新一年的走亲访友。这习俗,就像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着过去与现在,连接着生者与逝者,让我们在岁月的流转中,不忘根,不忘情。
沐浴着今日的暖阳,回味着村人遵循着古老的习俗,或拜祭,或团聚,心中满是感动。这一个个习俗,一个个故事,都是家乡的记忆,是文化的传承,它们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让我们在这纷繁的世界里,始终记得自己的来处,记得那份对生命的敬重与对亲情的眷恋。(乡土拾贝 余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