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会变的。当同学谢杰说出这句话后我才如梦初醒。曾经那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君子，已经回不来了。曾经那个重情重义的铮铮汉子，已经回不来了。曾经年少的美好记忆，不能怀念的，就只剩祭奠了。
学生时代的毕业班，仿佛是个神奇的存在。往前你要和同窗几年的伙伴们分道扬镳，成长似乎就在一瞬间。往后你又会遇见许多新的伙伴，你们有着同样的朝气与目标。而我与盛广的相遇，就是在高一文理分科的那个夏天。彼时的高中，文理分科方兴未艾，如何抉择是一道很烧脑的题。有的人天纵奇才，还未步入高中面临抉择时，就选择好了方向。也有的人权衡利弊，精确计算着自己的天赋，以期得出最优解。其实，若干年后再去回顾这个抉择，形式的意义大于实际。所谓的抉择，早在你踏进学堂的那一刻就已注定。该学什么？该选哪科？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自己决定。更多的，其实是人生与命运的分流，只是挂上了选择的幌子。就在分科选择尘埃落定之时，没有人会注意教室的某个角落。有个不怎么说话，但是又感觉他一脸正气的人，正在若有所思。这个人有张国泰民安的脸，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端坐着。不爱热闹，也不贪玩，给足了同学们神秘感，观感如世外高人。校园里要打破陌生快速熟悉，最好的方法便是老师提问。或许是老师也隐约感觉到这个学生不一般，于是就点了他的名。一通回答下来，虽然不算对答如流，但也是干货满满可圈可点。一口流利成熟的普通话，瞬间秒杀我们这些略带乡音的普通话。回答的内容也是有理有据，没有照搬课本，有着许多自己的想法。
学生时代以成绩论英雄早已不新鲜，至今它都是校园里的主要法则。然而，随着时代的进步，这种唯成绩是从的观念也渐有淡薄之感。盛广就是一个例子，论成绩不算优秀，但身上从来都不缺魅力。他有着超越自身年龄的成熟感，而且还不乏行动的执行力。有的人关注一些东西，不过是一时兴起，长久下来就不能坚持。而盛广不同，他不仅对有趣的东西感兴趣，还愿意花心思去了解。他对金将军有着莫大的兴趣，经常翻阅书籍了解这个神秘的国度。他买过9.11恐怖袭击策划者本拉登的自传，还推荐给我看过。他最崇拜的人是央视原主持人芮成钢，后来因卷入反腐锒铛入狱。在那个“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代，这三个人就足以令人感到惊奇。由于他爱谈论金将军，也有着相同的富态，于是我们就称他为“金总”。但还是谢杰心细，说金总这个称呼，敬仰中似乎带着几分隔阂。于是，他给盛广取了个更接地气的别称，还是金字开头：金针菇。不过，我们大多数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金总。金总的神奇远不止这些，小小年纪便深谙博大精深的酒桌文化。能喝酒更是他日后更响亮的标签，南方人的身高北方人的酒量。记得有一次他故作神秘的对我说，给你尝点好东西。只见他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电影里特工常见的小罐酒瓶。尝过一口后，他才告诉我那是战斗民族爱喝的伏特加。
不出所料，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逐渐熟络，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挚友。我们经常会聚在一起聊天下大事，不时发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在某个瞬间，就像毛主席的那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具象化了。在他的影响下，我也从厌恶酒精，逐渐变得慢慢可以接受酒精。或许是年少时偶像的影响，又或许是面对高考的现实需要。他毅然决然地报考了当年刚刚兴起的广电特长班，再一次惊奇众人。要知道所有特长班里，凡是与艺术有关的都需要有过人的天赋。假如你没有天赋只有兴趣，那就只能靠钞能力来弥补先天的不足。换句话说，所谓的特长班都是靠钱烧出来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年学校的广电特长班拢共就六个人。只有盛广一个人是男生，其他的都是女生，其中两个还是富二代。但是即便现实很残酷，盛广仍是他们之中兴趣与天赋都最强的人。而他也不负众望，凭借特长生的优势，顺利通过高考的选拔。在位于中原大地的大学校园里，度过了他四年的象牙塔时光。毕业后他来到了钱塘江畔，与同是挚友的另一位同学一起奋斗。身处他乡能遇到故人，那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自当要好好珍惜。乘着地理位置的优势，我也会偶尔找他们小聚一下畅叙友情。围炉而坐，觥筹交错，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的校园时光。我们还会谈论许多，从国家大事到人生理想，只是都默契地含蓄了。
假如故事发展到这便戛然而止，那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然而世上很多事就是这样，你想喊停保存美好，它就越发不可控制。三年前，疫情还在肆虐的一个晚上，盛广突然找到了我。很干净直接地问我能不能借点钱，他说自己遇到了麻烦事。这是他第一次向我借钱，我从未预设过这个场景，一时忘记了回答。待我理清思绪，想要问他有啥困难时，他抢先回答了我。他说他女朋友喝酒和别人起了纠纷，把人家打到医院了。对于这个说法我半信半疑，人在酒后可能会一时不清醒。但是，要说把别人打进医院，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出于过去的友谊，也出于对他的信任，我还是伸出了援手。转眼间时间过去了一年，在这期间我从未向他提起过还钱的事。眼瞅着他也没有任何回应，我便主动问了他一句。他可能也感到不好意思，一通解释过后便说月中就还。果然，到了月中他没有食言，略带歉意地把钱悉数奉还。虽然这一年来，面对他的无言我也疑虑过，但好歹他还是言而有信。遗憾的是好景不长，时间过去不到两个月，他再一次开了口。这一次的理由我已经忘记了，但是看得出来他语气很软。那种突如其来的抱歉与打搅，看起来并不像是演的。经过了上次长达一年的沉默，我本不想再跟他扯上经济纠葛。但，我还是心软了，相信了他的言而有信，相信了他的事出有因。
借钱在成年人眼里，从来都是一个很敏感的词汇。不是不能借，而是很多东西和钱扯上关系，它的意义就不纯了。记得当年初次高考，因为成绩不理想，我吵着闹着要去复读。父母可能是看不惯我后悔的样子，便放下狠话让我自己想办法复读。那个时候自己的脑子里只有复读，于是就尝试去自己想办法。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盛广，在我的认知里他应当是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他的家世我虽不清楚，但是与他长久相识以来给我的感觉就是显赫。我找到了他，他也爽快的答应了我，一切似乎是那么的简单。然而，到了约定打款的那天，他却在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只见他言辞闪烁，语气凌乱，但是意思却是清晰明了就是借不了。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怪他，毕竟涉及金钱往来，也许他并不能做决定。但是，如今经历了他两次向我借钱之后，我越发感到自己的不值。自己明明是看重这份情谊，明明是不忍曾经的挚友深陷不堪。为什么反而还遭到了人心的反噬呢？难道真要把良人逼成坏人，才能弥合人们心中的伤痕吗？或许人生之中的很多事，在你们初见时就已露出了端倪。他喜欢研究的本拉登被击毙了，他的偶像芮成钢也身陷囹圄了。只剩下金将军，一个人在虎视中苦苦支撑着那个神秘的国度。什么少年意气，挥斥方遒，不过是未经社会毒打的纸上谈兵。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容易，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却很难。
如今又过去了一年，依然找不到盛广的身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是他变了吗？我想不是的。是人变了，因为人都是会变得。那些人生中的美好记忆，还是留在心中怀念为好。强行重演，只会让你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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