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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雅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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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2-09-09

— 本帖被 Mecca.xu 从【杏轩斋丨王建军】文集移动到本区(2013-03-04) —

    第二次法院开庭，马少安万万没有想到，为了得到财产分割上的三十万，余秋红竟会说出那样对他有着致命打击的话来。
    第一次开庭是三个月前，原告余秋红上诉，被告马少安表明态度，不愿与妻离婚。本着一般法庭的劝合不劝散的调解程序，法官先是做了余秋红一些工作，最后说你还是回去再作考虑考虑吧，如果还是要离，三个月后再来。
    就这样拖了三个月，等到了二次开庭。
    余秋红两次不懈的提出离婚，确属怒难自禁。本来与丈夫马少安都已快到五十岁了，老也行将老了，何必寻找不自在？儿子大学毕了业，已经谈了女朋友，只是还没结婚。问题是这分开后的两三年，马少安在乡下的生活作风劣迹，近来都被人捅到了县里纪委办公室里，你说这样的负心男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平日里的余秋红，在家可以说是绝对权威的女人。她所说出去的每句话，不管对与错误，马少安很少不去服从。如今太岁头上动了土，竟然背着老娘去找别的女人，这不是孙猴子造了王母娘娘的反？你马少安能够混到今天的人样，还不是仗着老娘我的势？如今你阴奉阳违的不把老娘放在眼里，老娘我又何必把你看得那么重？更何况余秋红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余秋红每天去到单位上班，看到有的同事远处嘀嘀咕咕，那种对她投来的有意无意的乜斜目光，就像如芒在背，针刺肉上。自己恨不得扯块牛皮厚的遮羞布，好将脸儿严密蒙上。于是她打定主意，坚决提出离婚。
    不过，除了这起起码在医疗卫生系统，以及邻里朋友间的闹得满城风雨的桃色艳闻，余秋红对于丈夫马少安的其它行径，还是没有多大恨处。只是一旦感情变无，便觉两人过去的恩爱，完全是种错误。而这新近产生的怨与恨，完全充塞了整个心间。三年以前，她和丈夫马少安，都在同一个叫做溪水镇的乡镇中心卫生院工作。那个中心卫生院不错，乡镇一块属于佼佼者，五十多个员工，每年收入颇丰。他们在那工作了二十来年。在那工作的时候，余秋红干护理，马少安是个当地较有名气的外科医生。余秋红利用有个娘家的堂哥，在县委当重要领导的关系，慢慢的让丈夫当上了这个卫生院的院长。当了院长的马少安，对于妻子存份感激，再加上对那余秋红的脾气多半迁就，凡事基本唯唯若是。有那么一段较长时间，家中的事情反而比那没有当院长的时候做得还要多，比如说洗衣，余秋红的内衣他都帮忙洗。
    余秋红先行调进县城，是他们两人计划中的第一步棋。因为是早已在县购了房，余秋红的堂哥目前又是县委大红人，个把人弄进城，不是好为难。马少安现在当了院长，以后照顾进城，那是迟早基本铁定的事，到时候只要稍请堂哥帮帮忙。余秋红走后马少安似乎获得一种解脱，不知怎么的，一种难得的清净，忽然之间使得马少安好像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乐。也许余秋红在的时候，对于马少安已经形成了一股压力，这股压力使得马少安处处都得谨小慎微，每天都得看着她的脸色行事。特别是当上院长以后，马少安只能是有的时候职工面前撒撒威风，在她余秋红面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连出于男人的本性，想看哪位漂亮的女人一眼，都得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如今这压力一解除，蓦然获得一种解放，马少安开始有种不适应，继而便有种无有的轻松和窃喜。马少安甚至想，进什么城，还不如在乡下。慢慢不知不觉地，马少安的脸上笑容多了起来，与那职工相处，同时也变得乐观随意而融洽。没有官僚架子的院长，职工都很喜欢。有时候晚上不值班的职工喊他打麻将，马少安只要有空，也去参加。
    医院的龙头科室妇产科，是个全院经济效益最为看好的三人科室。科室主任李娜，是个举足轻重的“品牌”人物。李娜不光技术方面露脸，赢得全镇远近闻名，而且人也长得非常漂亮，三十好几的人了，脸蛋仍像不亚于二十岁的小姑娘，显得水灵灵的，年轻可人，活泼可爱。一双挑逗的丹凤眼，男人看了谁都觉着有股磁性。据说李娜和她的丈夫张天喜调到溪水工作之前，曾在原来的工作地卫生院闹过一些风流韵事，但那都是道听路传，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看这丹凤眼，平时又很乐于交际，李娜属于那种性格开放的女人，此点应该不会错。
    这样靓的美媚，男人一般都想寻找机会接近。无奈李娜上班的地方是妇产科，那是男人哪怕是医生男人都不应该经常进的基本禁地。只有马少安例外，他是院长，找个公事便能进去。余秋红走后马少安喜欢与职工聊天，工作上的，生活上的，特别是到了晚上，也许一个人有些无聊，总是喜欢到值班的医生那儿坐坐。妇产科是三人科室，李娜每隔两天值一个夜班，只要是李娜值班，马少安基本必到那儿去。
    马少安与李娜的头次关系越级，据说是缘于一次聊谈一个产科病人的病例。那晚马院长被人拉去了打麻将，十一点钟的时候结束后度过妇产室的门口，正好看到李娜刚刚处理完一个产妇，准备去到值班室里睡。马少安温柔轻轻地喊住了她，李娜回眸一笑，马少安情不自禁的跟她来到了值班室里。马少安关切地说了句值班辛苦，而后询问起了刚才那个产妇的情况。李娜说产了个兔唇畸形胎，许是与丈夫平时喜欢酗酒，受孕的时候丈夫喝得大醉有关。马少安笑了笑说这样的酒鬼哪能生出好儿，接着便就李娜的话题聊到了人的受孕。受孕必须聊那精子和卵子，两人就不知不觉地聊到了男女性上。后来两人不知怎么的从那坐着的桌前聊到了值班室的床上，慢慢地聊到了小天亮。
    马少安与李娜的头次关系败露，传闻是由于时间久了以后，李娜的丈夫张天喜终于起了疑心。张天喜偷偷配了一把妇产室的值班钥匙，观察着一天晚上李娜值班，马少安打麻将中途溜场，不是去了自己宿舍，而是偷偷摸摸地去了妇产科的值班室。张天喜先是室外等了一会，尔后用那配好的钥匙突然打开了门，将他们两个床上逮个正着。
    张天喜那晚捉JIAN，与院长一起玩麻将的三位医生也没闲着。三人早已经知道了院长与那李娜的好事，今晚李娜的老公捉JIAN ，可不有得好戏看？于是就三人偷偷的躲到暗处望。然而，望了一阵觉得奇怪，张天喜捉JIAN开门进去了，可是并未出现常理中的大打出手，只听得开始倒有张天喜的两句咆哮，但是过了一会，张天喜的咆哮声音，便像突然被人用刀捅了心脏的野兽，变得无力听不到了。而再过了一会，只见张天喜和院长，一前一后的无事般的从那值班室里走了出来。
    三人次日将这所见，偷偷地告诉了医院的其他一些职工，众人都是疑惑不解。张天喜看得出并非窝囊之辈，为何这样息事宁人？是怕家丑外扬，还是惧怕马少安的权力？大家只好摇摇头，反正睡的不是俺的老婆，要我们劳心操肺做甚？就作私下饭后，一点笑料。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从谁传出一则新闻，说是医院准备配一个副院长，人选就是张天喜。这时大家才算似乎有些明白。于是都有意无意的去套张天喜的话。张天喜的回答躲躲闪闪，但他不停的敬给抽烟职工们的烟，脸上一个劲的讪讪笑着，说不知你们哪儿听来的？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局里的领导到院考查，还请大家多多美言。
    然而，时间过去了三四个月，卫生局到院考查副院长的事情一点影子都没有。正当大家认为这可能是风中谣传、子无虚有的事情，没想到就在时间过去了半年后的时候真的出现了一位副院长，不过不是张天喜，而是从外地的一个邻乡卫生院调来的。
    这一下，张天喜的脸上很是挂不住。每天阴阴郁郁的，好像人人欠了他的钱。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又是妻子李娜值班，张天喜又一次捉到了马少安与自己的妻子李娜在值班室的床上。这次张天喜没有产生心软，不但对马少安当场大打了出手，而且还用手机现场拍了照，然后连同照片和诉状，一起告到了县里纪委那里。
    铁的事实面前，马少安不得不彻底承认自己的错误。县里纪委插了手，马少安的妻子余秋红无疑很快地知道了此事。其实在此之前，余秋红早就有所耳闻，她曾严厉地考问过马少安，只是丈夫不承认。如今好了，马少安终于没得话说。余秋红在马少安被纪委带去问话回来的那天晚上大动了干戈，摔掉了家里许多东西，马少安哭着悔着地跪在余秋红的面前，求她原谅自己，央她去找那位县委领导的堂哥。余秋红用一双令人发抖的寒眸望向他，说我去找堂哥通融关系可以，但是事情一旦摆平，我们必须马上离婚！
    余秋红说到做到，一个月后，真的就去了法院，提出了离婚。
    余秋红初次提出离婚，是在初秋。她和丈夫马少安的婚姻，也像这刚刚经过一场夏天热烈的天气，夏天一过，迎来一场秋雨，便即转凉。余秋红的个头不算高，尤其是近年上了年岁，甚至显得有些矮胖，但她精于用衣修饰体态，加上她总懂得皮肤保养，知道怎么使得皮肤保持弹性，四十好几的人了，站在人的面前，反倒有份雍容和贵气。按说马少安有此这样的老婆也算足矣，但是男人似乎都有一种jian性，老婆总是别人的好，家花没有野花香。男人就要女人管。马少安就是因为后来没有女人管，才致自己不能良好的控制和把握。余秋红除了脾气差点，其它确实没的说。马少安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余秋红初次提出离婚，他不答应。他想用自己的今后行动弥补以前的过错，尽量挽回对妻造成的伤害。可是没有想到，妻子余秋红得理不饶人，固执认死理，不但不肯原谅马少安的过失，而且从此冷冰冰的不愿与他说话，分居不愿与他同寝，不去给他悔过自新的任何机会。
    因为是通JIAN性质行为，加上有那余秋红的娘家堂哥罩护，马少安总算只轻轻背了一个党内行政记过的处分，贬调到另外一所乡镇中心卫生院任副职。而这所中心卫生院同样也不错，并且距离县城更近，每天晚上还能骑着电动车回家，所以马少安的这次事件处理，上级可谓是对他半为贬调半为照顾。只是没有想到，这次不用再分开的相聚之日，却是成了两人分手之时。就在马少安调到新单位工作的第二天，余秋红冷冷地对马少安说，离婚协议书上的字你到底签不签？如果你还是不签，那就再到法律上见。
    第二次法院开庭，马少安看到余秋红的坚决态度，只好一声长叹，无奈同意。接下来的程序是财产分割。余秋红说，房子的产权归儿子，儿子愿意跟谁，就谁与儿子共同居住房子。家中的存款钱财基本平分，余秋红提出不得少于给她三十万。马少安看到余秋红这样，心中也是有些怒意，于是说家里哪有那么多的钱？余秋红说你别跟我打掩护，家中这些年的进项，虽然基本各管各的钱，但是我的心里有本明帐，就说医院两次建工程，承建商老板给你的钱就有三十万，我就得了这笔钱，其它的全部归你。
    余秋红说这些话时虽然眼中带股寒星，但是显得心无城府，完全是看到马少安不愿给她这笔钱，不得已才兜出了他的这个底。马少安听了这些话，脸色马上唰地白了下来。幸好庭场上没有什么旁听的人，法庭也不管案件外的无关事，否则不知带来什么风波。马少安慌忙的应承下来，不再讨价还价地与那余秋红再作纠缠。
    然而，这真应了那句老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马少安惧怕什么，还真偏偏就来什么。没有多久，不知怎么的余秋红在庭场上的那番话，就传到了纪委以及卫生局里。就在两人离婚后不到一个月的一天傍晚，县纪委的同志带着警察，又把马少安“请”了过去。
    马少安被“请”走那天，是用警车带走的，只是没有带上手铐。马少安因为还未找到落脚房子，暂时还在家里居住。警车开走时昏黄的薄暮里突然飘下了小雨，小雨和着立冬后的寒风，真凉。余秋红被人抽去背脊筋似的瘫在门口，望着远去呼啸的警车，口中喃喃自语，天哪，我怎么没有想到，那些话在庭场上，根本就是不能说的？
    儿子跟她翻了脸，好像不认识余秋红似的，说你是不是我的妈啊？不管怎样说，你和爸爸总还曾经相爱过吧？你要那么多钱干吗呀？今后我的工资全部给你！
    余秋红的泪珠滚了下来。
    第二天余秋红找到了纪委领导，说她那天在法院说的话是句戏言，是她看到马少安不肯答应那笔钱，故意激将那样说的，所以求领导千万莫当真。纪委的领导斜觑地对她瞥了一眼，说马少安的这次重新立案，并非完全因了你的那些话，最近我们又接到了关于马少安的新的举报，你的话只是使他的问题有了一些落实。余秋红要求见见马少安，纪委的领导没同意。
    余秋红只好又去找那位县委领导堂哥，可是这次堂哥没有给她好的脸色。堂哥说你自作自受，自作自受的事情不要找我。
    余秋红走出堂哥的庭院，感觉身上从未有过的累，浑身上下铅样沉重。冬天傍晚时的风非常凉，吹得人禁不住的阵阵寒噤。走过菜市场的门口，看到有人在路口卖新鲜鲫鱼，余秋红忽然想到，儿子非常喜欢吃，于是就蹲下身来，挑那大的买了两条。
    儿子在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每天放学后都回家，余秋红回到家时，儿子已经回到了家里。余秋红正准备对儿子说，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鲜鲫鱼，却见儿子首先从那沙发之上站了起来，对着余秋红似哭非啼的笑了起来，说我的个好娘哎，这下您总满意了吧？我的女朋友您的未来媳妇，今天已正式向我提出分手了，明天我也将去法院，要求变更判决，我想跟着爸爸生活。
    余秋红木偶似的立马定在那儿，手中的鱼袋滑落，鱼儿蹦了出来。
    终于回过神了，余秋红咚的一下瘫到了地上，望着那挣扎绝望跳动的鱼儿，眼泪泉涌了出来。这世界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以前的三口和睦之家，现在分散哪里去了？余秋红想到“和睦”二字，忽然便想到家里以前的和睦，其实都是建立在马少安的“忍让”二字上的。没有他马少安，这个家庭早就没有和睦。余秋红深知自己的脾性，可是马少安的性子就是涵养，总是那么包容，对她的脾性处处忍让。马少安当了院长后，尽管说得了药商不少回扣，拿了建筑商许多不干不净的钱，但是现在的官员哪一个能够干净？马少安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余秋红想到这些，觉得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一种无法原谅自己的悔恨，心底升起。
    过了半个来月，余秋红终于在郊区的看守所里见到了马少安。一段时日未见，马少安本来就较瘦较黑的脸上，更加黑瘦得不成样子。那种平日里的精气神儿，现在不知哪儿去了。余秋红的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耷拉下了平时惯于高仰的头，嗫嚅而迷离的望着马少安，少安，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马少安隔着桌子对她苦笑了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觉得晚了些吗？
    从那看守所里出来，晦涩的天空中渐渐飘起了小雪。还没到深冬呢，怎么就下起了雪来？余秋红蓦然觉得，今年的夏天好像不知怎么的就一下子到了秋天，而后从秋天又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到了冬天。今年的天气好像凉得特别快，现在又寒得特别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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