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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新妙湖畔的晓风残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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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 从新妙湖大坝说起

      作为21世纪的新时代青年,袁晓雪对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记忆,大都来自于祖父袁路生的亲口讲述。从小就生活在永昌县城的袁晓雪,她对于农村的生活非常模糊,只有当节假日父亲袁建峰和母亲徐雪琴带着她和哥哥袁晓山,坐汽车回到乡下新妙湖畔的西港袁村时,袁晓雪才能接触到真正的农村。
       似乎在袁晓雪的印象当中,每次回西港袁村,留在她记忆里的,不碍乎是跟着祖父袁路生一起在徐湾河边的菜地里摘菜,在老屋门前自家水井里打水洗菜,吃着祖母谭小红在老屋厨房黑乎乎的土坯灶台上做的饭。然后来到徐湾河上那座充满童年记忆的麻石桥上玩耍一番,再往西走过麻石桥,不远处就到了祖父心心念念的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永昌二中——新妙湖高级中学。据说这也是父亲袁建峰和母亲徐雪琴曾经的母校,而且姑姑也一直在这所学校当老师,再远处就是美丽的新妙湖了。这些情景后来慢慢深入袁晓雪的灵魂深处,让她也与这片土地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在那个懵懂的年代里,孩童时的袁晓雪每次回到西港袁村时,所经历的这些,留给她的记忆并不深刻,但这却几乎是祖父袁路生的全部生活,这位将毕生事业都献给了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永昌二中——新妙湖高级中学,这所一脉相承的学校的退休老师。
       西港袁村,这是祖父袁路生和祖母谭小红一直生活的地方,那里有丘陵起伏的田野菜地,有静静的小山岗,有潺潺不息的徐湾河,更有那碧水连天的新妙湖。据祖父袁路生介绍说,祖父和祖母结婚成家的往事;祖父祖母住的这幢土坯老屋,也是祖父年轻时亲手盖的;而父亲袁建峰,也是在这幢土坯老屋里出生的;还有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的诞生。每次祖父袁路生跟袁晓雪讲述以前的往事时,袁晓雪都好像是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直到袁晓雪从江西农业大学毕业之后,她回到祖父袁路生曾经奋斗过的永昌共大——永昌二中校园,建设共大农庄,创业取得成功,她才回想要给共大农庄的陈列室里,增加一些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的故事。这个时候袁晓雪很自然地想到了祖父袁路生,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用心去聆听祖父袁路生,对她讲述这片土地以前所发生的许多故事,包括祖父自己的青春奋斗史、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永昌二中,以及袁晓雪的父亲袁建峰在高中时代的过往等。
       这些故事后来都被袁晓雪一一记录下来,成为共大庄园历史陈列室的重要组成部分,让每一位来共大庄园游玩的游客,都能够熟知共大庄园,这座具有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血脉的现代农业庄园,它承载着沉重的历史记忆,并将这种历史记忆完整地保留下来,成为一种难以忘记的永恒。
       在一个不太忙的炎炎夏日午后,袁晓雪把七十多岁的祖父袁路生,接到这勃勃生机的共大农庄接待室里,开始聆听这些有趣的故事。袁路生喝了一口袁晓雪泡的共大庄园浓茶,就从他年轻时参加建设新妙湖大坝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的青春时光和家族历史......
       那是1960年的冬天,往日碧水蓝天的北庙跟她的母亲湖——鄱阳湖一样,基本上干涸到底了,只有很小的地才有一小片黄泥巴水面,大面积的湖床上留下了干巴巴的龟裂泥块和长须草。湖边寒风凛冽湖中央淤泥很深,没几个人愿意冒着严寒去下到湖床的泥巴里翻些蚌壳螺丝。刚刚20周岁的袁路生,高中毕业才半年,在家里参加劳动,就接到了村里生产队的通知,今年寒假要出工一个月,跟村里的生产队一起,参加修筑北庙湖大坝。
       原来永昌县根据江西省政府的指示,鉴于永昌北庙汊得天独厚的优势,根据省水利专家的筹划和准备,决定在1960年这个冬天,由永昌县政府组织全县农业劳动力,会战一个月,在永昌县的马鞍乡的马鞍山和南山乡的邵家山之间,人工修筑一条规模宏伟的拦水大坝,将鄱阳湖与北庙湖拦腰截断。这样做有三个好处:
       一、可以消灭北庙湖汊里的血吸虫;
       二、可以留住北庙湖里的水,让北庙湖成为一年四季都是满的碧水蓝天,沿北庙湖的农田旱地用水,都可以得到灌溉;
       三、可以在相对独立的北庙湖搞垦殖场进行水产养殖,造福沿湖人民。
      永昌县政府随即在这个冬天做了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总动员,要求全县农业户,以生产队为单位,每户出一名壮年劳动力,自带工具和干粮、被褥等物品,参与修建永昌县西部的北庙湖大坝和闸口,阻断北庙湖与鄱阳湖之间的湖水
       北庙湖是永昌县境内的一个鄱阳湖支湖,面积有40多平方公里,以前和鄱阳湖是连通的,没有任何阻隔。自从1960年袁路生参与会战修建了北庙湖大坝之后,北庙湖才成为独立的支湖,所以这座北庙湖大坝的意义十分重大。
       北庙湖的名字,是因为北庙湖南侧清水乡境内有一座北庙,是为纪念晋征西大将军陶侃之母,湖因庙而得名。后来在1962年,北庙湖大坝已经修筑完成两年后,原江西省省长邵式平来此巡查,以北庙湖大坝建成后,对永昌社会经济影响巨大,寄希望永昌人民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以“北庙”永昌方言谐音“不妙”,于是亲自改名为“新妙”,寓意新时代美妙之湖,所以后来沿称新妙湖。
       那个年代,永昌县的老百姓早就习惯了春夏秋三季在生产队里劳动,冬天按照政府的安排,义务出工,兴修各地水利,为来年的农业生产做保障。袁路生是家里的老大,父亲两年前因为喝醉酒失足,掉入徐湾河出现了意外,母亲谭桂芝又是小脚,做不了这些重活,底下一个弟弟水生年纪17岁,两个妹妹也未成年,银花15岁,杏花才13岁,因此20岁的袁路生早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前年冬天他就参与过苏山水库大坝的修建,寒冬腊月天在荒郊野外干活,一干就是一个多月,身上几乎掉了一层皮听说这一次又要修建北庙湖大坝,工程量比苏山水库大坝要大得多,硬着头皮也得上。
       袁路生收拾停当就背起母亲谭桂芝准备好的铺盖碗瓢大米干菜油盐生活用品,以及铁锹竹筐扁担等工具,按村里生产队的统一安排,在腊月初这一天一大早,和村里其他出工的人一起,冒着肆虐的寒风,坐上由徐湾乡政府统一安排的大卡车,一起去往北庙湖下游的马鞍乡马鞍山脚下,在那里修筑北庙湖大坝。
       这条准备修建的大坝是从永昌县山乡鄱阳湖岸角上的邵家山开始,一路笔直往北,跨过鄱阳湖,直到马鞍乡的马鞍山脚下,需要修建长1.9千米、23.5米,宽20多米,并同时修建水闸控制北庙内湖和鄱阳外湖的水位。大坝修好之后,坝顶还规划修建双向两车道的马路,以方便山乡和马鞍乡南北往来,极大缩短马鞍左蠡苏山等乡镇的人们到永昌县城的路程。
       大坝指挥部指示,为了节省劳力,如此巨量的土石方工程,按照就近取土原则,在大坝两头的马鞍山和邵家山周边分别开山搬取山石、土方,然后由各生产队的劳动力肩挑脚拉,将土石方运到指定的大坝工地。在上世纪60年代,全都是靠永昌广大农民用手挖肩挑,一抔土一抔土地挖运堆积到这座雄伟的大坝上,没有任何挖土机、推土机、渣土车之类的机械,艰苦可想而知——袁路生就是其中的一员,这也是他日后跟孙女袁晓雪经常讲的话题,并且在不忙的时候,带着袁晓雪去新妙湖大坝走走看看,言传身教,告诉她,这条大坝并不是天然的,而是人工点点筑成的。
       在这个寒冬腊月的鄱阳湖里,袁路生和上万农民兄弟一起,义无反顾地自带粮食、工具,没有白天没有黑夜地干着最艰难的工作,而且没有工钱。在个特殊的年代里,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永昌老表们都斗志昂扬地向鄱阳湖伸出了勇敢的双手。
       经过一个多月的筑坝出工,一座雄伟的人工土筑堤坝锁湖为池,横断鄱阳湖上,让新妙湖获得了新生。袁路生终于可以和村里三十多个壮年劳动力一起,坐着政府组织的大卡车,兴高采烈地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了。经过一个多月的风摧雨磨,袁路生跟村里其他劳动力一样,满脸风霜,双手也磨起了老茧,一身旧蓝色的棉袄棉裤,头戴一顶黑色卷边的挡风帽子,回到新妙湖畔的西港袁村自己家里。
       母亲谭秀芝看着大儿子辛苦成这个样子,一阵心疼,看着家里大大小小5口人,所有的重担都要这个大儿子来挑,老二袁水生虽然过完年年也才刚刚18岁,但从小就不大懂事,没有老大那样的担当,只能跟着母亲在村里生产队里挣些工分,老三银花和老四杏花还没成年,那么多吃饭的嘴,日子过得很艰难。
       大儿子袁路生从小读书就很刻苦,他是少有的高中毕业生,高中毕业后,虽然说在家里参加劳动,但袁路生有文化,被村长袁炳林当成宝贝疙瘩,村里很多需要书书写写的东西,全都请袁路生代劳,而且这样也算正式工分,那时候农村里读书人很少,村里都把袁路生当成宝贝了。要不是老头子前年醉酒失足坠入河里出了意外,家里的日子应该还好过。谭秀芝虽然还只有50多岁,但农村的艰苦和沉重的负担,早就把她熬成60岁的老太婆了。今天村里人都知道修大坝的劳动力要回来,家家户户都跟过年一样,重新给他们补过个年,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都拿出来。一大早谭秀芝就安排老二和大女儿去队里继续出工挣工分,小女儿帮自己在家里做顿吃的,给大儿子袁路生接风,也算是犒劳一下。
       母亲谭秀芝其实也是个缠过足的苦命人。袁路生小时候常常听母亲谭桂芝给他们讲,她娘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平时厨房里有很多佣人做饭,家里有许多长工在田里干活,苏山脚下的谭家咀100多亩良田以前都是她娘家的。她的爷爷是在景德镇做瓷器生意的,头脑活络,走南闯北,思想也开阔,在景德镇做生意发财后,回到谭家咀置地盖房,又从村里人手里购买了大量的良田,成为村里仅有的几家地主。
      据说当年母亲的娘家在她们村还不是最富有的,还有两家人比母亲娘家还要富有,最富有的那一家人,嫁女儿的时候,陪嫁之一有18把金剪刀,由此可见一斑,比之现在的土豪一点也不逊色。谭家咀这几家富裕人家,无一例外,都是结帮在景德镇做陶瓷生意发家的,只是后来结局不一样。
       后来清末民国初年,战乱频繁,加上外祖父不善持家,酗酒赌博,吸食鸦片,导致家境中落,家财散尽,只剩下那座空荡荡的棋盘屋大宅院,似乎还在诉说它曾经的繁华。袁路生小时候经常去舅舅谭桂清家玩,虽然舅舅家早已经没落,但从整齐划一的大宅院,依稀可见昔日的荣光。母亲谭秀芝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外祖母四处流浪,后来流浪到现在的西港袁村,被袁路生好心的爷爷奶奶一家人收留,母亲谭秀芝也就顺理成章成立袁家的童养媳,那时候爷爷奶奶也是殷实的人家,虽然算不上地主,但自给自足,温饱有余,解放时被划为中农,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不过母亲娘家也因祸得福,当年外祖母带着年幼的母亲谭桂芝离开谭家咀之后,舅舅谭桂清从小就在村里靠吃百家饭长大,解放后,他们家很自然地划分成贫农,算是守住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这幢棋盘屋大宅院。而村里另外两户人家,却因为是地主,被没收了家产和农田,分给了村里的贫苦人家,令人感慨不已。
       母亲谭秀芝自小成为袁家的童养媳之后,跟着奶奶相依为命,奶奶视母亲谭秀芝如己出,婆媳关系融洽,为袁家继往开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奶奶虽然一辈子在农村,日子过的很苦,但穿衣服向来讲究干净整洁,常年几身衣服洗了又洗,虽然没有换新的,但从来不邋遢。头发梳得很利索,虽然白头发越来越多,但到老还有一些黑发。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房间的家具虽然陈旧,据说流传了多少代,但常年擦得干净发亮,一点都不显得沧桑。奶奶这些朴素优良的家风,不仅影响了母亲谭桂芝,也影响到袁路生和弟弟妹妹们,携手渡过了那个艰难的年代。
[ 此帖被醉解兰舟在2023-03-23 16:41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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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赤脚老师

       1961年的春天,对于袁路生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一年。他不仅从沉重的冬季外出务工劳动中得到了锤炼,逐渐成长为家里的顶梁柱,而且在这次新妙湖大坝出工中,表现良好。他是村里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生,很有文化,不仅像村里其他农民一样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村长袁炳林还安排他利用晚上的时间,承担队里文书的写作工作,把村里这次冬季出工筑坝的总结、工分、向上级报告等内容,袁路生按照要求,把队里的材料全部写出来。报到徐湾公社后,得到公社李书记的极力赞扬。
       正巧隔壁东星大队办的小学缺少一名老师,公社李书记找到西港袁村村长袁炳林,点名要求袁路生去东星小学当老师,要求赶紧去办,因为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李书记数来数去,全公社也就袁路生最合适。这天傍晚,刚刚点上煤油灯,村长袁炳林从徐湾公社李书记那里,带着一张空白的履历表,赶到西港袁村后,径直来到袁路生昏黑的土坯三间老房子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袁路生:“路生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隔壁东星大队缺一名老师,公社的李书记这次点名,要你去东星当老师,整个公社现在闲在家里的,就数你的学历最高了。”
     “炳林叔,你不是在逗我吧?”袁路生没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家在大队和公社都没有什么熟人,也没有关系,做梦都不敢想能去当老师。
     “我都快六十了,这种事情,还能骗你?”袁炳林微笑着点了点头,拿出这张空白的履历表,接着说:“今天下午公社李书记专门把我叫到乡里,向我了解你们家的情况,他对你的报告很赏识,这次点名要你去东星大队当赤脚老师,工资由他们东星大队发,以后有机会转成国编老师。”
      “那太好了,感谢炳林叔。”袁路生满心欢喜地接过袁炳林手里的履历表,放到客厅桌子上的煤油灯跟前仔细看。
“今晚抓紧把这张表填好,明天一早交给我,我签完字,再找大队签完字,再送到公社李书记请他签字,这事就成了,估计一两天就办好,你抓紧做好准备,过两天通知下来了,你就带通知去东星小学报到。”
      “感谢炳林大哥,帮我家路生找到这么好一份工作。”谭桂芝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袁炳林。
      “大妹子,你家路生很优秀,能文能武,未来不可限量,以后的日子不要太愁,路生以后当老师了,平时要去学校上课,不用再到队里出工了,在我们村算是出头了。”袁炳林和路生的父亲以前关系很好,解放前曾经一起参加过游击队,打过鬼子,路生的父亲出意外后,对他们家也有些照顾。
      “感谢炳林叔夸奖,我晚上写好这张表,明天一早给你送过去,后面还得麻烦你签字再送到大队和公社呢。”
     “不妨事,你晚上慢慢写,后面的手续我来办,这两天就要准备好,学校还有两天就要开学,等介绍信下来了,我就给你拿过来,你就可以去东星小学报到了。”袁炳林讲完,转身就往外走。
      “好啊,我这就开始填表,炳林叔慢走。”袁路生激动得浑身都有些发抖,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兴奋。
袁路生把村长袁炳林送出门,马上坐下来按照要求,填好了这张履历表,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过了两天,公社李书记果然签字批准了袁路生的老师申请,袁路生接到通知后,立即赶到徐湾公社,从李书记手里接过介绍信,正式成为一名赤脚老师。
       五十多岁的李书记拍着袁路生的肩膀,一边用殷切的目光对他说:“路生啊,从今往后,你就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一定要把我们公社的娃娃们教育搞好,让他们学到有用知识,你肩膀上的担子可不不轻啊。”
       袁路生第一次和公社李书记单独谈话,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感谢李书记,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我们徐湾公社下面的村里文盲太多了,大多数人大字不识一个,以后的娃娃们可不能这样,只有通过读书,多学知识,才能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我们公社里像你这样读到高中的人,真的是太少了,相信你一定能干好,现在虽然是赤脚老师,过几年等有条件了,再想办法转成国编老师。”李书记殷切的目光和诚恳的话,一直是袁路生日后走上教师这个岗位的最原始动力,也成为他日后在新妙湖畔执教一生的鞭策。
       从公社回来后,袁路生就开始收拾东西,因为第二天就要上学校报到了。虽然不是国家编制,但由于是大队聘请的老师,以后不用去生产队出工,大队也会按照“工分”标准,支付袁路生的教师工资,这个消息传回到西港袁村后,整个村里的人都羡慕得不得了。
       第二天就是东星小学开学的日子,早春的阳光已经悄悄地滋润着新妙湖畔的这块土地,袁路生背着简单的行囊,带着公社开的介绍信,兴致勃勃地沿着新妙湖畔的田埂小道一路往东走,来到三、四里路开外的东星大队小学报到,正式成为一名赤脚老师。
       在学校教室办公室里,接待袁路生的,是一位中年男老师,这位老师看上去四十多岁,国字脸,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蓝色中山装,和袁路生自己一样中等身材,看到年轻的袁路生背着铺盖行李走进来,立即站起来问:“你是西港袁村的袁路生老师吧?”
     “老师,你好,我是袁路生,今天来学校报到。”袁路生拿出介绍信,递给中年男老师看。
     “昨天公社里已经派人通知我了,我姓徐,是东星小学的校长,欢迎袁老师的到来。”徐校长走上前一边握手,一边自我介绍。
       “徐校长好,以后请多关照。”
      “我们学校去年底放假时,三年级的语文老师调走了,一直在找公社要人,李书记的办公室快被我踏破了,前几天李书记就推荐了你,说正在办手续,让我等消息,现在终于等来了,以后我们都是同事,相互关照,把这个东星大队娃娃们的教育抓好。”
       听了徐校长的自我介绍,袁路生了解到这位徐校长也是大有来头,原来他是徐湾公社所在的徐湾村人,解放前在南昌读过大学,解放后因为家庭成分原因,被分配到东星小学教书,后来公社又安排让他当了这所小学的校长,负责这所学校已经有好几年了。
       徐校长领着年轻的袁路生,把学校几位老师一一作了介绍,又在东星小学里到处走了走,介绍了学校的大致情况:东星小学的办学条件比较简陋,地处新妙湖与徐湾河交汇处东北角,东星村边上,以前的一片乱葬岗坟地,解放后公社统一安排,平整了这块乱葬岗,迁坟、平地基,建了两排低矮的房子,以及配套的办公室、教师宿舍、食堂和厕所。学校没有围墙,分设三到五年级一共三个班,五位老师。整个东星大队周边五六个村子的小孩,都会到这里来上学读书。而小学一、二年级,因为考虑到各个村子里的孩子都比较小,分设在各村子里的祠堂里,方便低年级的小孩子上学,大队里会安排各个村里的赤脚老师在他们村里负责一、二年级的教书。
       天生胆小的袁路生,听到徐校长介绍学校的情况,有些皱眉头,从小就害怕经过乱坟岗,现在竟然在乱坟岗上建的学校教书,白天还好,晚上会不会有些吓人。
       徐校长看到袁路生脸色不好,笑着手:“小袁老师也这么胆小?我们学校晚上有3个老师,包括我自己都在学校里住,只有两个本村的老师回家,我已经安排别的老师,给你收拾了一间宿舍,就在我隔壁。”
      “听上去确实有些害怕,白天还好,晚上要是一个人住的话,确实不敢。”袁路生有些难色。
      “刚开始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不会怕那些东西,以后工作上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徐校长开导他。
       徐校长的热情,很快就打消了袁路生的疑虑。就这样,袁路生接过东星小学三年级的语文教学,开启了伴随他一生的崇高职业。而这位徐校长,则成为袁路生教师生涯的领路人,他把自己曾经在省城大学里学到的很多知识,在工作中也不断灌输给了袁路生,让袁路生自身的知识面有了很大的提高,而徐校长也很尊重这个诚实稳重的年轻人,两人后来成为忘年之交。甚至多年以后,袁路生的儿子袁建峰与徐雪琴的早恋问题,也是徐校长退休以后,从中斡旋,劝说徐雪琴的父亲徐汉生,才成就了一段佳缘。
       东星小学离西港袁村有四、五里路,隔了两个田垄和几个小山岗,袁路生跟其他几个外村的老师一样,平时周一到周六,都留在学校里住,只有周六傍晚放学后,才能赶回西港袁村。
       袁路生当上老师以后,两个年幼的妹妹银花和杏花,对哥哥袁路生的印象却渐渐比较模糊了,两位妹妹的记忆里,袁路生总是周六一天晚上回家来,周日晚上就得赶回学校去,在家里待上一天,周日帮家里出工,再挣点工分。每次都是匆匆来去,像一阵风,一会儿就走远了,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机会很少。
       袁路生在东星小学待了4年多,后来又由于表现突出,被公社来回调动,在徐湾公社下面好几个大队的小学都教过书。那些年哥哥袁路生到底在哪些小学教书,袁银花和袁杏花两个年幼的妹妹从来没有出过门,当然不清楚,只是感觉他换了好几个学校,而且越换越远。
       周末大哥袁路生回家来了,在家干一天农活,到生产队出工,或在自家的“自留地”里忙乎,或砍柴、积肥之类。干活之前要先换一套下地的衣服,返校的时候再换回学校的衣服。当时,周末休息一天,星期天傍晚要返校,晚上校长要召集老师开教学会,有时也可能是集体政治学习。大哥袁路生为了多干一些活,要忙到很晚,天色快要落暗,才从田地里回到家,把家里的水缸灌满,才收拾一下,趁着夜色返校。
       每年快到年关,哥哥袁路生用扁担挑着一担行李回家来,其中必有一床用麻绳扎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回家后再打开,将被面洗干净;一床用报纸包好的棉花褥子,同样用绳子扎整齐,吊在房间的横梁上——这都是母亲谭桂芝从小教育的好习惯。大哥袁路生有时还带一些吃的回来,比如说苹果,喷香喷香的,非常好吃 。虽然是哥哥袁路生孝敬母亲谭桂芝的,但弟弟妹妹基本上都包圆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自从哥哥去当老师以后,每年冬天,他们学校都会分发两蛇皮袋子的木炭,从那以后,冬天烤火,袁银花和袁杏花再也不用去山里面捡松球来烤火了。
       过完年之后,大约元宵节前几天,大哥把吊在横梁上的棉絮解下来,缝上干净的被面,照例用绳子扎的整整齐齐,弟弟袁水生和妹妹袁银花袁杏花又眼巴巴地看着大哥用扁担挑着行李和那床被子,去到他们很模糊的地方去教书。母亲谭桂芝往往会叮嘱一番,然后让弟弟袁水生帮哥哥袁路生挑一脚,送到村陇里两里路开外才回来。
       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袁银花和袁杏花还清楚地记得:当了老师的大哥,是没有暑假的,学生们放假了,老师们则由公社统一安排下到各大队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与他们同吃、同住,一起下地、一起劳动。一年之中,大哥在家里的日子只有寒假和周末,而且他还要下地出工,因此一家人相处的时间其实是非常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1964年的春天,看着已经24岁的大儿子,还没有成家,母亲谭秀芝有些着急了,因为村里跟他岁数差不多的人,基本上都结婚了,24岁对于农村人来说,已经是大龄青年了。虽然说大儿子袁路生现在有了稳定的工作,出力少,挣的工分还多,以后一辈子都不用受苦受穷在土里刨食,但大儿子的终身大事终究不能耽搁下去,何况老二袁水生过完年也21岁了,两兄弟都面临要成家,老三银花也有18岁,老小杏花16岁,家里现在不缺劳动力了,基本上都能在队里挣工分,是该考虑给两个儿子讨老婆了。
       1964年大年初一,春天快要来了,寒中带暖的春风吹过新妙湖畔的柳树,千丝万条地摆动,湖洲上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长须草,蓼子花也到处都是,岸上的田埂也露出了绿色的嫩芽,大地回春,一片生机勃勃这天上午,谭秀芝带着儿女们回到娘家谭家咀,给哥哥谭桂清家拜年。谭秀芝娘家在苏山脚下,虽然到鄱阳湖边还有一段路程,但她娘家在苏山那有一个大水库苏山水库,是前两年刚刚建好的,水库里有鱼,高高的苏山上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野果蘑菇,应有尽有,只要家里勤快,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吃过午饭,坐在谭桂清那座气派的棋盘屋客厅门口晒太阳拉家常,谭秀芝用手指着远处两个到处看风景的儿子,对哥哥谭桂清说:“哥哥,你看你这两外甥,过完年后,一个24岁了,一个21岁了,还没有找老婆,我一个妇道人家,操不了这个主啊,怎么对得起他家老头子,哥哥有没有合适的女崽俚做媒?”
      谭桂清看着渐渐长大的两个外甥,这个尝遍人间冷暖的庄稼人,瞬间明白妹妹谭秀芝的难处,当即就跟妹妹谭秀芝讲:“秀芝,我们谭家咀村南头的谭友林,也是个忠厚人家,知根知底,关键是他有个小女儿谭小红,还待字闺中,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在村里是个一等一的劳动力,山里水里田里地里,又勤快又能干,过完年就21岁了,我看跟我们路生很般配。年前我和谭友林在苏山上砍柴火时就开玩笑说,他家谭小红要是嫁人了,他家就少了一个好劳动力。当时谭友林就叹气说,周边村里也没个好小伙子,有的话,让谭桂清当媒人,赶紧把谭小红嫁出去,女孩子家大了,就留不住,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就希望找个好人家嫁了得了。要不中午吃完饭,下午把谭友林邀过来说一说?”
     “谭小红,这女崽俚我也见过,很勤快一个人,长得也不赖,又是我们谭家咀娘家人,如果能讨他家女崽俚做儿媳妇,我这个婆婆以后日子好过多了。”谭秀芝眼前一亮。
     “那好,我一会儿就上谭友林家,跟他说说看。”谭桂清当即拍板,自己马上动身去找谭友林。
果然没有一盏茶的功夫,谭桂清就就村南头跑回来,满脸红光地说:“秀芝、路生,走去谭友林家,他们一家人都在,谭友林一听是我外甥路生,马上就同意了,还催赶紧带外甥过去坐坐,今天大年初一,机会难得,换着平时大家都忙。”
       谭秀芝这才跟儿子袁路生讲:“路生,我们去趟你远房舅舅谭友林家,他家小女崽俚谭小红你小时候也见过,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又勤快,一会儿就过去看一看,看好了,你跟谭小红就处一年,明年开春结婚。”
       袁路生脸上刷的一下子红了,有些难为情:“妈妈,这...这样不好吧?”
    “男崽俚看老婆,一定要大方,不要害羞,长大了谁都得娶媳妇,以后让你媳妇孝敬你娘,这个谭小红是舅舅村子上的人,知根知底,娶了她,她以后对你娘,会跟自己娘一样好。”谭桂清当即教育大外甥。
     “你们上谭友林家,把这包冰糖和大枣子带过去,正月初一上别人家,可不能空着手。”袁路生的大舅妈连忙拿着母亲谭秀芝带过来拜年的礼物拿出来,塞到谭秀芝的手里。
     “谢谢嫂子,还是你想得周到。”谭秀芝接过布袋子,然后就和谭桂清一起,拽着大儿子袁路生往村南头谭友林家去。
       袁路生平生第一次看女崽俚,确实有些害羞,别看他在学校教书都已经三年了,在学校面对的都是小学生,加上这几年都在想着撑起这个家,个人的感情问题完全是空白,这次被舅舅这么一讲,袁路生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跟着舅舅和母亲一起往谭友林家走。
       谭友林和谭桂清隔了很多代,基本上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同村人了,但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谭家咀村里人也都知道谭桂清的大外甥是老师,文化水平又高,家里这几年过年贴的春联,都是出自谭桂清的大外甥之手。谭桂清边走边看着清瘦而又有朝气的外甥,如果以后能成自家村里的女婿,亲上加亲,自己这个做舅舅的都很有面子,因此心里也很高兴
       谭友林的儿子早已经成家了,大女儿谭秀红也出嫁了,现在就一个小女儿谭小红待字闺中。谭友林对袁路生早就了解,这个斯文后生,很会读书,又是老师,如果能把小女儿谭小红嫁给他,谭友林是非常愿意的。
    “友林哥,打扰你了,今天带着我的崽俚上门看你家小红”袁秀芝走进谭友林土坯三间瓦房的客厅,幽暗的前厅里也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正中一张大四方桌,两把椅子摆设在两边,前厅一个木质简易屏风上贴着毛主席的画像,客厅两边都是农用工具和长条木凳。谭秀芝把手里的和大枣放到前厅的四方桌子上。
     “哎呀,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这是路生吧,小伙子几年没见,现在成熟多了。”谭友林今年六十,花白的两鬓和皱纹,掩盖不发自内心的喜悦。
     “舅舅好,打扰你们了。”袁路生有些羞涩地回答,这可能就是未来的老丈人了,袁路生虽然见过不少风浪,这次还是有些不自在。
     “来,不要站着,坐下说话,”谭友林回头喊在厨房干活的小女儿谭小红:“小红,你姑姑和哥哥来了,赶紧过来倒茶。”
     “嗯,姑姑好哥哥好”从西侧土坯厨房走过来一个穿着粗花布棉袄的小姑娘,头上用红头绳扎了一个大辫子,圆形脸蛋,虽然有些土气,但仍然透出一份青春的秀气,看到谭秀芝和袁路生,脸上红扑扑的,有些害羞,泡了两杯土茶水递给谭秀芝母子俩,红着脸转身就跑回厨房。
      “女崽俚有些怕丑,没有见过世面,我这女崽俚除了没上过学,其他都好,无论是做饭洗衣服喂猪,还是下田里割稻子种秧,还是到苏山去放牛采茶叶捡蘑菇,几乎什么都干。”谭友林担心袁路生看不上自家女崽俚,赶忙解释。
      “哥哥你客气了,小红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处没得说,都跟我家路生讲过了,以后亲上加亲,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谭秀芝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儿媳妇,直接地表态。
      “舅舅,我听我姆妈的,但我家情况不好,小红如果来我家,怕是要吃苦,我们家比较困难,弟弟妹妹都还小,都要照顾。”袁路生心底里也能接受谭小红,但他也需要把自己家里的一些情况跟这远房的堂舅讲清楚,千万不要勉强才好。
    “说的哪里话,我们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你爸走了之后,你妈也难,我家小红很能照顾人,又勤快,你又有那么多文化,只要不嫌弃我家小红,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谭友林自然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女婿,一锤定音,后面就和谭桂清、谭秀芝兄妹商量,媒人就由谭桂清来做,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去公社登记,什么时候办结婚酒。
      袁路生插不上嘴,听到这些有些难为情,只能尴尬地坐在旁边,喝着谭小红泡的茶水。虽然那个年代没有什么谈恋爱一说,但两情相悦是人的本能,袁路生对谭小红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可能这个小姑娘能给他带来踏实感和归属感,可能也说不上来,两家的长辈都已经表态了,自己也不排斥,这个婚姻基本上也就成了,后面就等着订婚、登记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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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朴素的婚礼

        从谭家咀回来,母亲谭秀芝告诉他,她跟舅舅谭桂清以及堂舅舅谭友林商量好了,决定五一这一天去谭家咀把袁路生的婚事定下来,这个就叫定事,也就是订婚的意思。那时候永昌县的民风很淳朴,彩礼50-100元不等,订婚就是一段布匹,给新人请裁缝做结婚穿的新衣服,另外就是糖果之类的,分给女方娘家的小孩子们吃。两个人订婚之后,袁路生才可以正大光明地以准女婿的身份,去谭小红家干活,当然没订婚之前是不可以的,村里人的闲话会很多。袁路生对谭小红的印象虽然比较模糊,但是他也一直期盼着这一天。袁路生在西港袁家村是个农民,但他回到学校之后,他又是个老师,更像一个浪漫主义的诗人。他对谭小红的印象,更多的是想象在那美轮美奂的诗行间,令他期盼。听到母亲这么讲,袁路生欣然同意,因为学校在五一有假,他也希望早点见到自己未来的妻子。
       19645月1日这一天上午,天气很好,暮春的新妙湖畔一片欣欣向荣,田野里种满了绿油油的早稻,长势喜人,田埂上也长满了杂草,小山岗边上开遍了粉色的野玫瑰,香满原野,蜜蜂四出采花,新妙湖里也涨满了湖水,以前筑的新妙湖大坝发挥了很好的断湖阻水作用,以后的新妙湖一年四季都会是碧波蓝天,一望无际,湖里长期可以抓到鱼了。谭秀芝和袁路生母子都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谭秀芝上村长袁炳林家借了他家的独轮木车,顺便跟村长袁炳林打了个招呼,说今天去谭家咀去给儿子袁路生定事,后面等着喝喜酒。然后带着一匹碎花布和一匹绸缎布、一包红糖、一包红枣、两条庐山牌的香烟、5斤猪肉、两条大花鲢鱼十来斤糖果零食,还有关键的用红纸包裹了50块钱作为彩礼钱——差不多是袁路生两个月的工资了,这是谭秀芝和谭友林之前商量好的,参照别人家的标准意思一下。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弯曲的田埂和崎岖的山路,来到谭家咀村口,舅舅谭桂清和舅妈早就在村口等他们娘俩,大外甥的终身大事,他们是极为重视的。
       四个人一起来到村头谭友林家,谭友林站在自家门口的操场上,大老远就看到谭秀芝来到,马上让儿子点起了鞭炮,迎接未来的亲家母和女婿正式登门。谭友林已经把小红的两个舅舅和村里几个拿事人还有自家门下的族人邀请过来了,摆了两桌。谭友林非常满意袁路生这个有文化的女婿,逢人就说谭桂清那个很有文化的外甥,以后就是自家的女婿,脸上非常风光。因为这是娘家的村子上,谭秀芝很自然地跟谭友林打上招呼,并让儿子袁路生改口,不要再叫舅舅,要喊岳丈,小红的母亲也由舅母变成岳母了一屋子的人在谭友林简陋的客厅里,谈笑风生
       谭友林赶紧让小红的哥哥接过袁路生手中的独轮木车,把礼物都拿到客厅里的四方桌子上,让来客们观看,表示礼数到了。谭小红这个小姑娘也打扮一新,穿着她母亲去年底给她置办的红色棉袄,梳着长长的马尾辫,用红纸抹了一下嘴唇,看起来很精神,虽然脱不掉农村里的土气,但女孩子一旦打扮起来,加上小红本身又年轻,也是一个比较标致的女崽俚。今天家里客人比较多,小红不好意思出来,姐姐谭红陪着她躲在房间里打扮好了,等着父亲安排再出来见自己未来的丈夫。
       袁路生在自己的舅舅兼媒人谭桂清的带领下,给小红的两个舅舅作辑拜了两下,再把已经落座好的来客都一一给袁路生介绍,袁路生在自己舅舅兼媒人谭桂清的示意下,给他们每个人都上了一支烟,这样算是谭友林家的亲戚和村里主事的人,正式认下谭友林这位未来的女婿了。整个客厅里充满了喜庆的气氛,长辈们挨个问袁路生的情况,袁路生倒也大方,逐一解答,旁边还有舅舅兼媒人谭桂清帮忙挡了一些话,总体还是比较让娘家人满意。谭秀芝和自己的嫂子,则主动跑到厨房,给小红的妈妈打下手帮忙做中午定亲的饭菜,头一天谭友林自己家也早都准备了酒和菜,现在谭秀芝又带了五斤肉和两条大花鲢鱼过来,那就要抓紧弄了,一会儿到点了要举行定亲仪式,仪式完成就马上开席。
       中午11点半左右,谭友林跑到厨房看到各种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把已经打扮好的女儿小红从房间叫了出来,袁路生和谭小红两个人面对面笑了一笑,然后手拉着手,并排面对堂上屏风前的媒人谭桂清,谭桂清拿出早已经写好的定亲约定红书,当作众多的来客的面,逐一念出来,主要意思是在千里缘分一线牵,袁路生和谭小红今天正式定亲,两家永结秦晋之好,祝愿两位新人山盟海誓、白头偕老,定事的礼数一会儿就完成了。
       小红的大舅舅陪着袁路生坐在上首桌子的上座,媒人谭桂清则在小红的小舅舅陪同下,下首桌子的上座,然后厨房开始上菜。那时候的农村酒席虽然比不上我们现在的酒席这么丰盛,但基本上也还算好,有肉有鱼有虾,还有薯粉米粑鸡蛋羹,荤素搭配,全都是鄱阳湖区当地的特色,而且白米饭管饱,也算是难得。谭友林拿出了自家前几年酿的米酒,挨个陪着来客们,敬酒、喝酒、划拳、吃菜,来客们相互聊着村里的新闻或者田地里的收成
       袁路生从一开始的拘谨,到敬了长辈们几杯酒之后,慢慢也就适应了,明白以后眼前的这个家,他要跑一辈子了。虽然那个时候条件不大好,但礼数都不能少,不然会认为不懂事不周到,谭秀芝也按照当地风俗的要求满足,何况儿子定亲娶媳妇这种大事情,头脑清晰的谭秀芝是很在意的,总体谭友林家的亲戚们对这门亲事还都比较满意这一天对于袁路生来讲,也是很难忘的
       下午吃完酒席,来客们陆续离去,只有谭桂清这个媒人,拉着谭友林和谭秀芝,让他们把袁路生与谭小红的生辰八字都拿出来,再对着通书,选定明年正月初二那天黄道吉日正式办酒席结婚,后面两家就要好好准备了。谭桂清也很欣慰,大外甥这件人生大事,终于要落地了,他拍了拍袁路生的肩膀说:“路生,从今天开始,你有空要经常来小红家,帮忙干活,山上的柴火要砍,你得找空过来帮忙,一年三节,你得办礼物过来送节,清明、中秋和过年,都要送节,就跟你爸爸以前来我家送节一样。”
     “不要把路生吓到了,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小红早晚是你们袁家的人以后路生经常在学校要上课,小红可以过去帮忙干活,你们弟弟妹妹又小,不要不好意思。”谭友林虽然家里也穷,但为人豪爽大方,这一点谭秀芝很清楚,所以当谭友林同意结亲时,谭秀芝一百个高兴
       袁路生有些尴尬地笑了,临走时约好,双抢结束后,袁路生也放暑假了,到时候找个不忙的时间,来接谭小红去他家过门,上他家看看,再说他也要开始准备布置自己未来的婚房,需要小红提点意见。
       谭秀芝刚才在酒席上,谭家咀的村长就讲过,说中央最近下通知了,允许村民们可以自己养猪了。谭秀芝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她早年一直是养猪的能人,新妙湖洲上到处都是猪草,以前还经常和袁路生的爸爸带着路生水生,在湖洲上割猪草喂猪,每年还能卖两头猪,只是后来村里办食堂,不让私人养才没有再养,现在政策又放开了,明年春节后两边都要办酒席,必须要养猪,不然买猪肉凭粮票,根本买不到那么多。所以谭秀芝离开谭家咀后,当即跑到附近卖仔猪的地方,两头小猪仔,回家养上一年,明年开春结婚时,两边的酒席猪肉也就都有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冬天,袁路生这大半年进进出出谭小红的家的门也有好多次,双方也逐渐了解起来。这次谭友林上苏山砍柴火时,袁路生正好趁放假来谭家咀看望小红,小红顺手把路生也拉到苏山上跟着砍了一天柴火。谭小红看到路生砍柴火有些毛手毛脚,那么多散柴火根本绑不起来,不禁咯咯笑起来:“教书先生干不惯这个吧。”
袁路生有些尴尬地笑起来:“慢慢就学会了,你们村挨着苏山,这边柴火多,我们村挨着新妙湖,那边都是水,大山少,没有这么多柴火砍。”
    “以后你们家那边没有柴火烧,让我爸用独轮车送点过去,我们这边要多少有多少。”
    “看来跟着你这个靠着苏山的老婆沾光了。一本正经的袁路生此时也有些调皮了,开起玩笑来。
       小红也跟着路生去过两次西港袁村,第一次是暑假过门那一次,朴素的小红要求很简单,几乎没有让袁路生怎么花费,反而是小红用自己在队里挣工分的钱,给银花和杏花每人扯了一段的确良,各做了件短袖衣服,给弟弟水生买了一双解放鞋,和袁路生的弟弟妹妹们都认识了一下第二次是国庆节那天,谭友林在山林里抓到两只野兔子,让小红拎了一只送到袁路生家去,顺便看看婚房布置得怎么样。袁路生和谭小红之间的感情,也在这苏山与新妙湖之间,慢慢变得深厚起来,后来成为一辈子的伴侣,孕育着新妙湖的儿女,一步步走向令人期待的未来。
       到了1965新春,这三年恢复期,大地回春,老百姓们期望的生活也正在逐步恢复当中,干劲也很足。正月初二这一天,袁路生和谭小红按照当地的风俗,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袁路生找校长借了一台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作为迎接新娘的座驾谭秀芝还在村长袁炳林的帮助下,聘请了一支号鼓队,吹吹打打,好吃好喝招待,跟着结亲的队伍一起,去往谭家咀迎接新娘子
       在女方家这一头,接亲、吃酒、装郎、挑箩担、哭嫁,这些礼数一样不少。新娘子谭小红穿着定亲那天谭秀芝买的红色绸缎布匹制做的新衣裳,头上还盖着红头巾,辞别泪眼满面的母亲后,由哥哥抱着,从自家门口一直抱到谭家咀的祠堂里袁路生已经在舅舅兼媒人谭桂清的指引下,在祠堂里换好了新郎的新衣服,新郎新娘一起向谭家的祖先告辞,要加入夫家了,这都是当地的结婚礼数,到现在都没有变过。然后在鞭炮声中,谭小红坐在袁路生带来的飞鸽牌自行车上,由哥哥亲自送嫁,推着自行车走西港袁家村。
       当结亲的队伍回到西港袁家村,首先去的仍然是村里的祠堂,在村里这边主事的长辈和媒人兼舅舅谭桂清的共同见证下,袁路生和谭小红一起跪在祠堂祖宗灵位前,向祖宗磕头,然后再起身,回到自己家里之后就是男方这边的酒席开席在那个温饱还没有解决的年代,谭秀芝却想方设法把这酒席办得比较到位,大鱼大肉没有,但荤腥蔬菜、薯粉米饭,菜肴品类到也不少,管饱是没有问题的来吃酒席的亲朋好友和村里人都很满意
       婚房里最热闹的要数村里的小孩子们,新娘子嫁过来,都要在婚房里抛喜糖,小孩子们最喜欢捡掉落在地上的这些喜糖了。袁路之和谭小雪等吃完酒席之后,小红的哥哥过来再叮嘱了妹妹和妹夫几句,就自行回去了。剩下的就是晚上再闹一闹洞房,那时候农村里没有电,到了晚上只有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也增加了闹洞房的乐趣。
       终于大儿子袁路生的婚礼在曲终人散之后落下帷幕,谭秀芝带着水生和银花杏花,忙前忙后一整天,终于收拾停当,欣慰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光景,感觉自己了却了心头的一件大事,也算是对故去的丈夫有了一个好的交代,后面老二老三老四,她会带领他们快速长大,也成家独立,儿女们长大了终归是要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不管以后老二找什么样的媳妇,至少老大的儿媳妇,是自家娘家的远房侄女,婆媳关系很好相处,而且膝下还有两个女儿,谭秀芝想到这里,劳碌了一天,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谭秀芝果然没有看错,谭小红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就什么事情都干,而且是自己的娘家远房侄女,跟自己很贴心,家里里里外外都让谭小红拾掇得清清爽爽。袁路生平时在学校上课,只能周末回到家中和妻子谭小红相聚,再帮忙干点家务事。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谭小红对待自己的母亲很周到,对弟弟妹妹们也都很好,这让袁路生在学校里教书,心里非常踏实,闲的时候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写作稿件,邮寄到报社去发表,额外挣些稿费,家里的情况也逐渐好一些了。
       结婚后才过了两个多月,谭小红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袁路生体会到做父亲的喜悦,虽然学校到家里有好几路程经常在晚上下班后自己拿个手电筒,踏着新妙湖畔的晓风残月,往返学校和家里这样他才更放心些。小红贫苦人家的孩子,非常顽强,勉着大着肚子,还经常跟着队里劳动力们一起出工记工分,干活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谭友林和老伴听说谭小红怀孕了,也趁农闲时,过来看看大肚子的女儿谭小红,帮忙带点山里的野兔子野鸡过来,给谭小红补一补身子,也顺便帮谭秀芝家里干点自留地的活,晚上在家住一宿。
       谭桂芝一脸歉意,因为家里太拥挤了,亲家公和亲家母来作客,家里都没地方住,只能让亲家公亲家母在客厅里打地铺临时住一晚。谭友林倒也不计较这些,只要女儿谭小红养好身体,顺利生孩子就好,而且亲家母谭秀芝和自己都是一个门里的,没有那么多见外。
       为了迎接未来的大孙子出生,谭桂芝找了个周末,趁大儿子袁路生从学校回来,赶紧坐下来商量盖房子的事情。
“路生,现在日子好过一些了,手上也有一些积蓄,勉勉强强也盖得起新房子,马上二弟水生也要讨老婆,家里根本住不下前几天我问过袁炳林,我们家这个条件,完全可以找村里申请一块地皮,盖新房子住。你明天抽个时间找一下炳林叔,请他批块地,想办法把新房子盖起来,你岳丈岳母来家里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确实对不住小红的爸妈。”谭桂芝很委婉地劝儿子独立出去。
      “妈妈,我本来也想盖房子,只是看到小红怀孕了,怕家里忙不过来,所以想等等,手上积蓄是够的,我这几年也攒了点钱。”袁路生明白兄弟们长大了,分家过是不可避免的,
      “姑讲得对,确实要盖个新房子,马上水生也要找老婆成家,这房子太拥挤了,我们盖完新房子,这个房子就留给姑养老和水生吧。”通情达理的谭小红知道丈夫在纠结什么,又怕婆婆谭秀芝为难。按照农村里的分家,他们住的这栋老房子,以后要一分为二,老大和老二一人一半,两个女儿早晚是要嫁人的。但谭小红明白,自己丈夫有工作,有稳定的收入,而弟弟袁水生以后要长期在农村种田,让他出去盖房子很难。因此小红主动做出让步,自己盖房子搬出去,把属于自己的一半老房子,让给婆婆与弟弟。
       袁路生感激地看着这个深明大义的妻子,没有再说什么,当即就点头同意。这年的冬天,袁路生的土坯新房子在全家人的齐心努力下盖好了,并且当年底就搬进去了。还有一个更让袁路生激动的事情,就是儿子的出生,而且儿子就是在这新盖的新房子里出生的。
       时间到了1965年冬腊月,妻子谭小红怀胎十月,终于要生产了,袁路生的丈母娘提前过来照顾女儿,谭秀芝也联系好了新妙湖垦殖场附近的一个接生婆,家里生孩子的用品和小宝宝的衣服、毯子、奶粉、奶瓶也都准备好了。那时候永昌的医疗水平比较差,生孩子一般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都在自己家里,很少有人会跑到医院去,除非宝宝胎位不正,难产等情况才会上医院去,这跟现在的条件完全没法比。
       谭小红的预产期是初五,那是袁路生正常上课的日子,袁路生跟母亲谭秀芝打过招呼,一有情况,就让小妹杏花到学校里找他,就两公里,小跑二十分钟就到,西港袁村和袁路生的小学就隔了两个田垄和几个小山岗,还有那个徐湾河麻石桥,一会儿就到。
       小宝宝好像想在妈妈肚子里多待几天,预产期过了一连三天都没有动静。到了初八这天傍晚,袁路生赶到家,小红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袁路生一家人都在家里静候。终于到了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传来婴儿的哭啼声。
“是个男孩,”接生婆把宝宝接到手里,收拾好之后,径直朝门口叫了起来。
       母亲谭秀芝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走进去帮忙,同时对儿子讲:“路生,确定是男孩了,你该给我的孙子取个名字”。
       袁路生也听到了接生婆在产房里大声呼唤,兴奋得手舞脚蹈走进去,他早就想好了儿子的名字,只是在儿子生下来之前不敢确定,现在确定生下来的是男孩,当然要娶个男孩的名字。他一边安慰着躺在床上的妻子,一边说道:“老婆辛苦了,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儿子的名字我已经取好了,就叫他袁建峰吧,寓意袁家建设新的高峰,希望儿子将来能有更大更高的成就。”
      “儿子的名字你定吧,”谭小红有气无力,但幸福一直挂在这个坚强的女人脸上,如同她平时很坚强地面对清贫但毫无怨言的生活一样。
       上面的这些故事,都是祖父袁路生在共大庄园的这间会议室里,亲自跟袁晓雪讲的。谭秀芝这位普通的农村老太太,是袁晓雪的曾祖母,她一直活到上世纪90年代,82岁的高龄,才在新妙湖畔的西港袁村老房子里溘然长逝。祖父袁路生和祖母谭小红,他们在新妙湖畔生活了一辈子,祖父袁路生经历了新妙湖大坝修建、江西共产主义大学永昌分校成立、永昌二中改制和新妙湖高中的变迁,一直在新妙湖畔工作到退休,然后就陪伴着祖母生活在西港袁村,很少出来走动。
        这个婴儿袁建峰,是袁晓雪的父亲,父亲袁建峰后来常常和袁晓雪讲,他就是在祖父袁路生亲手建的这幢土坯房子里出生的,而且他也和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是同一年诞生的他后来也的确如祖父所愿,建设了袁家新的高峰,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进入永昌县城工作,成为永昌一中的骨干老师。当然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成立,是另外一件事情,虽然暂时和爷爷袁路生没有什么交集,但以后却和这个家庭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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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西共大与徐湾中学

       袁路生所生活的这个西港袁村,是在徐湾河与新妙湖入口处的东侧小山坡下,左倚蜿蜒而来的徐湾河,面朝远处的新妙湖,从西港袁村沿着弯曲的机耕土质道路往西,过了徐湾河上那座麻石桥,不远处就是新妙湖垦殖场。这座垦殖场原本是永昌县在解放后,为了管理新妙湖水产养殖,以及开垦围堰而成的上千亩围堰农田,和400多亩临新妙湖边的山林,成立的国营垦殖场,它与徐湾乡是平级的。以前袁路生在徐湾乡东星、紫藤、茅陇等大队的小学来回调动教书,经常路过新妙湖垦殖场门口,袁路生这位赤脚老师,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后来的毕生心血,都付给了这座距离西港袁村只有两公里左右的新妙湖垦殖场。
        到了1965年的6月份,永昌县政府决定,为了响应省政府关于建设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办学的指示精神,决定在新妙湖畔新妙湖垦殖场的基础上,成立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也就是日后当地著名的永昌共大,并在全县各中学的范围内,调配骨干老师充实这所永昌共大。永昌县政府反应迅速,省政府的指示下达没多久,永昌县政府就开始动员起来,地址就选在新妙湖水产垦殖场,永昌县政府就以这个新妙湖垦殖场为基础,建设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这所学校在当月就举行了成立典礼,原属于新妙湖垦殖场的一千多亩农田、400多亩山林,以及整个新妙湖水产养殖,均统一划归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办学。
       江西共大是1958年江西省响应中央的号召,结合江西当地大量山林沼泽等未开垦土地的特殊情况下,创办的一所培养农业方面的人才的半耕半读职业技术学校,总校设在南昌昌北,在全省各地因地制宜开设了多所分校,永昌分校就是后来成立的其中分校之一。江西共大永昌分校当年也开设了农、林、畜牧兽医、工业、农机、会计等专业,并办起了农场、林场、牧场以及各种为农业服务的工厂,培养初技毕业至大专毕业程度不等的建设人才。
        作为小学赤脚老师的袁路生,在初步了解到家门口的这所新成立的江西共大之后,他觉得这个学校跟他本人的关系不大,他一个小学老师也不可能会调入这所共大当老师。但随后在与东星小学的徐校长的交流中,他才知道,这所学校实际是一所技术性的学校,可以让很多起点很低的年轻人,初中毕业生甚至是小学毕业生,均可以报名免试入学,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读书免费,可以半耕半读,在学校的土地上收获的农作物出售后,均用于支持学校办学——这也是这所学校免费入学的办学方式。学校教学的目的,是为了让更多的农村基层人民学到各种农业生产技术和工业生产技术,比如电焊、农机修理、汽车驾驶、会计、兽医、各种农作物科学种植、林业养护、水产畜牧养殖等,基本上涵盖了社会层面各种技术需求,尽快推动农村劳动人民学到技术,发家致富,这在当年贫穷的新妙湖畔是一个极大的利国利民的好事。
        因此,袁路生立即把弟弟袁水生和妹妹袁银花袁杏花都召集在一起,以大哥的身份,给他们讲了家门口的这所江西共大永昌分校的情况,并要求他们三个,利用这个好机会,都赶紧报名进入这所学校学习,学到一技之长,以后养家糊口,可以用一辈子都不愁。而且在这里学习,可以半耕半读,不会耽误上生产队里出工记工分。袁路生对于弟弟妹妹们的引导,并不亚于母亲谭秀芝,这些年来,他始终在思考弟弟妹妹们的未来,希望他们以后能够过上平凡而幸福的生活,让他们祖母遗留下来的朴实和睦的家风,能够得到很好从传承——这就是他袁路生所处的那个时代所肩负的责任。
        袁路生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比自己小三岁,但从小就喜欢在水里玩,虽然在生产队里劳动也能挣到工分,但都没有什么技术可言,因此他建议水生去学水产养殖,以后可以考虑养鱼之类的养家糊口,这比种田要好多了。据说后来袁水生共大毕业后,就留在垦殖场成为垦殖场的一名社员,专门管理水上养殖。后来改革开放,田地包分到户,袁水生利用自己的农田,专门搞牛蛙养殖,成为村里有名的万元户,比袁路生这个当国编老师的哥哥还要风光。虽然后来袁水生娶媳妇成家以后,与大哥袁路生的关系并不怎么好——这一切缘由都是袁水生娶了一个蛮不讲理的老婆引起的,但袁水生从内心是非常感激哥哥的这个安排,让他后来的人生道路越来越宽。
        大妹袁银花性格比较内向,不善于言辞,袁路生考虑到大妹的性格比较沉稳内敛,适合做会计,就安排大妹妹袁银花学习会计记账。后来袁银花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机遇,从一个贫困的农民,转变成具有工人身份的新妙湖垦殖场的会计,嫁给了同为垦殖场的社员,一家人后来就以新妙湖垦殖场为家,生活在共大永昌分校的旁边,一直干到退休,成为江西共大永昌分校的见证人之一。
        小妹袁杏花性格跟姐姐银花大不相同,有些大大咧咧的,又粗中有细,平时也比较有主见,她平时在家里割草喂猪也比较多。袁路生又让小妹在共大学习生猪养殖技术,包括怎么养母猪生猪崽、阉割技术、科学喂肉猪、养种猪等等各种技术,后来小妹袁杏花回家养了几年猪,帮母亲谭桂芝存下了比较殷实的家底,才出嫁到附近的村子里,杏花在婆家也成为远近闻名的养猪能手,再也不用为生活发愁。
       袁路生安排好弟弟和妹妹们的学业后,自己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作为老大,有责任替母亲分担教育弟弟妹妹,并给他们安排好,因此后来水生娶媳妇、盖房子,两个妹妹出嫁,袁路生都出了很大的力气,贤惠的谭小红毫无怨言地支持丈夫的做法。谭秀芝看到大儿子和儿媳妇这样通情达理,感觉非常欣慰,甚至想起袁路生的奶奶,这位很有涵养的老太太,留给袁家良好的家风,这比村里那些鸡飞狗跳的家庭矛盾要好得多。
       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袁路生依旧在徐湾乡的几个大队小学里来回调动教书,几乎整个徐湾乡都认识袁路生老师。在十年浩劫中,美丽而清贫的新妙湖畔,由于交通闭塞,反而有些像是世外桃源,但是必要的批斗大会还是有的。袁路生这个大队小学的赤脚老师,在当地享有较高的声望,加上贫下中农的出身,根红苗正,也经常被邀请去参加各村批斗地主的大会,估计那时候也是当地比较热闹的活动了。
        1972年秋天,袁路生又成为徐湾中心小学的老师,徐湾中心小学距离西港袁村大概有6公里远,因此平时选择住校,周末才能回家待一天半。这年9月,儿子袁建峰已经7岁了,要读小学一年级,女儿袁建英也5岁了,平时谭小红在队里出工分,都把一双儿女都放到母亲谭秀芝那里看护,现在儿子袁建峰要上学了,小脚的母亲谭秀芝肯定不方便去接送袁建峰。因此袁路生和谭小红商量,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袁路生决定把儿子袁建峰,带到徐湾中心小学上小学一年级,母亲谭秀之只需要照看好4岁的袁建英,这样也减轻了谭小红的负担。从此袁路生开始了他和儿子袁建峰,迎着新妙湖畔的晓风残月,往返于西港袁村与徐湾街上这6公里的路程,为了灿烂的明天而奋斗。
       徐湾街作为徐湾公社的所在地,各种公社机关单位和附近村里在聚拢在这徐湾街上。1972年正是十年浩劫的时期,徐湾街上经常隔山差五就会开一场万人批斗大会,今天批斗徐湾村的地主,那明天就批斗李家陇的地主,整天这帮人从来不消停。有一次袁路生带着7岁的袁建峰参加徐湾街上的批斗大会,差点把袁建峰给弄丢了。原来那次批斗大会,是批斗刘家的老地主。
       袁建峰还记得,当时的批斗大会场地设在简陋的徐湾街一块开阔的空地上,空地北侧用木板和木架子搭成了一个高高的平台,有点像是戏台。平台两侧有两跟高高的木柱,拉着一条巨大的横幅,挂着用毛笔写的大横幅“坚决批斗徐湾罪大恶极的刘地主”。平台两边的树干上还挂着两个大喇叭,声音洪亮,几里路之外的田畈地里都能听到。远远的看过去,平台上前排两边分别站着几个人,押着一个邋遢的老头子,带着纸糊的高帽,低着头,弯着腰,样子很滑稽,跪在平台上,任凭台上台下的人愤怒的批判。
       参加开会的人都站在平台的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当时瘦小的袁建峰一时贪玩,顺着人群的缝隙往台前挤看热闹,结果脱离了袁路生的视线。袁路生忙于同其他人交流,忘记了儿子袁建峰,一转眼功夫就走散了。
        直到批斗大会结束,人们渐渐散去,可7岁的袁建峰再也怎么也找不到父亲袁路生,只能跟着汹涌的人群,来到徐湾街上,一边走一边哭。这时走来一位中年农村妇女,走上来问:“小朋友,为什么哭啊?”
        “我找不到我爸爸了。”小袁建峰边哭边说。
        “不要紧,阿姨带你去找爸爸,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爸爸叫袁路生,是位老师。”
        “你是袁路生老师的儿子啊,我认识他,我带你去找他。”这位好心的中年农村妇女把小袁建峰领到不远处自己的家里,说来也巧,这位中年农村妇女,就是袁路生以前教过的学生王红平的家长,一提袁路生的名字,这位家长知道是谁家的小孩了。中年妇女一走进家门,立即打发自己10岁的儿子王红平,去徐湾中心小学找袁路生老师报信。
       这边袁路生正在发愁丢了儿子,四处找寻,好在当年没有人会拐卖儿童,袁路生也不是太担心,因为徐湾街上很多人都认识他。果然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就跑到徐湾中心小学来,他是袁路生以前教过的学生,正好认识袁老师,看到袁路生正在徐湾中心小学门口急得团团转,连忙上前说:“袁老师,你儿子走散了,在我家呢,我妈让我过来告诉你。”
“王红平,太好了,老师要感谢你。”袁路生听到儿子有下落,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去你家接人,刚才开会一不留神走散了,我找遍了徐湾街上每个角落,寻了一个多小时,急死了。”
       袁路生平时平易近人,深得学生们的尊重,10岁的王红平知道袁老师着急,赶忙领着他往自己家去,这才领到忐忑不安的小袁建峰。袁路生第一次看到儿子脱离视线,才感到深深的内疚,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儿子走失,所幸一会儿找到了,连连对王红平的母亲表示感谢。
       1974年6月,学校快要放暑假的时候,徐湾公社决定把正在徐湾中心小学教书的袁路生,调入相隔不远的徐湾初级中学。袁路生从这时候起,变成一名中学的老师,但也是徐湾初级中学唯一的一名赤脚老师——这促使了袁路生后来决意去县城参加国家编制考试,并通过考试成为一名正式的国编老师。这年9月开学,袁路生正式开启了他的初级中学教书的生涯。他的儿子袁建峰,这一年也有9岁了,他继续跟着父亲袁路生生活和学习,一直到小学五年级在徐湾中心小学毕业。
        到了1978年6月,袁路生又被上级部门,从徐湾初级中学,调入江西共大永昌分校,这所他们西港袁村家门口的劳动大学。一开始袁路生并不太愿意接受这次调动,但他从一同进修国家编制的永昌师范同学那里获得了重要消息,那就是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南昌总校,即将要改制成江西农业大学,各地的分校也要逐步改制,永昌分校据说有可能会变成一所高级中学。如果袁路生现在能调入江西共大永昌分校,那以后很可能是要留校担任高中老师的。袁路生了解到这些变化之后,考虑再三,他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调令,因为这个共大不仅仅离家近,还有他自己曾经的梦想——那个十几年前,迫于家庭困难的压力,没有参加高考而留下的遗憾,他需要高中老师这个职业证明自己的能力。
       因此他决定留下13岁的儿子袁建峰,继续在徐湾初级中学念初中。袁路生的想法很清晰,等三年后自己在共大改制的高中稳定下来,儿子袁建峰也可以在自己身边读完高中,然后看着他考大学,以实现自己曾经没有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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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23-03-20
今天终于把《新妙湖畔的晓风残月》全部修改完成,三部中篇小说合并成了一部8万字的中长篇小说,里面也吸纳了一部分老都昌二中大才子余建华老师的经历,并且邮件征得他的同意,不算抄袭。请老都昌二中和新妙湖高中的网友们把把关,看我写得像不像?不足之处,请及时提出来,后面还会再修改。有机会我回都昌后,去新妙湖高中故址去采风,到时候可能会有很多新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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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23-03-20
5章 叛逆的青春

      1980年的春天,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江西大地,也吹到了新妙湖畔。根据上级部门的指示,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整体进行了改制。而在这一年多前,地处省城南昌昌北的江西共大总校已经改制为江西农业大学,成为全国的重点大学。分布在江西各地的共大分校,也纷纷进行了改编,永昌分校在这一年,被永昌县政府因地制宜,改编为永昌二中,并将周边徐湾乡中学、左蠡中学等地的高中部,合并进入永昌二中,成为一所农村高级中学。
      袁路生在这一年40岁,这位受人尊敬的中年老师,这时候也同步留任永昌二中,担任永昌二中第一届高一的语文老师。他的儿子袁建峰已经是15岁的英俊少年。这一年的春天,袁建峰5公里之外的徐湾初级中学念初二,也就是几年前袁路生执教的那所乡村初级中学。比袁建峰小三岁的妹妹袁建英也在新成立的永昌二中旁边、新妙街上的那所新妙湖小学,念小学五年级。袁建峰袁建英兄妹俩不愧是袁路生的儿女,他们从小教育就比较严格,家庭的读书氛围也比当地农村家庭要好很多,虽然经历了十年动荡,他们的成绩基本上都没有落下,在各自的班上始终都名列前茅。袁路生从一对儿女的身上,看到了未来人生的希望,他觉得十几年前曾经有过、但无法实现的梦想,很可能会在儿子和女儿身上实现,因此他对子女的教育倾注了全部心血,也非常严格,平时给他们布置课外作业,并亲自检查,哪怕是周末回家,袁路生也会经常督促袁建峰和袁建英一边加强学习,一边跟着自己干农活,很少跟村里那些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在徐湾初级中学读书的这两年,袁建峰也沿着父亲袁路生十几年前去往徐湾初级中学的那条路,稚嫩的肩膀背着自己的铺盖和书包,走过新妙湖畔的晓风残月,也走过徐湾河的麻石桥,成为一名寄宿生。每周周六中午12点放学后,少年时代袁建峰就和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们一起结伴走着回到西港袁村。周末在家里,懂事的袁建峰年幼的妹妹一起,帮父亲和母亲在自家的田地里干农活,也经常去老屋陪祖母谭秀芝说说话,帮祖母水缸里挑水,再砍点柴火。在周日的下午,母亲谭小红会炒两个新鲜的蔬菜和许多干菜,比如干萝卜丝、腌菜、小鱼干、虾米等,再装好米袋子,保证袁建峰能吃一个礼拜,袁建峰就背上这些米菜和干净衣服,踏上返校的路程。
       这一年田地刚刚分到户,母亲谭小红也不用再去生产队里出工,只要种好自己家的田地就可以。心灵手巧的母亲谭小红经常种上各种时令的蔬菜,有时候也在新妙湖畔的小湖汊里用渔罾抓一些小鱼虾。母亲谭小红除了周日给袁建峰做一点,有时候天热不太忙,担心袁建峰带到学校里的菜会馊,因此她尽量挤出时间在周三的下午再做一次时令蔬菜和新鲜小鱼虾,赶在周三晚饭前,给袁建峰送到徐湾初级中学。这样袁建峰经常在学校可以吃到母亲谭小红做的新鲜湿菜,不用发愁天天面对那些难以下咽的干萝卜丝腌菜等,让那些寄宿的同学们羡慕不已。
       袁建峰寄宿在学校的生活是很枯燥的,封闭的学校管理环境,对于15岁的袁建峰来说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循循善诱和鼓励上进,早就让这个俊朗的少年立下了发奋学习考大学、走出这贫穷的新妙湖的远大志向。在校的每天早晨6点钟天还没有亮,他就从集体大通铺的宿舍爬起来,6点半左右进教室,点起他那用草珊瑚牙膏锌铁皮和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坐在书堆里晨读,背着英语单词和语文课本。7点45分下课去吃早饭,用饭盒装上中午要吃的大米,自己跑到学校旁边的徐湾河港里淘米,盛上水,再放到学校食堂里的大蒸笼里,8点30分开始上午的课程,一直到下午5点下课,中午连吃饭带休息1个半小时,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地理历史音乐体育等各种课程交替。到了晚上6点半,又回到教室,点起自己的煤油灯开始晚自习,把当天的作业和第二天的功课都要过一遍,一直学习到晚上10点钟下自习后,才回到大集体宿舍休息。
       徐湾初级中学是在没收了解放前地主家的大棋盘屋的基础上,把这户地主大院用围墙围起来开设的乡村初级中学,除了几排瓦屋顶教室是创校后盖的之外,其他的房子,包括老师的宿舍、食堂、办公室,都是利用原来地主家的老房子改造的。袁建峰住的这个大通铺宿舍,实际上就是地主家的大棋盘屋上面的阁楼,楼下被分割成很多小单间,作为老师们的宿舍兼批改作业的地方。这昏暗的阁楼里,夏天蚊子一大堆,又不能挂蚊帐,大通铺宿舍里臭气熏天,非常难熬;到了冬天,四面漏风的瓦屋顶,寒风呼啸而来,躲在被窝里冻得瑟瑟发抖,难以入眠。
      传说解放前夕,这座地主大院的女主人就是在这阁楼里上吊自尽的,而学校那个有些疯癫的门卫大爷,据说就是她的儿子。袁建峰胆子比较小,刚开始还不知道这些故事,后来听同学们讲得很玄乎,虽然这阁楼上有100多个同学睡觉,晚上对着这幽暗的大阁楼仍然有些害怕。甚至有一次大半夜睡觉做噩梦,袁建峰仿佛在阁楼里看到了上吊的女鬼,大声呼叫救命,把整个大通铺宿舍的人都吵醒了,成为全校的笑谈。
       乡村学校的条件非常艰苦,冬天里没有热水提供给学生,袁建峰和同学们只能在冰冷的徐湾河里舀水洗脸洗脚,一些手脚易冻的人,不敢下凉水洗脚,只能胡乱洗脸刷牙后,周末回家去洗澡换衣服,因此袁建峰他们平时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每到周四周五快要放周末的时候,个个都蓬头油面,臭气熏天。艰苦的学校生活,锻炼了袁建峰坚韧不拔的品格,袁建峰的学习动力,不仅仅来自于父亲的严格教育,也来自于学校的这种艰苦环境,这种环境对于后来的年轻人来讲,可能是无法理解的。
       袁建峰在徐湾初级中学经过三年这样艰苦的学习和生活,终于在1981年的6月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永昌县最好的高中——永昌一中重点班,这是徐湾初级中学两个初三班级80多个人里,唯一一个考取永昌一中重点班学籍的学生,成为当年徐湾初级中学重点对外宣传教学成果的对象。这年的8月份,当袁建峰从徐湾初级中学的班主任手里,拿到永昌一中重点班的入学通知书时,他激动地向昔日的班主任表示由衷的感谢,也憧憬着去永昌县城读书。
       父亲袁路生却另有打算,他觉得让儿子一个人跑到几十公里之外的永昌一中读书太辛苦了,而且他这个父亲不好监督,袁路生见到过很多初中成绩很好的学生,到了永昌一中之后,学习环境的变换,导致学生很难调整过来,进而影响到成绩上的大起大落,想着儿子两年之后就要高考,必须让儿子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才能考上好的大学。按袁路生的想法,完全可以把儿子袁建峰留在自己身边读高中,虽然崭新的永昌二中在教学质量等方面无法与师资力量雄厚的永昌一中相比,但如果让儿子袁建峰留在二中家门口读书,一则自己便于管理教导他,保证各科成绩稳定向上;二则在家门口读书,生活完全可以得到保障,完全不用跟徐湾初级中学时那么辛苦;三则永昌二中仍然保留了以前共产主义劳动大学那种朴实自然的学风,袁路生认为这种学风对儿子袁建峰的性格塑造非常有帮助,因为袁路生自己早已经把自己融入到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的基因里,他希望儿子袁建成和女儿袁建英以后都能继承这种朴实自然的学风。
      16岁的袁建峰已经到了一个叛逆的年纪,虽然他平时比较听父母亲的话,但他对于城市的向往是发自内心的,并且在拿到永昌一中的入学通知书时,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他自己也有些陶醉于这种目光,这种期待去县城的永昌一中读书眼看就要变成现实,却被父亲袁路生浇了一盆冷水,这让袁建峰非常难以理解和接受。这年的夏天,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袁建峰,这天一大早一个人向母亲和妹妹撒了个谎,说要去同学家玩,自己却偷偷地溜出西港袁村,走了6公里多的路程,来到徐湾乡的街上,从这里搭乘每天一班去永昌县城的班车,他要去永昌一中走走,看一看自己心目中的高中学校。
       事实上,当年的袁建峰印象中只去过一次30公里以外的永昌县城,他对于县城的印象既模糊,又很向往,那次是恢复高考的那一年,父亲和母亲专门带着他和奶奶还有妹妹,全家人去永昌县城玩过。他依稀记得,永昌县城的街上非常繁华,很多高楼大厦,商店酒楼,还有那美丽的南山和鄱阳湖,袁建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一次父亲带着他从永昌县城的西街一路走到永昌一中的校园,父亲跟他讲过,这所学校是永昌县最好的高中,三层长长的教学楼就有两幢,还有那古色古香的办公大楼,宽大的足球场,这对于一直在农村里的共大校园生活的袁建峰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袁建峰坐上了徐湾乡去往永昌县城的中巴车,中巴车摇摇晃晃在并不宽阔且凹凸不平的碎石子铺就的九永公路上行驶,那种感觉对于袁建峰来说也是一种少有的向往,毕竟他几乎没有离开过新妙湖畔那个交通闭塞的农村角落里,他渴望外面美丽的世界。那个中巴车的女售票员从前面逐排找乘客卖票,来到坐在后排袁建峰的位置跟前,突然笑着对凝望窗外的袁建峰说:“这不是我们徐湾乡中学的大才子袁建峰吗?”。
      袁建峰转过头了看了看眼前这个将近二十岁的漂亮大姐姐,一脸茫然:“姐姐,你认识我啊?”
     “我当然认识你,我是你的同班同学徐雪琴的姐姐,我叫徐雪芳。”
     “啊,你是徐雪琴的姐姐?”袁建峰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位大姐姐确实和他那漂亮的女同学徐学琴长得很像,徐雪琴念初三时就坐在袁建峰的后面,但那时候男女同学界限分明,基本上不说话,袁建峰和徐雪琴同窗三年,也几乎没有怎么交流过。
     “你今年中考考了全乡第一,你的照片就挂在徐湾中学大门口的玻璃橱窗里,我家就住徐湾村,每天路过你们学校大门口都能看到。”眼前的这位漂亮姐姐徐雪芳讲得很兴奋,像是遇到了大明星。
       这个时候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向袁建峰投来羡慕的目光:
      “小伙子真厉害,以后肯定可以考上好大学”
      “他是西港袁村袁路生老师的儿子,袁老师教育得好啊。”
      “小伙子这是要去县城读书?”
        袁建峰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徐雪芳,看到整个车厢的人都看着自己,瞬间有些难为情,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我去县城看一看,很少到县城来。”说完,把车钱递给女售票员。
    “你不要钱,这车是我家承包的,前面的司机是我爸。”徐雪芳很大气地笑着打量着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
    “那多不好,”袁建峰仍然把钱递过去。
       徐雪芳一把推了回来:“不要客气,我妹妹徐雪琴经常在家里提到你,说你的成绩一直非常好,要向你学习,以后有空上我家找我妹妹指导一下功课,她今年中考只考了普通高中,也就是你们家门口的那个新永昌二中。”
     “是吗?看来我和你妹妹又有可能是同学了。”袁建峰有些苦笑。
     “你不是考上了永昌一中的重点班吗?”徐雪芳找其他顾客都卖完了车票,坐到袁建峰旁边的空座位上,有些疑惑不解。
      “唉,我父亲希望我留在家门口的永昌二中读书,怕我到永昌一中很难适应那边,离家又远。”袁建峰有些无奈。
      “是这样啊,那可惜了,嗯。。。不过也好,在家门口上学吃住都很方便,我看你们在我家门口的徐湾中学读书,真的很苦,你要是去了县城的永昌一中,生活也不好照顾。”徐雪芳突然眼前一亮:“留在永昌二中读书,你父亲又是学校的老师,你的成绩不会差的,到时候有机会好好帮一帮我妹妹徐雪琴,回头我也让我妹妹要主动去找你请教。”
     “嗯,”袁建峰有些难为情,他没好意思说自己还基本上没有怎么和徐雪琴讲过话。
     “我们这班车每天往返一班,每天上午8点半在徐湾乡街上发车,到县城汽车站,下午5点钟在县城汽车站发车回徐湾乡街上,千万不要错过时间,不然当天就回不了,要第二天傍晚才能回来。”徐雪芳感觉袁建峰有些内向害羞,话也不多,只好叮嘱了一下袁建峰,回到车门口,正好看到路边有乘客招手候车,忙着招呼去了。
       班车到达县城汽车站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袁建峰下车时跟徐雪芳打了个招呼,说下午还坐她的车回徐湾乡,然后步行走到永昌县城的大街上。8月底的天气非常炎热,县城里的大街都是水泥道路,虽然有粗壮的梧桐树荫挡着,仍然让人感觉到水泥地面的热浪直熏脸颊,袁建峰顾不上这些,仍旧颇有兴致地看着热闹繁华的县城唯一的一条大街——东风大道,他今天来到县城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中考结束后,自己给自己放个假,来县城好好玩一玩,他要看看县城的大街、还有南山和鄱阳湖;二是要去即将失之交臂的永昌一中校园看一看,因为前两天父亲跟他讲,他父亲已经通过永昌二中张校长的关系,找到永昌一中的虞校长,打过招呼,请虞校长帮忙把袁建峰的档案和学籍转回到永昌二中来,而且虞校长当时就同意了。
       繁华的东风大道只有两三公里左右那么长,没有多久就走完了,袁建峰来到东街口的那个街心花园,这个街心花园是永昌县城的中心。在街心花园看着绿荫树底下很多人在这里摆地摊,吃的穿的用的,什么杂货都有,让他有些眼花缭乱。已经快到中午了,他闻到旁边的混沌摊位上的香味,突然感觉自己肚子有些饿。他记得前几年第一次来县城到时候,父亲就在街心花园旁边电影院高台底下的包子店,给他和妹妹还有奶奶,每个人都买了一个非常好吃的肉包子,因此他顺着模糊的记忆,竟然找到了那个包子店,袁建峰毫不犹豫地买了两个大肉包,又买了一瓶汽水,回到街心花园的树荫底下,找了个石凳子坐下,一边品尝着这大肉包和汽水的美味,一边打量着街心花园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开始向往外面的生活了。
       袁建峰经过打听,知道了永昌一中的详细位置,他不顾天气炎热,沿着东街的树荫底下,经过百货大楼和新华书店,一路往转到西街,在西街的尽头,终于看到了永昌一中的大门,学校快要开学了,很多学生进出永昌一中学校大门,他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珠,也跟着走了进去。果然是县城里的高中,非常气派,学校里的道路基本上都是水泥铺的,两幢气势宏伟的三层教学楼前后横立在袁建峰的眼前,还有好几幢50-60年代苏联风格的两层起脊瓦屋顶,分别挂着办公楼、实验楼和宿舍的牌子,学校的最南边是一座宽大的操场,操场上两边各有一个钢管足球门。袁建峰平生第一次看到足球场,他非常兴奋,因为他也很喜欢打球,永昌二中和徐湾初中都只有篮球场,袁建峰他们打篮球只能在上体育课时,老师拿出那个学校教学用的篮球,他们才能玩一阵,而足球从来就没有见过,只是听体育老师讲过,而且学校没有场地。现在袁建峰居然在永昌一中见到了足球场,让他大为震撼,可惜他后面没有机会来永昌一中念书了。
       逛完永昌一中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袁建峰从永昌一中的东侧门出来,向路上的同学打听到出东门右拐一直往南,大概走两公里,就可以看到南山大坝。他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又买了一瓶汽水,沿着焦子巷一路往南,果然看到了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和昌码头,南山大坝就在眼前,一路远望,大坝那头连通一座翠绿的青山,那应该就是父亲常常跟他讲过的的南山了。正当午后天气最热的下午两点,大坝上根本没有什么行人,袁建峰喝了一口汽水,还是很兴奋地一个人走上南山大坝,他今天就是要好好来逛一逛县城,因为他马上就要回到新妙湖畔的那座永昌二中再备战两年,只有经过高考,他才有希望走向更大的未来,因此眼前的南山和南山上的南山寺、野老泉、碑林、半山亭,还有那鄱阳湖上壮观的渔舟唱晚和波光粼粼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从南山回到南山大坝靠县城这一头的永昌码头时,袁建峰向旁边小卖部问了一下时间,已经过4点半,袁建峰这才有些慌了神,因为上午徐雪琴的姐姐徐雪芳在中巴车上跟他讲过,下午回徐湾乡的班车发车时间是下午5点钟,而从南山坝头到汽车站,连走带跑,半个小时很难赶到,袁建峰只能着头皮,不顾天气炎热,一路小跑着往汽车站赶,如果赶不上车,今晚就得在县城里睡马路上。
[ 此帖被醉解兰舟在2023-04-29 00:2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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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23-03-20
6章 高中生活
       当袁建峰汗流浃背地赶到永昌县城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一刻钟了,他抱着侥幸的心里向车站打听回徐湾乡的中巴车有没有走?得到车站工作人员肯定的回答时,他这才六神无主,今晚铁定是没地方去了,只能在大街上找个地方过夜。袁建峰垂头丧气地从汽车站走出来,从来没有出过门的他,在县城里也没有认识的朋友,现在天色还早,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更要命的是,他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跟母亲妹妹去同学家玩,而且他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夜,今晚如果不回家,家里肯定也会到处找他,平时一向管理严厉的父亲,如果知道他偷偷地一个人跑到永昌县城来玩,这回去肯定要被父亲揍一顿,想到这里,袁建峰更加没有主意了。
       话说两头,徐雪芳在发车时,果然没有看到早晨那个俊朗的少年袁建峰赶回来搭车,常年跑车的她猜测父亲可能是没赶上车,一向主意很多的她向车上乘客打听有谁是永昌二中或者西港袁村那边的,很巧的是,坐在后面座位的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举了举手说:“我要到永昌二中去教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帮忙?”
       徐雪芳看了看这个斯文清瘦的小伙子,眼睛一亮,连忙问:“你是永昌二中的老师?”
     “是的,我叫李望山,刚刚从都昌师范毕业,分配在永昌二中教书。
     “太好了,早晨从徐湾街上来县里的时候,你们永昌二中的袁路生老师,他的儿子袁建峰上我的车了,说好了晚上要一起回徐湾街上,但他没有上来,可能是错过时间了,你要是回到永昌二中,麻烦给袁路生老师捎个信,就说他儿子在县城,没跟车回来,怕家里担心。”徐雪芳早晨跟袁建峰聊过,对他很上心,她觉得袁建峰妹妹既然是同班同学,小伙子这么优秀,那么以后是不是有可能和妹妹走到一起呢?因此她很自然地冒出了想要撮合袁建峰和徐雪琴的念头。
     “好的,没问题,我一定把话带给袁老师。”年轻的李老师满口答应,原来这位年轻的老师,是刚刚都昌师范毕业的李望山老师,分配到永昌二中的数学老师,这是他第一次去永昌二中报到,他也是袁路生的校友。
       李望山老师到达永昌二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放下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跟负责安排接待他的后勤张老师,打听到袁路生老师在附近的西港袁村家里后,李老师赶紧连走带跑,赶到西港袁村祖父的家里,正好看到袁路生和谭小红都在相互埋怨儿子袁建峰怎么还没有回来,李老师说明了来意,把中巴车售票员转告父亲在县城的消息告诉了袁路生袁路生一家人这才大吃一惊。袁路生顾不上招呼新来的李老师,赶紧和李老师一块回到永昌二中,请示了一下张校长,说明了儿子袁建峰一个人偷偷跑到县城玩,没有搭上车回来,想请管后勤的张老师开着学校的吉普车跑趟县城去找儿子袁建峰。张校长当即也担心起来,好不容易从永昌一中重点班挖回来的宝贝疙瘩,一定要重点保护好,张校长赶紧扔下手里的饭碗,喊上管后勤的张老师,和袁路生三个人一起,坐上学校唯一的老吉普,连夜跑到30公里之外的永昌县城寻找袁建峰。
       晚上九点多钟他们终于赶到县城了,晚上的县城灯火辉煌,沿大街都有路灯,比黑灯瞎火的乡下要强多了。好在1981年的永昌县城并不大,只有一条长约3公里左右的主干道东风大道,和纵横交错的几条次干道,其他小巷子袁建峰肯定不会去的,袁路生了解儿子不会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只要沿着大马路,再问问人,应该找得到。果然,三个人从李老师口里获得的信息判断,袁建峰应该到过汽车站附近,他们决定从汽车站附近开始打听,一路开着吉普车跑到街心花园时,果然看到袁建峰正无精打采地坐在街心花园的凳子上发呆。袁路生第一次对儿子袁建峰发火了:“你小子一声不吭,一个人跑县城里来玩,走失了怎么办?”一边骂,一边挥手准备揍儿子。
       旁边张校长和后勤张老师赶紧一边拉住袁路生,一边扶起袁建峰:“建峰,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们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跑县城来了,要不是班车售票员托人报信到你家,你家估计今晚要发疯似地四处寻找,可真把我们急坏了,万幸找到了,赶紧回家。”张校长在新妙湖边工作了很多年,暑假经常遇到一些孩子偷偷玩水导致溺水的不幸消息,所以他对于孩子失踪消息的敏感度是相当大的,庆幸袁建峰只是来县城玩,没有去单独玩水。
      袁建峰也知道自己错了,跟着上了吉普车,一言不发地回家。他才从张校长的话里才明白,原来是徐雪芳捎回去的信,这一刻他非常感激徐雪琴的姐姐这个无意之举。经过张校长的一路劝说,回到家的袁路生心情也平静了些,万幸儿子很快就找到了,母亲谭小红和妹妹袁建英也都长长地舒了口气。袁建峰狼咽虎吞地吃完了晚饭,洗完澡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睡觉。
       父亲袁路生来到袁建峰的房间,和他做了一次意味深长的交流。这个时候,袁路生才明白儿子袁建峰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县城去,原来原因还是在自己,儿子袁建峰只是想去永昌一中看一看,马上要开学了,怕以后没有机会。确实是好端端的永昌一中重点班学籍不要,换到这么偏僻的永昌二中来,换作一般人,确实难以理解。袁路生语重心长地再次教育儿子,这个问题要能看得远一点,人要有大格局,他不能只看眼前的这个永昌一中,他的目标应该是外地的重点大学,相信只要在永昌二中努力学习两年,加上父亲在学校教书的先天优势,两年之后高考,一定可以考上非常好的大学,哪怕是北京和上海的重点大学。最后袁路生再跟儿子强调了一点,以后出门,一定要跟家里讲清楚,千万不能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去。
      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袁建峰下半年就要读高一,妹妹袁建英也要读去徐湾初级中学念初一,重新走着袁建峰刚刚走了三年的路。因为妹妹要在学校寄宿,提前一天在8月31日要去学校报到,袁建峰决定送妹妹袁建英到徐湾初中去上学,顺便和母校告个别,一路上他叮嘱13岁的妹妹,在那里要注意哪些事项,吃的穿的用的,到时候母亲有空会定期送过来。那天下午袁建峰把妹妹送到学校安顿好之后,刚刚走出徐湾初级中学的大门口的池塘边,准备往南走回西港袁村,恰好遇到徐雪芳和徐雪琴姐妹从徐湾村道南边往北走经过学校大门。徐雪琴和袁建峰虽然同窗三年,但基本上没有讲过几句话,路上偶然相遇难免有些羞涩,倒是徐雪芳很大方地喊起来:“大才子怎么又来母校了?”
      袁建峰很感激那天徐雪芳无意中的报信,避免了在县城大街上睡马路,他有些难为情地说:“我送我妹妹过来上学,她现在念初一。那天非常感激你捎信给我家里,差点要在县城里流浪一晚上。”
    “那都是小事,不要提了,你妹妹也念初一了?一个女孩子不方便,以后需要帮忙可以让她上我们家来,我们家就在这学校北面不远。”徐雪芳经常跟着父亲跑车,见过大世面,一点都不拘束,用手指了指她家的方向。倒是徐雪琴,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男同学和姐姐聊着插不上嘴,很尴尬地站在那里。
     “雪琴,你们同学怎么都不打招呼?我已经给大才子讲过了,他以后也在永昌二中读书,你们很可能又是同一个班的同学,以后让他在学习上多帮助你。”徐雪芳哪壶不开提哪壶,其实徐雪芳很就理解妹妹的行为,那时候的男女同学之间基本上是不交流的,哪怕是心底里相互爱慕,但走在大街上见面也不打招呼,徐雪芳三年前从徐湾初中毕业时也是如此,只是后来在社会上见多了,人也跟着野起来。
     “袁建峰,”徐雪琴早就很暗地里倾慕袁建峰,初中三年一直是全校第一,每次见到袁建峰总有一种很自卑的感觉,现在姐姐逼着自己跟袁建峰讲话,确实难为情,只好岔开话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嗯,前几天我坐你姐的车去了一趟县城,在车上认识的,”袁建峰尴尬地笑了笑,终于主动第一次开口回答这位美丽而文静的女同学的问话,说完袁建峰的脸刷地有些红了。
     “是这样啊,你真的放弃永昌一中的重点班,改回到永昌二中读高中?”徐雪琴突然又问。
     “嗯,我父亲已经办好了,明天就要到永昌二中报到,你也在永昌二中吧?”袁建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其实16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徐雪琴和袁建峰同年,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女,早就有徐湾中学一枝花的雅号,很多人给她写过情书,都被拒绝了,而徐雪琴的成绩在班上也能排到前十位左右,要不然也考不上普通高中。袁建峰也有些耳闻,只是之前袁建峰的主要精力全都放在学习上,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的事情。如今袁建峰面对面仔细打量着这位青春靓丽的女同学,爱情的种子由此种下,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后来的这颗种子的确发芽、生根,并且暗地里绽放出叶子来,只是在狂风骤雨中被锤炼,乃至于休眠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后来才重新绽放,并结出幸福的果实来。
     “嗯,那真的说不定我们又是同学,到时候多指点一下啊!”徐雪琴也渐渐变得主动起来,她心里觉得自己又有机会接近这个很会读书的家伙,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
       徐雪芳看到妹妹和袁建峰终于聊起来了,心里格外高兴,赶紧趁热打铁:“大才子你这是要去哪里?要不然上我们家坐坐,你在这里读了三年书,也不跟我家雪琴讲话,思想太保守了,更不说上我们家坐过。”
      有些书呆子气的袁建峰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委婉地拒绝说:“天快要黑了,我还要赶上十里的路回去,下次找个时间好好登门拜访,要好好感谢你上次帮我。”
    “那好吧,路上慢点,明天我们学校见。”徐雪琴有些血气上涌,没想到姐姐这么主动邀请袁建峰到家里玩,这要是让其他同学看到袁建峰上她家,估计在学校传开的话,以后整天都要活在这种闲话里。
    “好的,明天见,那我先走了。”袁建峰有些如释重负地拔腿就跑,引得徐雪芳姐妹俩在后面咯咯地笑。
      第二天上午8点多,袁建峰在家里吃完饭,就背着书包正式走进了永昌二中学校的大门,成为永昌二中的一名高中生,他们这一届是江西共大永昌分校转为永昌二中之后的第二届学生,在教学楼侧面的那个宣传栏跟前,袁建峰查到了自己分配在高一(1)班。高一一共有6个班,都是永昌县各乡镇的学生,他们中考成绩最好的前10%都被永昌一中招揽到县城去读高中了,剩下的才会进入永昌二中这所农村高中。不过相对于当时初中到高中,也只有20%左右的升学率,进入永昌二中读高中的,大概都是中考成绩排列10%-20%之间的学生,他们即将在永昌二中这所新妙湖畔的农村高中度过他们人生中最艰难的两年,然后参加高考,再去竞争那百分率为个位数的大学升学率。
       在人群里,袁建峰碰巧看到徐雪琴也在人群里查着分班名单,这时候徐雪琴也看到他,他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朝徐雪琴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名单,原来袁建峰查完自己的名字之后,立即就看到徐雪琴也分配在高一(1)班,他已经知道他和这个漂亮的初中女同学真的又是高中同班同学,一种莫名的高兴涌上袁建峰的心头,现在徐雪琴近在眼前,他却不敢当着许多人的面找徐雪琴打招呼,不然对他们俩以后的影响都不好。那个年代的风气就是这样,人们都比较保守,没有后来这些人这么开放。徐雪琴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也明白了袁建峰的意思,也点了点头,就笑着往高一(1)班的教室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装作不认识,走进了高一(1)班的教室,按照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女生和女生坐一桌的原则,袁建峰和徐雪琴都分开找了各自的空位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来自全县各乡镇的陌生同学,四十多岁的班主任邵老师穿着一身略旧的蓝色中山装,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开启了袁建峰他们高中生涯的第一堂课。邵老师进行了自我简单的介绍,并说他将担任本班的数学教学兼班主任。随后邵老师拿出班级名单挨个点名,算是第一次认识,然后根据成绩、性别、身高、视力等综合因素,对全班同学进行了安排座位。再然后就是选出班干部、分发课本、安排宿舍、介绍食堂炖饭、学校作息时间、主要校风校规等,基本上一个上午时间,邵老师高效率地全部安排完毕。袁建峰由于成绩突出,被班主任安排在第三排中间最好的位置,而徐雪琴也被安排在第二排的旁边,两个人相隔只有两个座位,当他们坐定位置之后,都心照不宣地微笑点了点头,但始终没有讲话。
       后来袁建峰才知道,他们这一届8个班,高一(1)班是张校长特别安排的校内重点班,成绩都是最好的才安排进来,希望两年后的高考,他们班能有很多的人考上大学,甚至北京上海等地的重点大学,为永昌二中争光,把崭新的永昌二中的牌子打出去,以后要和永昌一中一决高下。袁建峰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开始了他的高中生涯。
       在永昌二中学习和生活,确实比在徐湾初级中学时要好很多,首先袁建峰可以住在父亲袁路生的单间宿舍里,晚上在教室里上完晚自习后,在父亲的单身宿舍里还可以再安静地学习一段时间;父亲袁路生早中晚三顿,都可以在学校的食堂里用饭票购买老师的饭菜,根本不用天天吃着难以下咽的干萝卜丝、腌菜等,有时候母亲也会开小灶,从家里做点好吃的直接拿到父亲的宿舍里来;换洗的衣服基本上一两天母亲谭小红都会带过来换洗——袁建峰终于明白了父亲袁路生执意要把他从县城里的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改到农村普通高中来上学了,这些细微却又合理的安排,确实是需要亲身经历后才能理解。
       徐雪琴却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她本来在初中时是走读生,现在来到永昌二中上学,到她家有5、6公里那么远,只能是在学校寄宿每个月回一次家,自己从家里拿着米和菜来到学校里来,好在徐雪琴的母亲余翠兰也经常隔三差五到学校来,给徐雪琴送些做好的新鲜蔬菜和干净衣服等,条件还算不错。不过那些偏远乡镇比如南峰芗溪万户狮山中馆等地的同学从他们家到永昌二中有30-40公里那么远就没有这么幸福了,吃的苦头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那时候汽车很少,永昌二中又不在主干道的九永公路上,大多数家在偏远山区的人都是自己肩挑脚走,往返家里和学校远的每次单趟就要大半天时间。学校管理比较严,每个月才放两天月假,那些远道的同学,每次回家,都要带够一个月的大米、油盐和萝卜丝、腌菜、霉豆腐、辣椒酱、小鱼干和虾米等,几乎每个月30天,有25天在吃这些难以下咽的干菜,很少有新鲜蔬菜,更不可能有猪肉。有些家境稍微好些的同学,他们会花点钱,在新妙街上找老乡买些蔬菜,隔山差五到老乡家里给他3毛5毛,借灶台炒一两个新鲜蔬菜,换换口味。
       开学后才一个月左右,细心的班主任邵老师就发现班上70多个同学,大部分人嘴角都起了泡,干裂得厉害,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干菜吃太多的缘故邵老师心情很沉重,他特意向张校长提出申请,希望学校能给他们高一(1)班批一块菜地,让这些外地的学生们自己在学习之余进行耕种,种出来的蔬菜,就让他们自己改善一下伙食。原来江西共大永昌分校改制成永昌二中的时候,永昌县政府仍然给学校留下了学校南面新妙湖畔围堰内的上百亩田地,用以支持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办学张校长觉得邵老师的意见很好,专门召开了一次校务会议,决定给他们每个班级都分了两亩菜地地,让这些学生周末抽点时间自己耕种,收获的蔬菜全部分给这些寄读在校的外地学生,后来一些生活条件逐渐改善起来。
       永昌二中继承了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永昌分校很多遗产,包括学习精神、集体主义思想、还有注重读书与农耕。在永昌二中第一任务是学习,第二任务就是干农活,永昌二中南面新妙湖畔的围堰内的上百亩学校自留田地,除分配到各班级的两亩菜地外,还有好大几十亩由永昌二中耕种,全都是靠这些农村出身的学生们犁田、耙田、拔秧、栽禾、耘田、施肥、最后收割等,全都是同学们亲自动手下田干活。因为下田干活的人太多了,一块好几亩的大水田,半天时间就能搞定,这些农作物收割所得,全部用来支持学校办学,这也是江西共大遗留下来的光荣传统。永昌二中作为一所根植于农村的高级中学,完全传承了“耕读”传统的精华,也继承了原共大作为劳动大学的精神。
       永昌二中的学生们,绝大部分都在这种“耕读”精神的熏陶下形成了优良的品德,乃至于毕业后各自走向社会,走向更高的人生目标,均留下了这种朴实的品德。袁建峰后来是如此,他非常感激永昌二中的这种培养方式,虽然他这个走读生可以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鲜可口的蔬菜,但在全体同学的鼓动下,每次到自己班上的自留田地里干活,他都能踊跃参与,亲身经历,给他自己留下了宝贵的人生财富。无论他后来在大学里念书,还是回到永昌一中教书育人,他始终把这种耕读精神,讲述给他的学生们——这或许也是袁路生当初坚持儿子袁建峰留在永昌二中读书的另一种苦心吧。
       在素质教育方面,永昌二中依稀有当年共大的影子,给袁建峰印象最深的是,每周三晚上,无论刮风下雨,学校都会组织全校师生看一场电影,这在其它学校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这部电影播放机和一整套柴油发电机,是当年江西共大总校在永昌分校建校之初,给予永昌分校的贺礼。电在那个漆黑的新妙湖畔,点亮了无数年轻学子们的希望,也给予袁建峰畅想无限的未来。那时候主要看的电影有《闪闪的红星》、《春苗》、《红雨》等,这些都深深地烙印在年轻的袁建峰和他们同学的脑海里,成为无法抹去的记忆。
      袁建峰读书非常很努力,从早到晚,孜孜不倦,俨然是一个肯用功吃苦的好学生,加上父亲袁路生的监督和辅导,在第一个学期的期中和期末考试中,袁建峰在全年级600多名同学中始终保持前三名的位置,成为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受到了非常重要的关照。
       整个永昌二中的学风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也非常好,大家都是农村出来的贫寒子弟,相互之间少有炫耀和攀比,只有日复一日的学习和劳动。看到学生们这么足的学习和干劲,张校长甚至在一次全校师生的大会上放出豪言,希望他们能继承优秀的江西共大刻苦学习的精神,在这一届培养出全国重点大学的学生来,让县教育局对他们永昌二中刮目相看,引起了广大老师和同学们的强烈共鸣,这也成为激励袁建峰努力学习的一大动力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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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23-03-20
7章 徐湾村偶遇
       高中阶段的学习毕竟是非常枯燥乏味的,更何况是十六、七岁的青春阶段,他们的娱乐需求和性格塑造等方面,也在这个重要的关头潜移默化地形成。紧张的高中学习就像一根琴弦,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应当松弛有度,不然就会变形,失去它的灵活性。
       袁建峰在高一整个上学期的表现很不错,延续了他初中以来的成绩优势,始终名列前茅,但是危机也在他躁动的内心滋生,这个学期以来,他仍然没有和徐雪琴讲过话,两人在学校里相遇,也多是相互带着微笑点头。袁建峰也注意到徐雪琴的成绩一直不是太好,从刚进高中时班级排位20多名,才一个学期下来,急速掉到40多位,已经属于全班的中下游水平,一旦进入这个排位的成绩,高考十有八九是考不上大学的。袁建峰的脑海里又想起了暑假在徐湾中学门口,徐雪芳提出,要求他帮助徐雪琴辅导功课,他始终碍于班里男女有别的保守风气,男女同学之间,绝大多数是不说话的,只有一两个打得火热,都被同学们当成另类和取笑的对象,也是老师批评的典型,显然袁建峰不想把自己和徐雪琴变成同学们眼中的批评典型,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心里在想,自己应该为这位漂亮文静的女同学做点什么。
       到了第二年的春季开学,也就是1982年的正月中旬,高一的下学期即将开学的前一天,因妹妹袁建英在徐湾初级中学寄读,需要提前一天去学校报到。袁建峰主动提出,自己送妹妹袁建英到徐湾初级中学去上学,父亲袁路生和母亲谭小红完全没有觉察到父亲的心里变化,觉得这很正常的事情。这天上午,温暖的早春阳光慵懒地洒在新妙湖畔的旷野之间,袁建峰带着妹妹袁建英,挑着妹妹的被子和米菜等物品,再次迎着新妙湖畔杨柳岸边的晓风,走过那泛着青色的早春田埂,去往徐湾初级中学所在的徐湾村。袁建峰一路走着,一路又感觉自己有些好笑,他这次表面上是送妹妹上学,实际上却是想去徐湾村,希望找机会再次偶遇徐雪琴,想在那边跟她聊一聊,尽自己的能力看看怎么帮助徐雪琴,这样就可以避开永昌二中校园里同学们的异样目光。当然此时的袁建峰并不承认自己心底里,那蠢蠢欲动的爱情种子在发芽,他认为这不过是想在学习上帮助徐雪琴,以兑现他对徐雪琴的姐姐徐雪芳的承诺。
       袁建峰安顿好妹妹袁建英之后,已经是上午11点多了,他有些激动地从徐湾初级中学那熟悉的学校大门走出来,他没有继续往南走回西港袁村,而是情不自禁地向徐湾初级中学大门的北边那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就是去年徐雪芳指的他们家的方向。袁建峰当然是不敢进徐雪琴家的大门,他只是想徘徊在这条路上,希望能偶遇到徐雪琴,然后通过这种“偶然”的方式,和她讲上几句话。功夫不负有心人,当袁建峰在徐湾中学所在的徐湾村里,那条去往徐雪琴家方向的青石板小路上来回徘徊了十多次,那个穿着浅粉格子衣服、扎着乌黑大辫子的徐雪琴果然从她家那边走了过来,袁建峰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才转过头来,装作偶然路过,有些羞涩地跟徐雪琴打招呼:“徐雪琴。”
      “袁建峰,你怎么在这里?”徐雪琴有些惊讶。
      “我......我今天送我妹妹过来上学。”袁建峰刚刚想说送姑姑来上学,突然感觉这个说辞好假,憋着红脸,但还是颤颤地说了出来。
      “嗯,明天要开学了,我今天下午晚点也要回学校,你妹妹的事情都办完了吗?”徐雪琴注意到袁建峰说话有些结巴,而且他的脸颊刷地红了,她感觉父亲好像有事情。
     “办完了,现在准备回去。”袁建峰有些语无伦次。
     “准备回去?你家不是往南边走吗?”徐雪琴有些疑惑,她没想到袁建峰这是专门过来找她的,还在想在永昌二中又做了半年的同班同学,连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一个。
      “我.......其实,我是来找你的。”袁建峰终于说了实话,他在撒谎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觉得他应该要抓住这次机会。
     “找我?”徐雪琴心头一惊,她暗中注意袁建峰很长时间,虽然表面上并不怎么说话,但徐雪琴了解袁建峰,他是一个很诚实而且比较正派的书呆子,没想到这个书呆子会说话这么直接,不禁有些咯咯地笑起来。徐雪琴的性格跟她姐姐有些相似,也属于外向型的,只是她姐姐徐雪芳接触社会多年,性格早就显露无疑,而徐雪琴由于一直在学校里,那种保守的环境导致她表现得比较收敛。
      “是.....是啊,我一直想找你聊一聊,在学校里又不好讲,今天送我妹妹来学校,正好路过,就在这里等你。”袁建峰胆子忽然大了起来,他自己也很莫名其妙,自从去年暑假在这徐湾中学门口遇到徐雪琴之后,对于其他的女同学一直都熟视无睹,唯独每次见到徐雪琴,就有一种怦然心动、莫名其妙的感觉,令他方寸大乱,甚至于语无伦次,好像无法控制自己一样。
       聪明伶俐的徐雪琴看着眼前这个红扑扑脸颊的书呆子,一阵想笑,但此刻她也憋住了,她似乎明白了这个书呆子的想法,他站在学校北边的这个巷子里,确实应该是专门过来找自己的。她自己也暗恋他很久了,没想到这个书呆子今天开了口,不禁脸上也有些泛红:“我还以为你不理我咯,在学校里从来不打招呼,上我家去坐一会儿吧,马上吃午饭了。”
      “这样不好吧?”袁建峰有些迟疑。
      “放心吧,我爸跟我姐出车去县城了,我妈和我弟弟也跟着车去县城买东西,他们都要到傍晚才能回来,家里就我一个人。”徐雪琴笑着说道。
      “嗯,那好,”袁建峰感觉今天的机会很好,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跟在徐雪琴后面往她家走去。
  温暖的春风吹过徐湾村那斑驳古老的小巷,抚摸着袁建峰有些发烫的脸颊;慵懒的阳光照耀到小巷的青石板上,有些耀眼;也照到眼前婀娜多姿的徐雪琴身上,一股暖暖的春意从他激动的心头蓦然升起,他内心那颗懵懂的爱情种子此刻也在这和熙的春风里迅速绽放。
       来到徐雪琴的家里,袁建峰才看到她家的房子是崭新的青砖盖的四间大瓦房,家里陈设也比普通人家要好,她家客厅里靠墙边甚至摆放了一个暗红色的长条小茶几和两个单椅沙发,这在当时的农村是比较气派的,袁建峰想起自己家里的房子,还是十几年前父亲袁路生盖的那幢土坯房,不免有些自惭形秽,相比之下看来徐雪琴的家庭经济比自己好很多。
     “你们家好气派啊,”袁建峰一路跟着徐雪琴到了她家,路上不知道聊什么,进了徐雪琴家的门,才想起这句话打破尴尬。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个?”徐雪琴嫣然一笑,完全不是往日在学校里文静的样子。
     “嗯,我。。。。。。”袁建峰被将了一军,红着脸,一时语塞。
     “今天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在,不用紧张,你烧火,我来做饭,马上到中午了,吃完饭我们再慢慢聊。”徐雪琴已经明白了这个书呆子心里在想找自己谈什么,自己也暗恋了那么久,心里暗自高兴,但必要的矜持还是要的。
     “好的,我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早晨吃完饭,走了那么长的路。”
     “待会儿吃完午饭,下午在我家好好聊一聊,傍晚我们一块回学校去吧。”徐雪琴完全掌握了主动。
       两个人前后脚来到徐雪琴家的厨房,那是正月里,家里都有些腊肉,徐雪琴家境在农村还可以,她父亲是退伍军人,退役后通过公社的熟人关系,承包了徐湾到永昌县城的班车,家庭经济条件大为改善,去年刚刚用青砖改建了以前的毛坯屋,家里也添置了一些农村很少有的家具,徐雪琴家的厨房也比较亮堂,搭起了贴瓷砖的水泥灶台。
     “中午就吃腊肉炖粉皮吧,也没有准备,凑合吃一顿吧,”徐雪琴看了看厨房里这个最快,用大瓷碗装了一大把粉皮用水泡起来,然后拿起菜刀飞快地切好了一盘腊肉和佐料:“可以开始烧火了,我这边的菜要下锅。”
     “好啊,正好尝尝你的手艺。”袁建峰有些放松下来,把柴火放进灶膛里打着了火。
     “你在我们徐湾中学上学吃了不少苦头吧?”徐雪琴打破了尴尬。
     “还好吧,我们寄读生都差不多。”
     “听说你半夜在宿舍里睡觉梦见女鬼,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胆小鬼,我们村里的同学告诉我的,还有你妈妈是不是以前经常在周三过来给你送菜?”徐雪琴有些激动,她想在无意中,把她一直暗中注意袁建峰的一些生活细节讲出来,拐弯抹角地暗示袁建峰,她其实也早就注意他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袁建峰有些大为不解,眼前的这个文静美丽的女同学,在大庭广众之下几乎都不怎么沟通,却对自己的一些往事了如指掌?
     “这是我的秘密。”徐雪琴莞尔一笑。
       心灵手巧的徐雪琴十几分钟就把腊肉炒粉皮做好盛到碗里,又给袁建峰煎了两个荷包蛋,端到前厅的饭桌上,用洋铁脸盆装了点热水:书呆子洗洗脸准备吃饭了,脸上有锅灰。
  袁建峰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想着要努力维持自己的好形象,早晨从家里出来时,还特意穿了过年时母亲给新买的咖啡色夹克。
       两个各有心事的年轻人来到前厅饭桌上,一言不发地吃完了腊肉炖粉皮,徐雪琴给袁建峰倒了一杯茶水,让他坐在沙发上先喝点茶,自己把碗筷拿回厨房里,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来到前厅,她也要珍惜这难得属于他们俩的时间,她已经完全明白这个书呆子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找她。
       爱情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两个人同窗三年半,平时在学校里相处冷若冰霜,如今在两个人的心里面,那爱情的种子都在发芽、生根和即将绽放。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年轻人想要表示自己的爱情,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特别是青年学生,他们需要面对无数人的质疑和鄙夷。毫无疑问,今天的袁建峰确实迈出了勇敢的一步,他即将打破这无形中套在他身上的这种桎梏的枷锁。也是这种勇气,让他获得了无形的力量,出现在徐雪琴的家里——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它将袁建峰这个书呆子和徐雪琴这个清纯美丽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刻栓到一起,迸发出炽热的火花。此刻袁建峰和徐雪琴都明白,原来两个人都在相互暗恋着对方,现在就差一点点就要捅破这层窗户。
       徐雪琴依然保持着那个年代传统女孩子的矜持,也坐在隔着茶几的另一个单椅沙发上,她看着袁建峰,有些严肃地说:“书呆子,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喜欢你,我今天过来就是想找你讲这个,在学校里根本没有机会。”袁建峰略显羞红的脸这一刻很坚决,刚才拿起茶杯时,就在想着如何开口面对自己心目中的女孩子,他是个很诚实而且不善言辞的人,不太懂得绕来绕去,因此他决定说出自己的这个想法,当然他是矛盾的,他也知道现在高中阶段学校是严禁男女同学之间谈恋爱的,但他自己在想,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再说只要不耽误学习,可以先暗中相处,以后考上大学就好办多了,再说他很担心徐雪琴的学习成绩,也希望自己能帮助她把成绩提高起来,两个人都能读大学,以后就更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袁建峰也看着徐雪琴,四目相对,突然他看到徐雪琴的眼眶里开始湿润了,泛着晶莹的泪光:“你这书呆子,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我跟你同窗这么多年,也暗示过那么多次,一点反应都没有,从来都不理我,也不主动跟我打招呼。”徐雪琴此时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她感觉很欣慰,虽然只有17岁,但这是梦一般的年龄,袁建峰的直白让她感觉像是在做梦。
     “你这些年也一直暗恋我啊?”袁建峰此刻感觉浑身都被幸福笼罩着,他大胆地牵起徐雪琴的双手,“我不是在做梦吧?”
       徐雪琴闭上眼睛,害羞地点了点头,慢慢地徐雪琴把这些年来她注意袁建峰的一些事情全都讲出来了。原来徐雪琴在初二下半年,情窦初开的她就开始关注这个袁建峰了,袁建峰的语文很好,他写过一篇《我的未来不是梦》这篇作文,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上念,不仅里面的文笔很好,更关键的是徐雪琴通过这篇文章,了解到袁建峰想考上重点大学、走出新妙湖畔这样的远大志向,加上袁建峰本来就一表人才,是很多女孩子爱慕的对象,徐雪琴深深地被他折服。徐雪琴从这时候开始努力学习,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后也能考上大学,哪怕是最差的九江师专,也能让她拉近与袁建峰成绩上的鸿沟。至于袁建峰睡着学校里脏兮兮的大通铺、大半夜做噩梦,还有袁建峰的母亲经常在周三下午送菜到学校来,这些徐雪琴都通过各种渠道刻意地了解过,只是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心迹。去年暑假她姐姐在车上遇到袁建峰的事情,当天晚上她姐姐回家就跟徐雪琴讲了,徐雪琴还担心了一晚上,还想要父亲和姐姐开着中巴车跑趟县城去寻找袁建峰,但终归是女孩子,在那个相当保守的农村,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徐雪琴还借故要去永昌二中校园看一看,顺道经过西港袁村,远远看到袁建峰出现在村里,她才放心地回去。
      袁建峰听完后,这才深深意识到徐雪琴的心思,两个心情炽热的年轻人,终于第一次把彼此的心里话都进行了交换,心里的距离瞬间没有了。袁建峰才问起徐雪琴,为什么她的学习成绩在上学期,怎么滑坡那么多?原来也是跟自己有关,去年暑假在徐湾中学偶遇之后,徐雪琴就想着袁建峰这个书呆子以后在永昌二中的校园里,应该会主动找自己讲讲话,结果她一直在等,甚至上课都经常走神,注意力很难集中,再加上自己的基础打得不够扎实,所以成绩下滑了很多。这个寒假她也在家里补习了一下功课,感觉比较吃力。袁建峰这才有些自责,原来是自己的假装冷漠,让徐雪琴产生那么多的误会,从那一刻起,他决定要好好帮助徐雪琴提高成绩,这不仅仅是为了这暗中的爱情,也为了两人光明的未来。
       幸福的时光总算短暂的,早春的夕阳很早就收敛起它的余晖,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谈到了下午5点多,天色已经有些暗,袁建峰看了看徐雪琴家里的座钟,说:“雪琴,我们该走了,一会儿你爸妈回来就不好办了。”
     “你胆子不是很大吗?还怕见到我爸妈。”徐雪琴同样收获了很多幸福,现在这种幸福将要收敛起来,装进自己的心里面,马上就要回学校了,两个人的这种关系是学校里一直严禁的早恋,必须在老师和同学面前装得跟以前一样,当然双方的父母亲也是要保密的,这个秘密,只能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
     “雪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上午在你家前面那个巷口,来回走了十多次,要是胆子大的话,早就上你家找你了。袁建峰回味着今天的经历,他确实感觉到,并不是他的胆子大, 而是爱情给予了他无穷的力量。
     “你要是径直跑我家去,碰到我爸爸在家,你就死定了。”徐雪琴深情地看了看袁建峰,一脸的灿烂,彰显这位温柔美丽的少女感受着爱神的眷顾,她要好好守护这短暂的幸福时光:“我们赶紧走吧,一会儿我爸妈他们真的要到家了。”
       徐雪琴把上午就收拾好的被褥和米菜、书籍等这些东西拎出家门,袁建峰主动背在身上,徐雪琴自己则锁上家门,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徐湾村的青石板小路走出来,顺着徐湾河一路往南,迎着皎洁的残月,激情澎湃地走向新妙湖畔的永昌二中。
     “建峰,到学校了我们要跟以前一样啊,保持距离,我如果学习有问题,把纸条家在书里传给你,你到时候在回传纸条给我,怎么样?”徐雪琴走在田埂上,若有所思地说。
     “以后到了学校,傍晚吃完饭之后,在学校前面的新妙湖堤上那片小树林,我们可以去那里走一走,有什么问题在那里讨论,如果时间不够,可以在晚上9点半下自习以后,我们继续留在教室里继续做一会儿作业,等他们都走了,到时候我可以当面跟你讲啊,纸条偶尔传一下可以,传多了会有很多闲话,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在谈恋爱,那就完蛋了。”         袁建峰想好了到学校后,面对男女同学之间不方便沟通,如何让自己和徐雪琴的关系更隐秘,又能帮助到她。
     “就听你的,感觉我们偷偷摸摸,怪怪的。”徐雪琴感觉有些好笑。
     “明年暑假我们就要高考了,坚持一年半,我们的关系就可以公开。”袁建峰一边扛着东西跟在徐雪琴后面走路,一边畅想着遥远的未来。
     “希望我们都能考上心仪的好大学,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徐雪琴提到考大学,她有些惶恐,按照她现在这个成绩,估计连九江师专的门槛都上不了,而以袁建峰全校前三的好成绩,考上一般本科是十拿九稳,就是重点大学也不是不可能的,徐雪琴心里明白,要想以后她能够和袁建峰真正走到一起,自己必须马上把成绩赶上来。
     “所以你要加油啊,上课一定要集中精力,没搞懂的课后一定要搞懂,尽快提高成绩,不要再单相思了。”袁建峰一边调侃一边鼓励着自己的初恋情人。
     “我打你呀,还不知道谁单相思谁呢。”徐雪琴噘着嘴吧,挥着拳头轻轻地敲了一下袁建峰的胳膊,幸福地笑起来。
       终于走过了徐湾河上那座麻石桥了,过了桥再往前百多米就是永昌二中的学校大门了,这边进出的老师同学络绎不绝,两个人需要分开走,不然让学校的老师或同学看到了终归是很不好的。袁建峰把身上的行李交给徐雪琴,自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趁着皎洁的月光,走进了永昌二中的学校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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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23-03-20
8章 地下恋情
       从徐湾村回到永昌二中,两人先后走进学校大门,学校里已经有很多人进出,各种招呼声、嬉闹声、脚步声、打篮球的声音,男生女生宿舍楼里都亮着煤油灯。徐雪琴背着行李,沿学校内侧围墙边的水泥道路,往学校操场西南角落里的女生宿舍走去。袁建峰看了看徐雪琴的背影,有些放心了,他决定不回西港袁村的家里,而是从学校大门进来后,经过学校北边的教学楼下,再往西侧的教师宿舍楼走去。他知道父亲袁路生晚上要来宿舍收拾,今天跑了一天,有些累,干脆在父亲的宿舍里睡一觉,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准备明天开学上课。他赶到宿舍门跟前,蓦然看到父亲袁路生挑着一担绑扎好的被褥和枕头,正用钥匙开宿舍的门锁。
     “爸爸,”袁建峰有些心虚,原本讲好了中午就要赶回家里吃饭,到现在才回来。
     “诶,建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回家吃晚饭了吗?”袁路生看了看儿子风风仆仆的样子,赶紧打开宿舍门,挑着被褥走进宿舍,一脸疑惑问儿子。
     “我今天送妹妹到徐湾初中后,碰到我同学,跟她聊了聊,现在刚回来,还没有回家。”袁建峰轻描淡写地把今天的经历一笔带过。
     “那你还没有吃饭?”袁路生站在宿舍里桌子跟前点亮了煤油灯,看着有些兴奋的儿子,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我不饿,下午在同学家吃了点东西。”袁建峰有些撒谎,他刚刚从那个幸福的时刻里走出来,还没有回味过来。
     “那怎么行,晚饭还是要吃一点,明天就要开学了,我这行李里面带了点爆米和酥糖,你一会儿去学校食堂打壶开水,泡了吃,晚上你就在宿舍里住吧,我给你把床铺好。”袁路生没有发觉儿子的异样,拿起挂在宿舍门上的抹布,开始打扫这简陋的宿舍兼办公室。
       “嗯,我这就去食堂打开水。”袁建峰庆幸今天的事情没有被父亲发现,拿起桌子底下的空热水瓶,就要走。
      “再把水桶带上,打点水过来晚上洗漱。”袁路生又叮嘱了一下。
       袁路生看着儿子袁建峰拎着热水瓶和水桶走出去,自己站在宿舍里,打量着学校分配给他的这间教师宿舍兼办公室,思绪似乎又把他拉回到了往年的岁月:
       这是一幢盖于十几年前共大永昌分校时的简易两层青砖青瓦楼房,袁路生的这间宿舍位于一楼的西南角落里,房间只有十个平方左右。宿舍墙面是有些发黄的石灰粉刷墙面,靠墙放着一张宽1.3米的简易木板床,床上靠墙一侧贴满了旧报纸;窗户前摆放的这张书案桌子和椅子,白天是他批改作业的地方,晚上就成了儿子袁建峰的学习书桌;靠进门的地方也摆放了一张简易长桌,这是袁路生放置热水瓶饭盒等生活用品的地方;宿舍顶面的二楼是木板楼面,楼上住着的也是学校的老师,楼板的隔音效果不好,经常能听到楼上走路的咚咚声音,好在二楼的老师都比较注意,走路都很轻;宿舍地面上简易的水泥地面上一道道裂缝,诉说着这幢教师宿舍的沧桑。过了一个寒假,宿舍里桌子上和地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去年底放寒假前在简易的硬板床上盖了一层旧报纸。
       回想自己从分配到共大永昌分校教书后,由于学校离家很近,除非学校晚自习很晚或者要开会等特殊情况,一般来说袁路生都会在学校晚自习后,独自打着手电筒回到西港袁村住。去年暑假开学,儿子袁建峰从徐湾中学升到永昌二中念高一,袁路生自己在这间教师宿舍兼办公室里住得就更少了,几乎成了儿子袁建峰专用宿舍,这个条件也成了学校里很多人羡慕的对象:自己家里距离学校那么近,完全可以走读,在学校里还能有单间宿舍。
       他认为自己应该想方设法,给予儿子袁建峰一个相对安静稳定的学习环境,这也是他执意要儿子放弃永昌一中重点班,而选择永昌二中读书的主要原因之一。这间宿舍既安静又没有人打扰,完全可以作为一个良好的学习空间,只要努力学习,加上自己悉心教导,以儿子袁建峰的领悟和学习能力,考上重点大学是很有希望的。
       袁路生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想到连年频繁奔波于新妙湖畔的好几个大队小学,宿舍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眼前的这间宿舍,才让他感觉到这里是那么的亲切,有一种收获感或者成就感。因为他从1978年6月调入共大永昌分校,住进来已经快有4年了,而且以后也不大会再次调动。这位勤劳了大半辈子的中学老师,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底里涌动着欣慰的感觉,现在他希望他的儿子袁建峰,能在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得到的成就之上,能有更高的成就。袁路生想到这里,心情非常愉快,赶紧站起来用干抹布擦了擦桌子上的灰尘,顺手把床板上的旧报纸拿掉,简单擦一下,把地上的灰尘和垃圾再清扫了一遍,打开刚刚从家里挑回来的干净被褥,转眼间床就铺得整整齐齐。
       袁建峰拎着热水瓶和水桶,很快回到宿舍,袁路生指着桌子上的爆米和酥糖说:“建峰,床已经铺好了,你泡点爆米和酥糖当晚饭吧,明天开学,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好,跟妈妈说一下, 我晚上不回去,一会儿再看看书,预习一下功课。”袁建峰从小学习就很主动,不用父亲催促,这一点袁路生是非常放心的。
       拥有爱情的袁建峰,对待生活和学习的劲头,似乎比以前要积极得多。每天清晨,他从睡梦中醒来,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雪琴的音容笑貌,激励着迅速起床,洗漱完后,很早就赶到教室里晨读。他强大的记忆能力,早就把那些英语单词和语文课本背得滚瓜烂熟,只不过他现在晨读,经常可以侧面看到徐雪琴的靓影,让他有些激情澎湃,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获得充沛的学习动力和昂扬的斗志。而在白天的课堂上,他一改往日谦虚谨慎的作风,时常在课堂上积极发言,他实际上并不是要在全班同学面前表现自己,而要在徐雪琴面前表现自己,渴望获得徐雪琴的赞许。
       两人的课堂上虽然没有什么互动,但下课之后借书、打招呼的动作,倒是渐渐多了起来,这才那个保守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江西永昌新妙湖畔的校园里,男生和女生的三八线是泾渭分明的,男女同学之间进行交流的并不像后来那么多,袁建峰和徐雪琴如之前约好了的,每次都把想要说的话,写在纸条上,然后以借书还书的名义,相互传递,掩人耳目而已。这一点确实骗过了老师和同学们,因为在同学们的眼里,袁建峰这个尖子生,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向他请教的同学很多,虽然大部分是男同学,但一些性格开朗的女同学,也经常会向袁建峰请教,完全没有注意到徐雪琴和袁建峰接近另有目的。班主任邵老师对待每一位同学都一视同仁,在这位中年教师的眼里,没有什么男同学女同学之分,只要学习成绩提高,有进步的学生,他每次班会时都会作为典型进行表扬。
       每天傍晚5点放学之后,到6:30分上晚自习之前的一个半小时,除了吃晚饭,就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袁建峰和徐雪琴也早就达成默契了,要趁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吃完晚饭之后,只要不刮风下雨,他们就会各自带着英语或其他课本,像其他同学一样,走出学校大门,来到学校门前湖堰上的柳树间或小树林里,以晚读的名义进行约会。经过白天一整天下来书山苦海里的渡劫,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堪,这个时候袁建峰和徐雪琴不仅可以在一起放松心情,还可以畅快地聊一会天,再背一背英语单词互动,或者让袁建峰给她讲解白天没有弄明白的题目。
       到了晚上9:30下晚自习之后,他们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回宿舍去睡觉了,袁建峰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立即回到父亲的宿舍,而是点着昏暗的煤油灯继续留在教室里陪伴徐雪琴,袁建峰不仅自己没有落下功课,而且会耐心地给徐雪琴梳理学习思路和重点难点。两人也在这种高度紧张学习的环境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艰苦岁月。
       只是后来看到来小树林里学习的同学们越来越多,袁建峰和徐雪琴渐渐也感觉不怎么安全,万一两个人躲在树林里约会,被其他同学看到了,这是很危险的事情。需要考虑寻找更加隐蔽和安全的地方进行晚读,这不仅仅是为了谈恋爱,更是为了放松一下自己,张弛有度地学习,才能引发学习的能动性。
       这天在袁建峰的提议下,他们跑到比较远的学校北面自留地那边田埂上散步,那里人很少,也很隐蔽,只有附近的老乡偶尔会在地里耕作,袁建峰和徐雪琴找一块搭着长满黄瓜藤的菜地埂上,这里很隐蔽,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打扰,袁建峰把书本垫在屁股底下,紧挨着徐雪琴坐了下来,两人相互依偎,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山去,眼前的徐湾河口像一弯丝带一样镶嵌在新妙湖畔的湖堰间,远处湛蓝的新妙湖也展示着她无与伦比的美。
     “建峰,感觉我们俩个谈恋爱,真的跟做贼一样,东躲西藏的。”徐雪琴被袁建峰带到学校北面的田畈地头,到处疯跑,感觉有些好笑,但她的内心也是很激动的,为了能和袁建峰在一起,她做什么都愿意。
     “唉,有什么办法,学校里的风气就是这样保守,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连出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袁建峰感觉有些对不住徐雪琴。
      “还是你这个采花大盗厉害,可以瞒天过海,万一被学校抓到,我们就死定了。”徐雪琴歪着头,长长的头发也垂下来,靠在袁建峰的肩头上,享受着这片刻的欢乐。
      “只要学习和谈恋爱两不耽误,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袁建峰很自然地回答。
      “嗯,最近我的成绩确实有提高,这次月考,我的数学卷子最后那一道题目居然做对了,英语成绩也提高了十几分,虽然班级排名还不知道,我感觉比上学期期末考试要好很多。”徐雪琴有些欣慰。
      “这次月考的总成绩,你在我们班上的排名是第29位。”袁建峰脱口讲出来。
      “真的?你这个家伙,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徐雪琴激动得仰起头,挥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袁建峰的胳膊。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今天下午我去邵老师办公室送作业本,顺便看到了这次月考成绩排名。”
      “这都是你的功劳哇,没有你的帮助,我的成绩不会提高得这么快。”
      “还要加油啊,争取这学期期末考试,能考进全班前十五位,以后考大学问题就不大了。”
      “我会的,有你这个厉害的尖子生暗地里指导,我会好好努力学习。”
      “为了犒劳你的成绩提高,我决定奖励你一根黄瓜。”袁建峰看了看四围没有人,用手扶了一下徐雪琴,站起来跑到学校自留地里,迅速摘了两根黄瓜,转身回到田埂边,用衣服擦了擦黄瓜,递给徐雪琴一根。
     “你现在不仅仅是采花大盗,还是个偷瓜大盗啊。”徐雪琴接过黄瓜,咯咯地笑起来。
     “天天吃学校食堂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吃根黄瓜犒劳一下自己。”袁建峰自我辩解了一下,随即啃起手里的黄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
        在这个学期里,袁建峰和徐雪琴通过暗中相互鼓励,学习的动力也越来越充足,这种地下的早恋非但没有影响两个人的成绩,徐雪琴在这个学期的期中试,又取得了全班第20名好成绩,受到班主任邵老师的大力表扬只是邵老师不知道这里面其实有袁建峰很大的暗中辅导作用,当然爱情的力量是最主要的爱情的滋润给枯燥的学习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和动力,徐雪琴自己对未来的学习成绩也充满了信心,而她和袁建峰之间的恋爱关系,也在这个良好的氛围中茁壮成长
       当黄梅时节来临时,已经是五月末了,在一个风雨连绵的周五傍晚,学校放了两天月假,远道的寄宿学生们都可以回家里去拿米拿菜。头一天晚自习结束,徐雪琴就跟袁建峰说:“建峰,我明天傍晚要回趟家里,周日下午回学校,路上太泥泞,很不好走,再说徐湾河里涨了不少水,下雨天我一个人走徐湾河边有些害怕,你周日下午3点到我们村口接我回学校吧。”
      袁建峰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下来说:“遵命,到时候我再以送我妹妹回徐湾中学为名,还在那个巷口等你。”
     “吱噗,亏你还想得出来那个巷口,我家里人随时会从家里出来,进出那个巷口,让他们看到了,我肯定要挨骂的。”徐雪琴有些担心。
     “不要紧,又不是在学校里,你家里除了你姐姐,谁也不认识我,你爸妈如果看到我跟你走在一起,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就说正好碰到同学结伴回学校,他们不会起疑心的。”袁建峰正在热恋中,觉得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有些东西渐渐也不在乎。
     “那好吧,尽量不要让他们看到,否则我真的死定了。”徐雪琴皱了皱眉头,还是勉强答应了。
     “......”
       袁路生从来没有怀疑过品学兼优的儿子袁建峰,会与徐雪琴谈恋爱。这个周日袁建峰再次提出,要送妹妹袁建英回徐湾中学,袁路生正觉得路不好走,女儿袁建英年纪又小,有儿子护送,再好不过,当即答应了儿子袁建峰的要求。
       周日中午吃完午饭过后,袁建峰早早地帮妹妹收拾好行囊,又背着妹妹的行李,打上雨伞,带着妹妹袁建英,再次迎着徐湾河畔的风起云涌,走过麻石桥,一路往北,到徐湾中学去。这次天气很不好,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个不停,乌云沉沉,从北面的苏山直接压向新妙湖,道路一路泥泞不堪,但袁建峰的心情却很愉快。经历了几个月的恋爱滋润,沉重的学习也不再那么艰苦,他觉得脚下的这条路,不仅仅是一条普通的河堤小路,更是他寻找幸福和爱情的自由之路。他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只等时间的推移,等到明年高考结束,他和徐雪琴的关系,就可以公之于众,到那时候,他去徐湾村,再也不需要打着送妹妹的幌子,而是直接以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找心爱的徐雪琴。
       平时四十多分钟就可以从西港袁村走到徐湾中学,但这次袁建峰和妹妹袁建英却花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才到。袁建峰背着妹妹的大包小包行李,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徐湾初级中学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看时间马上到3点了,也顾不上把妹妹送进学校的宿舍,而是在徐湾中学大门口,直接把行李递给妹妹,并敷衍了妹妹袁建英两句,让她自己背着行李进学校,自己有些累就不进去了。袁建英看着有些反常的哥哥,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好接过哥哥手里的东西,也叮嘱哥哥自己回去注意安全,就径直走进徐湾初级中学的大门。
      袁建峰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扶着学校的铁艺大门,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舒了一口气,赶紧转身往徐湾中学北边那条熟悉的巷子跑去,他担心徐雪琴会等得着急。当袁建峰撑着雨伞跑到巷口时,徐雪琴倒是没有看到,正巧看到徐雪芳从家里出来往南走,正好看到袁建峰一个人傻乎乎地撑着雨伞,站在雨中往自家门口望,徐雪芳立即认出袁建峰,笑着说道:“大才子,你怎么在这里?”
       袁建峰瞬时间脸上通红起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我送妹妹来徐湾中学,正好路过。”
       聪明的徐雪芳已经猜到袁建峰为什么会在自家门前的巷口,因为她下午在家也发现妹妹徐雪琴有些魂不守舍,好几次冒着雨水,跑到自家院子门口往巷子南边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她这个姐姐一时好奇,也不好多问,借口去小卖部买东西,想看看妹妹到底在等谁,结果就等来了袁建峰这小子,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徐雪芳这个跟着父亲徐汉生在中巴车上卖车票,经过多年的社会洗礼,见多识广,她可没有学校里那种男女界限分明的保守思想,早就想撮合袁建峰能和妹妹徐雪琴走到一起,现在看来他们俩正在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因此她没有点破袁建峰,而是笑语盈盈地说:“今天下雨,路不好走,我和我爸今天都没有出车,休班在家,要不上我家坐一会儿?”
      袁建峰心中一紧,这哪里敢,连忙说:“谢谢姐姐,天色有些晚,我马上还要赶回去,今天就不麻烦了。”说完,朝徐雪芳摇了摇手,硬着头皮继续沿巷口往北走,经过徐雪琴家门口时,一点都没有停留,装作不知道徐雪琴的家在哪里。
      徐雪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没有拆穿袁建峰,看着袁建峰南辕北辙的背影,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大才子慢走啊。”然后也往自己家回,她断定袁建峰是来找妹妹的,赶紧回去找妹妹徐雪琴确认一下才好。
       徐雪芳走进家门,连雨伞都没有收,扔在大门口,父亲徐汉生正躺在床上睡觉,母亲余翠兰则坐在堂屋里包粽子,看到妹妹徐雪琴刚刚从厨房过来,连忙拉着徐雪琴来到西侧北厢房里,关上房门,细声问:“雪琴,你是不是在和袁建峰谈恋爱?”
      “没有哇,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徐雪琴虽然嘴上否认,但脸颊瞬时通红,根本就瞒不过姐姐徐雪芳。
     “跟姐姐也撒谎?人家小伙子就在外面巷子里,刚才他也跟我撒谎,看到我了,还独自往北边走了,我敢断定这小子肯定又回来了,就在南边巷口等你。”
      “你都知道了,千万不要告诉爸爸妈妈,不然我死定了。”徐雪琴这才点了点头。
      “你们谈了多久?”
      “没多久,就这个学期,他在学习上帮助了我很多,没有影响到学习,我现在的成绩提高了不少,都是他的功劳。”
      “嗯,我会替你保密,你赶紧走吧,不要让这小子等得太长时间,家里的事情有姐姐我兜着,这小子不错,我对你们很满意。”
       “一定要帮我保密,我现在赶紧走了,他确实是来找我,今天下雨,路滑不好走,约好了过来接我回学校的。”
       “你好好把握住,不要影响学习,姐姐支持你们。”
        徐雪琴拎起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跟母亲余翠兰打了个招呼,走出自家大门,徐雪芳把妹妹送出院子,又偷偷地朝南巷口瞥了一眼,果然看见袁建峰那小子打着雨伞又站在那里,徐雪芳这才满意地回到家,开心地哼着小调,帮母亲余翠兰包粽子。
       余翠兰瞅了一眼大女儿徐雪芳,嘴里有些不满:“你这死丫头,进进出出的,刚才在房间里跟你妹妹嘀咕什么?”
     “没什么,问她要不要我送她到村口。”
     “鬼扯,你妹妹从来就没要你送过,我看是你自己想出去疯,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21岁,得赶紧想办法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你跟那个李望山现在怎么样了?”余翠兰试探性地问大女儿。
     “我们才刚刚认识不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我看李望山老师不错,小伙子精神帅气,又是永昌师范毕业的老师,有稳定的工作,不知道他的家庭条件怎么样?”徐汉生从沙发上醒过来,睁开眼睛,结果话题。
      “听说他家是苏山山里的,挺穷的。”徐雪芳幽幽地答了一句。
     “那是挺可惜,你再挑挑看,没有合适的,就跟李望山谈吧,好歹他现在是二中的老师,有稳定的工作,不比你这个初中毕业生强多了?”徐汉生看了看女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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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 冲动的惩罚
       俗话说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袁建峰和徐雪琴这种暗地里谈恋爱的举动,陆续被很多人看出端倪。据学校食堂帮工的袁大婶说,她8岁儿子,有好几次在学校北面的田畈地里拔草时,看到学校里袁路生老师的儿子,和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坐在田埂草地里搂在一起,还亲嘴巴,当时吓得她儿子趴在草丛里不敢出声。回到家后第一次跟袁大婶讲,还被袁大婶骂了一顿,说小孩子是不是眼睛看花了。袁大婶娘家也是西港袁村,对袁路生一家人知根知底,他儿子袁建峰读书成绩又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情,还告诫儿子不要乱讲。只是后来架不住儿子反复讲他看到了好几次,才开始有些怀疑,这个话题逐渐就在学校食堂内部传开了。
       好几个同学发现袁建峰与徐雪琴关系不一般的端倪有一次晚上晚自习结束后,张贤亮刚刚宿舍,突然想起自己的手表忘记在教室里,这可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于是他急匆匆地往教室赶去,站在教室后门口,发现教室里只剩下袁建峰和徐雪琴两个人点着煤油灯在教室里张贤亮正想走进去跟袁建峰打个招呼,却看到袁建峰起身走到前一排,紧挨着徐雪琴的身边坐下来,两人又有说有笑,看样子非常亲密搞得张贤亮很尴尬,也不敢再走进教室,匆匆离去
       在那个快要举行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的一个傍晚,同学们都在努力复习功课,于志楠在小树林散步时,偶然发现袁建峰和徐雪琴坐在树林里的小山坡上有说有笑,于志楠还怀疑是傍晚光线不好,自己近视眼看花了,但好奇心驱使他隐蔽好自己,走进了看到,确实是袁建峰和徐雪琴两个人,样子非常亲密。于志楠心想这和他们俩在教室里学习时并不怎么交流的情形,判若天壤这让于志楠有些起疑心了,晚上回到宿舍里还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私下议论。
       又一个周三的晚上,学校组织全校师生看电影,坐在后面的好几个高一(1)班同学,突然看到徐雪琴紧挨着袁建峰坐着,更让他们狗血的是,他们都看到袁建峰偷偷地牵着徐雪琴的手,这下大家都明白了,袁建峰和徐雪琴两个在偷偷地谈恋爱。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徐雪琴旁边的女同学转过头来,赶紧提醒徐雪琴,徐雪琴赶紧把手从袁建峰的口袋里抽了回去。这一下袁建峰和徐雪琴谈恋爱的话题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永昌二中的校园。
       马上有人把袁建峰和徐雪琴偷偷谈恋爱的事情报告给了张校长,张校长大吃一惊,因为前不久刚刚处理过类似的事情高一(5)班就有两个男女同学在学校谈恋爱,这两个人的成绩都非常差,一直在学校混日子,严重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和课堂纪律永昌二中是地处新妙湖畔的农村中学,学生普遍来自农村,在那个保守的年代,以考上大学为最终目标的农村学生们,对于这种在学校里谈恋爱的行为,是非常反感的,也影响到他们的学习。当时各种各样的告状,如秋风扫叶般传到张校长的耳朵里。张校长查实后,为此召开到了专题校务会议。在校务会议素以严厉著称的张校长非常认真地批评了高一(5)班班主任,说他没有抓好班风班纪,给学校的声誉蒙羞,也给学校的学风带来严重影响。最后在学校领导班子研究,以这两位男女同学严重违反校风校纪为由,一致决定将两人开除。
       现在这个袁建峰不仅成绩很好,关键他还是袁路生老师的儿子,听说女方徐雪琴的成绩这个学期也提高了不少,这下让张校长有些犯难。学校里谈恋爱这么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两个都属于优秀学生,学校是不可能开除的,但适当的处罚还是有必要的因此张校长决定在召开校务会议之前,先和袁路生老师谈一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袁路生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儿子袁建峰的事情,他自从江西共大转回到永昌二中教语文之后,工作也比以前在共大时繁重多了;再加上西港袁村的田地分到户,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回到西港袁村去,只留下儿子袁建峰一个人晚上住在自己的学校单身宿舍里;而且整个高一下来,袁建峰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稳定在全校前三名,他没有理由过多地去干涉儿子的学习自由。现在突然冒出儿子在学校早恋的消息,他开始还觉得是天方夜谭,没想到张校长亲自找他过问这件事。这天下午放学前,袁路生走进张校长的房间,张校长劈头就说:“老袁,你儿子袁建峰谈恋爱的事情,现在闹得全校都在传,你打算怎么办?”
       袁路生从张校长嘴里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居然在谈恋爱,这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在张校长的房间里半晌讲不出话来,顿了顿说:“张校长,这件事情我也被蒙在鼓里,我现在就去找我儿子袁建峰了解清楚,我确实不知道袁建峰在谈恋爱。”
     “老袁啊,建峰是我们永昌二中的宝贝,们要妥善处理这件事,既要让全校师生都能接受,把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降到最小,而且要保证袁建峰的心态不会受到波折,成绩不能滑坡。
       从张校长房间出来,袁路生立即赶往自己的宿舍,他知道马上放学,儿子这个时候要回自己宿舍拿饭盒去食堂打饭吃。
       袁建峰和徐雪琴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暗中谈恋爱的事情暴露了,都有些慌,本来准备约好今天晚饭后再到学校南面新妙湖畔的小树林里商量怎么办?袁建峰忐忑不安地回到父亲的宿舍,以往这个时候父亲都会回到西港袁村的家里去吃饭,留下饭票给自己到学校食堂吃,当他推开父亲的宿舍门,突然发现父亲袁路生正生气地坐在宿舍里。
       “你和徐雪琴谈恋爱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我们没有影响到学习,而且我也一直在帮助徐雪琴努力提高了学习成绩。”袁建峰有些顶嘴,小时候比较听话的袁建峰很少和父亲顶嘴,除了那次一个人偷偷地溜到县城去玩,但现在他已经17岁了,自己都已经是1.72米的男子汉,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能力捍卫自己的爱情自由。
       “你混蛋,明年就要考大学了,以后上了大学,还怕没有女朋友吗?”袁路生亲耳从儿子嘴里证实了张校长的话,不禁勃然大怒。
        “我喜欢徐雪琴,我们初中就是同学,”袁建峰依旧不肯认错。
       “学校马上要处理你们这件事情,上次已经因为在学校谈恋爱开除过两个人,难道你也准备被学校开除吗?”袁路生有些叹气,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加上青春期的叛逆年纪,像小时候那样用强只能适得其反,只有帮他把后果分析出来:“张校长已经找过我了,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这给学校带来很不好的负面影响。”
       袁建峰听到父亲说要开除,这才有些急眼:“那该怎么办?我和徐雪琴也没有什么,只是相互有好感,我经常帮助她辅导学习。”
     “赶紧跟徐雪琴断掉这种念头,还有一年就要高考,这可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袁路生这才说出解决方案,要求儿子赶紧悬崖勒马。
      “那我和徐雪琴会不会被学校开除啊?”袁建峰有些着急。
      “我去找张校长,尽量把你保住,徐雪琴那边估计要被开除。”袁路生想着如何跟张校长协商最后处理结果。
      “如果保住我,开除徐雪琴,那我也没有心思读书了,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我不希望徐雪琴以后恨我一辈子。”袁建峰这下有些急哭了。
       袁路生看到儿子这个表态,他也有些慌了,在他的眼里,儿子的成绩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处理徐雪琴会导致儿子思想上的大滑坡,必然会影响后面的成绩,这就得不偿失了。只好说:“你先去吃饭,今晚就和徐雪琴断掉,跟人家讲清楚厉害关系,我去找张校长商量善后事宜,尽量保住徐雪琴。”
       袁路生顾不上吃晚饭,立即赶往张校长的宿舍兼办公室,他找到张校长说:“张校长,我儿子袁建峰的事情,刚刚跟他谈过了,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他和这个徐雪琴初中就是同班同学,看到上学期徐雪琴成绩掉得厉害,就一直暗中在学习上帮助徐雪琴现在徐雪琴的功课也提上来了,由于他们俩经常在一起讨论学习,可能接触多了些,难免被人误会是在谈恋爱
     “老袁,你可能还被你儿子蒙在鼓里,据很多反映,他们看到袁建峰和徐雪琴两个人经常偷偷地在一起,甚至晚上看电影时还偷偷地手拉手,影响很坏,这个年纪防不胜防。我已经找他们的班主任邵老师了解过了,好在袁建峰的成绩非常好,明年有机会考上好大学,学校还指望他争光。有一点,马上要开本学期末全校师生大会,我想借这个大会,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在会上做书面检讨,下半年要把主要精力都放到学习上来。”张校长已经有了初步的解决办法。
     “徐雪琴这边准备怎么处理?”袁路生想着袁建峰那坚决的态度,希望顺便保一下徐雪琴。
     “老袁啊,我们都是过来人,发生了这种事情,如果让他们还在一个教室里上课,是不可能彻底断掉关系的,”张校长顿了顿,又说:“我已经派人了解过徐雪琴的家庭情况,她的父亲是开车的,家庭经济条件还可以,为了对年轻人负责,我在考虑这次期末考试之后,让徐雪琴转学到永昌一中去念高二,我亲自跟一中的虞校长打下招呼,这样对袁建峰和徐雪琴都有好处,老袁你觉得这样处理怎么样?”
     “张校长考虑问题很周到细致,这样确实可以让建峰减少分心的压力,明年可以全力高考,徐雪琴如果换到一中去读书,对她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这是最好的办法。”袁路生才明白张校长的苦心。
     “我只能试一下,一中虞校长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徐雪琴在我们永昌二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学校也是有责任的,万一他们家长不同意,闹腾起来,我们也不好弄,大后天是星期日,你代表我们学校,带着袁建峰亲自去趟徐雪琴家里,买点礼品登门请他们家长谅解,并把我的意思转达一下,如果他们家长同意,这事就好办多了。”张校长的头脑很清晰,考虑问题确实很全面,和袁路生这个干了半辈子老师的思路是不一样的袁路生也从心底里佩服眼前的这位张校长
      “好的,我这个星期日亲自跑一趟,建峰的事情就拜托张校长了。”袁路生很满意校长的处理意见,心情也转好了,起身从校长房间走出来。
       这个傍晚,徐雪琴在永昌二中南面的小树林里没有等到袁建峰,她失望地朝着教室走去,内心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命运。晚上上自习时,她侧身望了望隔了两个座位的侧后方,袁建峰赫然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在写什么,脸色也不好看,徐雪琴只能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无心学习,她只能等下自习之后,同学们都离开教室才能找袁建峰问个究竟。那天晚上两个半小时的晚自习,总算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同学们陆续吹灭自己的煤油灯,纷纷离去,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个人。
       袁建峰看到其他人都走了,立即站起身来,他很失落地坐到徐雪琴的旁边来:“雪琴,我爸今晚找过我了,学校要处理我们,下周要开全校师生大会,张校长的意思是要我在大会上作书面检讨,以消除我们谈恋爱对学校的负面影响,同时要求我们立即停止谈恋爱,而且张校长已经出面跟永昌一中的虞校长打过招呼,让你下半年转学到永昌一中读书,要把我们俩分开,过两天我父亲要带我上你家,向你父母赔礼道歉。
     “我们谈恋爱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又没有影响到别人。”徐雪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父亲说,这次张校长非常生气,给学校的校风带来非常负面的影响,上个月高一(5)班刚刚开除了两个谈恋爱的人,这次张校长之所以没有开除我们,一是我父亲的缘故,二是我们的成绩都不错,”袁建峰现在有些理性了,他把自己的打算分析给徐雪琴听:“雪琴,下周我先去进行检讨,好好进行期末考试,下半年你转到永昌一中去读书吧,明年努力一年,我发誓,高考结束后,无论以后我身在何地,以后都会跟你在一起。”
     “嗯,看来也只能这样,现在我在这里都成了别人笑话的对象,也只能转学,我父母如果知道了,估计又要骂我一顿。”徐雪琴眼里似乎有些晶莹的泪花,暗中热恋了将近半年,到头来得到这样一个劳燕分飞的结局。在这昏暗的教室里,两个年轻人第一次在经历这种高压的考验下,放弃了各自的抵抗,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唯独只有那两盏小小的煤油灯光一直在闪烁着,似乎又给了他们某一种希望,甚至是期待。
      星期日上午下了许久的梅雨,这天不用补课,学校全校放假了,袁路生带着儿子袁建峰,买了一些礼品,撑着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徐湾河,从西港袁村跑到徐湾村,按照袁建峰带的路,登门向徐雪琴的父母道歉徐雪琴的父亲徐汉生是个暴脾气的退役军人,这天他和大女儿徐雪芳正好都休班在家里。当袁家父子拎着一堆礼品走进徐雪琴家的大门,向徐汉生一家人说明了来意之后。徐汉生这个时候才明白小女儿徐雪琴竟然偷偷地在学校里和男同学谈恋爱,现在这个男同学的家长居然带着礼品代表校方过来慰问。
       这个铁血汉子瞬间挂不住脸,立即把徐雪琴从房间里喊出来痛骂了一顿,袁建峰在一旁非常不是滋味,又不敢出手相劝,还好徐雪芳这个时候拉住了父亲徐汉生,护着妹妹徐雪琴回到房间。徐雪琴的母亲余翠兰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位中年农村妇女,和袁建峰的母亲一样,也是忠厚明事理的人,她没有像丈夫徐汉生一样暴怒,而是坐在堂屋里唉声叹气,担心小女儿徐雪琴以后的名声,又不知道眼前的袁家父子是什么样的人,这个女人什么都做不了。
       反倒是徐汉生这个愣子,不管不顾,生怕旁边邻居们不知道女儿徐雪琴在学校谈恋爱的事情,盛怒之下,指着袁路生骂了一通,说他教子无方,家风不正,又说袁建峰小小年纪,就来败坏我女儿的名声之类的。转身门角落里,拿了一把扫帚,把袁家父子轰出了家门,甚至连袁路生带来的一堆礼品,都被徐汉生全部扔到村口的徐湾河里袁路生和袁建峰父子俩被徐汉生羞辱了一顿,跌跌撞撞,袁路生的脸色很不好看,也没法子,只能悻悻地离开徐湾村。周边的邻居们都闻讯赶来看热闹,徐雪琴在学校谈恋爱的事情就这样在徐湾村里传开了,迅速成为徐湾村里面的笑谈。
       又过了两天的那个星期二,是个晴天,按照惯例,张校长决定在这次期末考试前,召开一次全校师生大会,一则给即将高考的高二年级打气,争取都能考出好成绩,为永昌二中争光;二则是对高一年级期末考前总动员,鼓励同学们好好学习,认真备考;三则要整顿校纪校风,再次重申禁止学生在学校谈恋爱,并且安排袁建峰当众作书面检讨报告。
  在那次全校师生大会上,无论是台上坐着的袁路生,还是台下等待检讨的袁建峰,都如坐针毡,感觉有无所双眼睛盯着他们父子俩。但张校长事先已经给他们父子交代过了,为了给全校师生一个公平的交代,袁建峰的检讨一定要诚恳,彻底,这件事情过后,还要赶紧把心思放到学习中来,以后学校还要靠他来争光。张校长的态度,也让袁路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当张校长站在主席台上强调完要整顿校纪校风,随即亲自点名袁建峰上去做检讨。这个年轻又俊朗的少年,深呼吸了一口气,拿着前一天晚上张校长已经审核过的检讨报告,有些忐忑不安地走上永昌二中大操场前面的土质演讲台,面朝台下一千多人,对着讲话筒,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演讲:
“尊敬的张校长、各位老师,同学们:
       大家好!
      我是高一(1)班的袁建峰,由于我个人的原因,给学校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在此我表示道歉。在学习过程当中,由于我看到同班同学徐雪琴上学期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因此在本学期开学后,向她提出私下帮助她学习,提高学习成绩。在这个过程中,由于我未能较好地控制自己的感情,与她过从较密,给同学们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也给学校的声誉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触犯了不得在学校期间谈恋爱的校纪校规。
       现在经过张校长和班主任邵老师,以及我的父亲的严厉批评和教导,我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我和徐雪琴也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此进行深刻的检讨。我们高一年级马上要进入期末考试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要走进高考考场,我们的主要精力是学习,学习,还是学习!不应该在这关键的高一学习时期,在学校里谈恋爱,浪费大好光阴,也影响到同学们的学习。
       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时刻只有那么几个点,我们即将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点——高考,我们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努力提高自己的学习成绩,为明年的高考取得好成绩打好基础。
       这几天我和徐雪琴的思想都进行了激烈的斗争,从一开始不理解,到后来的理解,现在我和徐雪琴终于幡然悔悟,已经回归到普通同学的关系,我站在这个讲台上,做这次自我检讨也是很有必要的,希望各位同学以我为戒,不要走弯路,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学习当中来。
       张校长和我父亲也常常教导我,我们永昌二中绝大部分同学都是农家子弟,我们的历史使命,就是要学好知识,努力考上好大学,改变我们这新妙湖畔贫穷落后的面貌,也要改变我们自己未来的命运,用知识来回报我们可爱而清贫的家乡。
       借这次全校大会检讨的机会,为了消除我个人给学校和同学们带来的不好影响,我在这里,诚恳地向张校长、各位老师和同学们道歉,也希望同学们在接下来的考试中取的优异的成绩,也给我们永昌二中争光。
谢谢大家!
                                                                                                                               检讨人:袁建峰
                                                                                                                              1982年6月28日
       那天徐雪琴羞愧难当,感觉身边每一个人都在嘲讽她,她在永昌二中校园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一大早就托女同学向班主任邵老师请了假,搬走了所有个人物品回家复习,准备两天之后的高一期末考试然后就等暑假来临永昌一中邮寄给她的转学通知书,算是正式向永昌二中告别。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袁建峰果然也没有考好,这次退到全校第十二名,自己班上排名也从第一掉到了第。袁路生看到这个结果没有骂儿子,他知道这是有原因的,考前经历了那么大的波折和变故,说对儿子袁建峰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他相信儿子袁建峰很快会调整好状态,走出以前的那个低迷。袁建峰也从班主任邵老师那里看到了徐雪琴的成绩,全班第24名,比期中考试第20名差一点,好在比上学期的期末考试40多名要好一些,这次袁建峰心里算是比较踏实。
[ 此帖被醉解兰舟在2023-04-28 23:5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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