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走了,壬寅年,腊月二十一,即将跨年的日子,因为众所周知的新冠病毒,享年八十有二。按公历,叫虛岁八十四。
四叔是个教书的先生,说起他的名讳——徐龙源,很多都昌人知道。曾经,四叔是都昌中学,现在叫都昌一中的数学名师,与人聊天时,别人常这么说:哦,你是徐龙源老师的侄子。接上,别人又会说起四叔的儿子们,他们的职业也是教书。老大,老二在都昌一中,很多人知道。老三在任远中学。四叔的二儿媳,在云住学校。
细品起来,祖父有点心比天高,四个儿子都读了书。我父亲作为长子的重任是光宗耀祖,二叔的责任是固土守家,三叔四叔就随机发展。四叔因为读书的天资聪颖,与学舍村的善安,柏上袁村的少鹏,被当时的都昌中学名师谢成老师,一同带到都昌中学读初中。之后,四叔上了九江的高中,上了江西师范大学,毕业后在都昌中学教书。
我是四叔的学生,很多很多的之一。
四叔的教书生涯里,有很多引以为豪的事。我亲历的其中之一,是我在都昌中学补习的第一年。当时有两个中专补习班,我所在的班学生基础好些,有六十多人。四叔做班主任的班是临时拼的,只有二十多人。结果,四叔带的班,考上了一大半,还有几个考了大专。而我所在的班,只有十几个中专。我再补习一年考上了大专,那一年,四叔是我的数学老师。
我成为大家庭第二个大学生,得益于四叔教书。小学初中,我的成绩算优秀,但上高中后就成了坏学生中的一员,毕业前甚至得了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并且,学的是文科,被学校逼着报考理科中专。高考过后,父亲逼我去看考试成绩,校长给看了分数之后说了句话:崽俚耶,你补多少年都考不上哦。
好在有在县中教书的四叔,又被细姑父逼着父亲让我去补习。
因为四叔教书,我可以看数学教学参考书,在没有学生教辅书的年代,那是一个大方便。因此我的数学成绩更好更稳。这里面也有一个遗憾,教参上有一道题的解题方法是错误的。我拿这题问四叔,四叔一时也没解出来。当年高考,恰恰有一道同型难题,高考结束,四叔兴匆匆问我那道题做对了没有?我说没有。四叔说,我没给你讲?我说,没有。四叔很遗憾。好在我还是考上了。
四叔是天生的教书人,他的学生都怕他,我也怕他,很怕。因为怕,我的补习和高中判若两人。高中基本上没正经刷题,补习基本上都是正经读书。我怕四叔,但四叔只骂过我一次,因为英语课。英语这门,我是七窍通了六窍的那种,因此有一次上英语课做了别的作业。英语老师把这事告诉四叔,四叔黑着脸问我。我说我什么都听不懂。四叔这就放过了我。那年高考我的英语只有十分,但总分很不错,差一点上了本科。
四叔和我说过的,让他引以为豪的另一件事,是他在当时的都昌共大。都昌共大有一个圩堤,圩堤里的稻田像现在的高标农田。四叔说,平整那些矩形田块时的土方计算,他算过的领导就很放心。四叔做的挖高填低的计算,不仅没有返工,还是误差相当小的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我读的高中就在都昌共大旁边。在四叔的办公桌上,我看见有些材料上写有:徐处长阅处。
因为四叔在都昌共大教书,带了很多人读了共大。其中我的大哥和三哥,我一个堂姐。
在读书这件事上,四叔帮过很多人。劳心劳力的还有四婶。那些年高考的那几天,在四叔家吃饭的考生和考生家长,能热热闹闹坐一屋子。
我大学毕业分配,四叔带我去办公室找领导。四叔请领导照顾照顾。领导说难办。四叔说,别人怎么样,我侄子也要怎么样。就这样,我同年同校同专业毕业的两个人,都成了专业对口的小学校医。后来,都昌二小变成东湖中学,我的主业从校医变成教书,和四叔一样教书。
四叔教书,不光是高级教师,还是九江市高级职称评委。
四叔有很多学生做了领导。记得有一个在九江市做领导的学生去四叔家拜年,和四叔说起我三个教书的堂弟。那些年,教书人“双低”,收入低地位低。我知道,四叔也让想我的哪个堂弟换个工作,但结果是,我的堂弟们,加上一个弟媳,一直教书到今天,都是在讲台上叽叽喳喳说,在黑板上叽叽喳喳写的那种。
四叔教书,还有一个让他引以为豪的事。五十多岁的时候,四叔的眼睛渐进性坏了,应该是医学难题的那种。四叔不能再教毕业班,不能再教数学,学校安排四叔教初中地理。这时他站在讲台上看不清黑板,但他说,他的班考试成绩一点不比别人差。
教书的四叔走了,他的教书的侄子以此为记,以此为纪。(都昌文学 徐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