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蠡渔歌”和“矶山樵唱”分列都昌古八景，这两景究实展陈和喻示的是“鄱阳湖上都昌县”的风情，山水相融，人文互合。
2023年元月15日雪景里的南山门楼（尹志 摄）
迷人的传说
“彭蠡渔歌”之“彭蠡”，是今鄱阳湖的古称，我们先来析其名。鄱阳湖在古代有过彭蠡湖、彭蠡泽、扬澜、宫亭湖等多种称谓。比如鄱阳湖称“扬澜”，是因鄱阳湖风涛险恶而得名，在南宋一度官至宰相的李纲（1083-1127）曾留有《经彭蠡湖》，有诗句曰：“世传扬澜并左蠡，无风白浪如山起。”比如鄱阳湖称“宫亭湖”，是因在星子县（今庐山市）辖湖岸有宫亭庙。至于鄱阳湖古称彭蠡湖，有人从字面去诠释：彭者大也；蠡者，瓠瓢也。形容鄱阳湖如大瓢一样。彭蠡湖后来称鄱阳湖，是始于隋炀帝时，湖中有鄱阳山（又称强山，今属鄱阳县）而因山易名。《都昌县志》就收录了晚唐诗僧释贯休（832-912）的一首诗《春过鄱阳湖》，说明在唐代，彭蠡和鄱阳湖两名已并存。都昌人自古得鄱阳湖之灵气，逸兴尽飞。在都昌，一个关于“彭蠡开湖”的传说广为流传，恰好“矶山”之得名在同一个故事里闪亮登场。
大矶山
说远古时，江右之地并无大湖，以至年年非旱即涝。有位叫彭蠡的勇士，立志要开凿一汪大湖造福于民。遂以愚公移山之志率众动工挖湖，当然是超凡的孔武之力。可彭蠡的人马今天刚挖好的深潭数丈，次日就被填塞得平平。彭蠡毫不气馁，挖湖不止。他不知道给他作祟的是一条千年成精的绿头蜈蚣，怨恨彭蠡开湖毁了它的洞穴，于是施法力阻。彭蠡开凿湖泊、为民造福的善举，感动了天上司晨的酉星官。酉星官即命自己的俩个儿子大鸡、小鸡下凡尘帮助彭蠡，他们共同与蜈蚣精作战。宇宙间的事本来就是一物降一物，蜈蚣最怕公鸡啄。彭蠡携同大鸡、小鸡，终于打垮了蜈蚣精，开成了浩瀚之湖。为了纪念彭蠡，人们便称斯湖为彭蠡湖。那条战败的蜈蚣精，后来化作了又长又黄的沙山，僵卧在那浩渺碧波之中，这山便是松门山（今属永修县吴城镇，与都昌县城隔湖相望）。酉星官的俩个儿子还是不放心，耽心这条蜈蚣精再为祸人间，便化作两座山伫立于湖畔，时时刻刻盯着那蜈蚣精，世世代代守护着鄱阳湖。后来山名就依了原体纪念酉星官的两个儿子分称大鸡山、小鸡山，再后来就衍变成了谐音更状山貌的大矶山、小矶山。大小矶山如今属都昌镇矶山村委会所辖，离县城西区不过五六里路。
大矶山上俯瞰小矶山
隽永的诗意
唐初才杰王勃在著名的《滕王阁序》里，吟写鄱阳湖风光最有名的诗句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紧接着的下句便是“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再紧接便是“遥襟甫畅，逸兴遄飞”八字。都昌古景之一的“彭蠡渔歌”，其意境便若王勃所描绘的“渔舟唱晚”。渔夫打渔归来唱着渔歌，矶山斫柴的樵夫荷担下山，亦诵唱着山歌民谣，甚或渔、樵互应，一派田园怡景。清同治版《都昌县志》“卷之一•名胜”将“矶山樵唱”与“彭蠡渔歌”合二为一拟“按”如下：“两矶延亘彭蠡湖上近十里，山木畅茂，湖鱼繁殖，水石相为吐吞，渔樵各得分愿。薄暮阳微，樵子咏归、渔夫歌反（返），欸乃间作唱与和。禺风起，水涌山鸣，谷应林壑。自适之乐，即邦家升平之象也。”我们且来存录明清之际一些文人雅士吟咏“矶山樵唱”和“彭蠡渔歌”的诗作。
都昌县城西区与松门山隔湖相望
明代南康府判兼都昌县事徐登泰《矶山樵唱》诗曰：“山峰隐翠微，林木蔽青屿。樵者不知劳，歌者白云里。表由夷齐心，荡洗巢由耳。”这首诗的末两句用了典故，，“夷齐”指商末伯夷、叔齐兄弟让国的仁哲大义；“巢由”指尧时隐士巢父、许由的气节风骨。徐登泰的《彭蠡渔歌》诗曰：“烟波一中舟，欸乃数声曲。风雨细更斜，青笠映蓑绿。本是沧浪流，不向红尘逐。”
明代都昌人邵有道（1465-？）是弘治丙辰（1496年）科进士，历官汀州（今福建长汀）知府、云南副使。其《矶山樵唱》诗曰：“两崖蓊郁有平林，何处呕哑恣好音。利斧回临溪水曲，遏云清逼石岩阴。步从岛屿青冥近，兴入烟霞紫翠深。拄杖凌高闲著耳，蓦然销却利名心。”其《彭蠡渔歌》诗云：“欸乃清歌远近分，细听随口不成文。芦花点帽风初急，鸥鸟冲帆日欲曛。一曲遥从云外散，数声长傍月中闻。也知无限乾坤趣，半在烟波与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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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都昌县举人出身的邵孔谕仕南部县令，三年后回故里省亲，乡情触发，赋《矶山樵唱》：”斤斧随身入翠微，前歌后答兴遄飞。乍疑古寺传仙梵，绝异登山赋采薇。拂树穿云初婉曲，随风落谷渐依稀。浮生却羡樵人好，石畔高吟没是非。”又赋《彭蠡渔歌》：“不归彭蠡又三秋，欸乃渔歌纪旧游。月下敲舷应共乐，风前弄笛自无愁。曲终竞看青峰绕，笑罢群摇碧水流。萍梗江湖空击楫，故乡好伴钓渔舟。”
明代邑庠生吴守为有《彭蠡渔歌》诗：“短棹疏篷浅浅波，乾坤俯仰足高歌。得鱼沽酒江边饮，醉卧芦花雨一蓑。”清代丰城人熊永亮做过都昌教谕，有《矶山樵唱》诗：“叠石嶒峻傍水濆，腰镰斜上路穿云。空林响答人何处，韵入溪声字不分。”
旧时鄱阳湖渔船停泊 （傅建斌 摄）
关于“矶山樵事”，1970年代出生的北山乡松峦余村余少平留下如此回忆：“矶山虽然属于下岸，但也是我们的柴火山。以前的下岸矶山，没有挖山填滩时，有几十个山头，但我村却没有一寸土地。过去柴火紧张的年代，平时是不能去矶山斫柴，都是禁山时期。也只有每年深秋，矶山开放三天或个把星期，县城西边的村民便蜂拥而上矶山斫柴。每天矶山湖上坝（现在观湖国际西门的那条路）和邹家嘴坝上，便全是挑着柴火的男男女女。我也去矶山斫过柴。我们松峦余村在矶山没有祖坟山，想斫柴都是租人家的山头，斫到手的也是一些茅柴，运气好时才偶尔有些灌木。我们清晨四五点踏着月色，怀揣着干粮，扛着扁担、柴绳和茅镰刀从家里出发。上午找人租山分山，下午才正式埋头割柴。一担柴火从山上斫下，已近黄昏，然后打捆挑着柴火，等走完十几里路进家门时，早已又是月上山岗了。”
率性的歌唱
言为心声，歌为心曲。“彭蠡渔歌”、“矶山樵唱”就其格调呈现来说，它当然不只是诗人雅士笔下的惬意田园生活，更是世俗里劳动者的生计与拼搏；就其艺术养料来说，它不是“阳春白雪”里的凌空，更是“下里巴人”中的地气；就其景致范畴来说，它不只是都昌城郊湖边山岭的特定镜框，更是都昌这方山水的地域民间文化的画卷。我们且来择取都昌本土民间文艺工作者搜集的数首“渔樵体”的唱词，感受渔夫樵人唱在“沧浪流”、歌在“白云里”的清新脱俗之声。
《螃蟹歌》——（男）春江水发螃蟹多，捉只螃蟹丢过河。/问妹螃蟹几只脚，问妹彩礼要几多？（女）螃蟹生来八只脚，我缠你来你缠我。/妹心不用彩礼买，粗菜淡饭情意多。
《数麻雀》——一只麻雀来打食，一飞飞到碓臼里。/头朝东来尾朝西，两只翅膀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二只麻雀来教飞，身穿两件花花衣。/头朝东来尾朝西，四只翅膀四条腿，四只眼睛两张嘴。/三只麻雀来打架，一打打到禾田里。/头朝东来尾朝西，六只翅膀六条腿，六只眼睛三张嘴。/四只麻雀来做窝，一做做到屋檐里。/头朝东来尾朝西，八只翅膀八条腿，八只眼睛四张嘴。/ 五只麻雀来搬家，一搬搬到花园里。/头朝东来尾朝西，十只翅膀十条腿，十只眼睛五张嘴。……
《早想同姐共饭锅》——（女）嘴里发痒就唱歌，想要吃鱼就下河。/郎的心思真不真，要是真想对口说。（男）姐的心思我晓得，想说又怕姐骂我。/打开格子（指窗户）说亮话，早想同姐共饭锅。
《卖柴恨》——穷人无钱财，没有么事卖，只有上山砍茅柴。娘啊，担在街上卖。/半夜叫天明，步步往前行，老天下雨路泥泞。娘啊，坑害我穷人。/站在东门街，街上都是柴，今天茅柴不好卖。娘啊，卖不几个钱。/开口三毛三，还我两毛钱，又想籴米买油盐。娘啊，还想扯鞋面。/太阳落西山，卖柴转回还，走到家中声声叹。娘啊，又来个讨债人。/无钱把债还，债主恶语骂，骂我无钱是穷鬼。老天啊，穷人路在哪？
《隔条河水唱山歌》——隔条河水唱山歌，越唱心里越快活。/今年河东年成好，有吃有穿好快活。/仓里装满黄金谷，畈里响遍丰收歌。/河西老表真眼浅（指羡慕），嫁个女仂我做老婆。
《想姐歌》——想姐想得心里焦，三餐淡饭要茶淘。/想姐吃饭打破了碗，走路想姐我打闪了腰。一心想和姐姐交。/脚酸手软上高山，四两灯草也难担。/隔山听见姐说话，一气跑过了九重山。去时容易回头难。
当然也有山上樵夫和船上渔翁对唱的。比如樵夫唱：哎啰哟！你打鱼来我斫柴，上岸爬山比试来。我哟，斫柴刀刀有；你哟，打鱼网网空。渔翁听了不服气，应唱：哎啰哟！我来打得一网鱼，胜你斫柴一冬忙。
2023年元月15日第一场雪里的南山之巅（尹志 摄）
欸乃声中“彭蠡渔歌”，叠石涧里“矶山樵唱”，这些“古景”都已远逝，只留在我们对乡愁的回望里……
来源：汪国山都昌在线相关阅读请点击：传家训扬新风之331|都昌镇南山风景区篇（一）：曹俊伦先生的十年文博往事传家训扬新风之333|都昌镇南山风景区篇（二）：谢灵运“石壁精舍”诗途浅探传家训扬新风之334|都昌镇南山风景区篇（三）：“诗仙”李白在都昌之仙踪传家训扬新风之335|都昌镇南山风景区篇（四）：黄庭坚的都昌“清隐”之心[ 此帖被鄱阳湖在2023-01-30 10:2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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