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实了一天的太阳,拖着疲惫的身躯悄悄下山去了。夜如期而至,转瞬间,便把我栖居的地方揉进了如翼的黑纱里。路边那排排探头探脑的路灯,也开始眨巴起眼睛。一盏两盏,刹那间便点亮了整个村落的夜空。
头顶一弯明月,脚踏一地碎银,我步履舒缓地回到家中。我习惯性地按动墙上的开关,房顶的水晶灯无动于衷,又去开电视机,宽大的屏幕毫无反应。我这才想起楼道口贴着的告知书:电力公司检修线路,整个小区停电了!
乍陷一片黑暗、寂静之中,百无聊赖的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越发地焦燥不安、心烦意乱起来。没有灯光的夜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无奈之下,索性往床上一躺,也罢,就趁着这难得的停电日,好好松驰一下平日里绷紧的神经,好好地睡个早觉。
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命中无福别强求,求来求去求烦恼”,一向习惯了熬夜的我,乍一早睡还真有些苦不堪言。我躺在床上转辗反侧,怔怔地凝视着窗外的夜空。深邃的夜空里,明月高悬,繁星点点,那精灵般的星辰,闪烁耀眼、跳来蹦去,好似在向我诉说着什么。那被众星捧起的明月,如钩似弓,如船似帆,凭借缕缕晚风,正温柔地撩拨着我的心弦。渐渐,沉寂的夜幕似乎变得诗意、酣畅起来,它让我心旌摇荡,在我记忆的时空里,长了翅膀的思绪肆意地翻飞、穿越,我油然记起了一些关于灯的往事……
在我很小的时侯,故乡的人们还不知电是啥玩艺儿,那时,十里八乡广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故乡山村的冬天黑得似乎格外早,记得,天刚一擦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我看着娘麻利地做着针线活儿,缠着娘讲讲了无数遍的故事。娘掌起那盏煤油灯灯,把灯芯挑了又挑,在如豆的灯光下,只见娘不是纳鞋底,就是缝衣裳。印象中,娘一年到头从没停歇过,她手里总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儿。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我看到,娘的身影被投射到墙壁上,那剪影时而虚幻恍惚,时而真切自然,像极了村里戏台上演出的皮影戏。娘高高挽起的发髻,既像院中盛开的牡丹花,又像荷塘里的一枝迎风傲放的青莲。在我眼里,娘是全村最好看的女人,墙壁上娘的剪影自然也出奇地好看。一晚又一晚,直到我眼皮打架,再也听不清娘讲的是什么。我静静地睡去了,当我半夜下炕小解时,睡眼惺忪的我看见娘还在忙着手中的活儿。
就着故乡的山野乡风,吃着家里的粗茶淡饭,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我背起娘缝制的粗布书包,走进了学堂。上中学时,我们一个班通常四五十人,到了晚上的自习课,每人须点一盏煤油灯。家里条件好些的,就点一盏从村里代销点买来的玻璃罩灯。这种灯就像一个抽葫芦,中间细两头粗,灯罩下方有一旋钮,可自由调控灯光的亮度。班里大多数人用的则是由墨水瓶改制的煤油灯,这种灯用一根棉絮做灯芯,再将一枚铜币放置瓶口,灯芯穿过铜币中间的方孔,这盏灯就算做成了。一到晚自习,那一盏盏煤油灯俨然成了一幢幢小烟囱。拥挤的教室里烟雾缭绕、灯花摇曳,一张张稚嫩的小脸,很快淹没在浓浓的烟气中了。总算听到了下课铃声,一个个“黑脸包公”“呼拉拉”地从烟雾中窜了出来。他们嘴唇上全“长”满了黑魆魆的八字胡。大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调皮捣蛋的男生,瞅着“长”了八字胡的女生就是一顿取笑,只羞得女生们一个个捂脸而逃。
记忆中的那盏煤油灯,依然在心中亮着,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光芒。(选自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