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散淡淡的暮霭,却吹不开黏稠的黑夜。鸟,归林深处,无数的小虫动作频繁起来,躲过白天的追杀,抖动着灵巧的身子,窃喜地吟唱。
夜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切的生灵都想蠢蠢欲动,寻找灵魂的影子。柔软的风在空中轻轻荡漾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城市一样的路灯。闻着田园飘来的馥香,给秋天的夜中重新注入了活力。这样的夜,也只有在大山深处体会到,才不会意兴阑珊。独坐幽静中,眼中忽然浮现起远处闪闪烁烁的火把。那葵花秆燃烧的呼呼声,引领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山旮旯里,回到那沟沟壑壑的阡陌小道上。秋天的夜,最容易勾起人的联想,让疲惫的精神亢奋起来,角色一下转换到玩劣时代的状态!
山村的夜,在一层薄薄的凉意下扭动着,如轻纱漫舞。影影绰绰的山头,倒向长长的小河,向田野扑压过来。湿漉漉的气息透过田野的上空传到了村庄,将此起彼伏的鼾声拉扯到村庄的上空悠扬旋回。
一棵光秃秃的树干在村前昂首而立,没有被沉夜陶醉。飘尽了落叶的它变得更加坚强,人们似乎忘了它的存在。树干上无数光溜溜的枝桠就像擎天的手臂,向黑夜狂抓。黑夜在它的狂抓下渐渐出现了一些灰白,进而一把镰刀似的小月从远处驼峰的山坳里爬了出来,将浓墨一样的帷幔轻轻地掀开,如水一样的白光被孤伶伶的树枝紧紧握在手中,来回地搓动。
淡淡的清辉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干秃的树枝,树干像水一样平静,垂塌地享受着。干裂的身躯渐渐精神起来,不再那么瑟瑟威慽。
空旷的田野,留下被收割后的伤痕和腥味。只有窸窸窣窣的小虫子躲在地堪田堘的草丛里,望着矮矮的庄稼头,因再也闻不到刺烈的农药味而欣慰。
夜莺从高高的天空坠下,在地面丈高的地方突然掠起,然后呜鸣而去,“扑拉拉”的回声在宁静的夜特别响。寒露穿过薄薄的月色,在空中弥漫。我的身子开始变得潮湿起来,被微微的露水而滋润,那是夏被赶往季节深处犹然的欢喜。尽管有点凉,头上湿湿的发丝紧贴着我的前额,于是我开始清醒,开始在别人的鼾声如雷中,独享秋夜。在阡陌小径上,踩着白白的月色,顶着浓密的露珠而行!
我静静地屏住呼吸,聆听田野的上空飘来的风声。夜渐渐深,风声将白天余下的聒噪消化殆尽。此刻的我,身体正好接受这样的适度,任思绪信马由缰地放飞。伫立在这冷寂的月下,我看到了我的影子是那么低矮,与路旁的那株树修长的影子形成了鲜明对比。我才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仿佛人的生命随着自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空荡荡的夜,没有了行人的踪迹,只有四周黑黝黝的山绵延起伏,像村庄一样收藏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当庄稼收割了一茬又一茬,大山却永远焕发着青春一样的活力。
仰头望天,星辰几时隐去?弯弯的月悬在清澈透底的空中,与山野共相依。
村庄显得更加静谧,听不到鸡犬的声音,偶尔有小孩的哭闹和老人的咳嗽声在紧闭的窗缝中滑了出来,告诉我这里还有一些柔软无力的生命,在支撑着村庄生命的延续。而野外的风声和虫鸣完全忽视了村庄的存在,在自由的放歌。
我记忆中的秋夜不是这个样子的。没有么清冷,没有这么忧伤。我的心开始突兀,开始回到童年时,有着四处闪闪烁烁打着葵花秆的火把的秋夜,有着炊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秋夜。
记忆中的秋夜是那么快乐。待炊烟和晚霞散去后,窗台的煤油灯火照亮
母亲的背影,也照亮父亲
回家的路。长长的小巷留下童年的歌谣,蜿蜒的小路上打着火把而归的人们,谈论着露天电影的欢笑声......
当年的岁月已经远去,山村早已不是当年的山村。这样的秋夜我又该如何度过呢?弹指流年,哪一年不都是这样浑浑噩噩过来的呢!拂去心头的守望,我的心已渐渐在无数个秋夜翻转,总在那个本该团圆的那一夜走向凋敝,像所有的繁花纷谢,然后心又走向平静,平静的如一潭死水,不愿意泛起涟漪。
我懒洋洋地转过身,远处传来稀里哗啦搓动的麻将声,再一次扰乱我的思绪。我知道山村的秋夜注定孤独,皎洁的月顾影自怜,我一个人又何必站在空旷的夜色中瑟瑟发抖。
撇过窗外太多抽像的遐想,看着床头一叠叠书,我知道这才是我生命中真正的守望。在黑白间,我寻找生命的归宿。
就让那一夜的秋凉让它从我生命中掠过,从此不再想念!(杨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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