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豹子
第二日，满婶早早起床。去掉饭巾，揭开锅盖。舀一小勺化好的糖放到嘴里品。太甜了，果然又是一锅好糖。
她另舀了一大碗放在一边。这麦芽糖营养滋补呢，待会让雪儿长凤她们都尝尝。
放好大盆，支起糖架。满婶用准备好的干净布袋，将化好的糖水一勺勺舀在里面。扎紧袋口，再操起杠，开始榨糖，榨出的糖水仍倒回大锅，糖渣喂猪。
待将榨好的糖水，烧起大灶开始熬浓时。她才开始去喊钢子和小米起床。再烧起外边锅，煮粥，捞饭。
雪儿起了，梳洗完毕。坐在灶前，帮着烧火。火光映着她青春朝气的身体，受了二虎一夜的滋润，秀气的脸红通通的。
“你是客，怎么要你烧火，快一边歇着去。”
“不，妈，我现在是家里人了，不见外。烧火暖和，不累。”
听得雪儿改口叫妈了，满婶的眼睛被水汽模糊了。
“那你烧着，烧那劈好了的，别刺着了手。我把粥煮好了，就做点心。“
“妈，您别忙，我一块喝粥也行，不用另做的。我要跟您商量事儿呢，我跟二虎在一块了。你看要不，选个日子，就把我俩的婚事儿办了。”
这媳妇儿多贴心，满婶喜得直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孩子，妈也不是糊涂人。你看得起咱们家，爽快。妈也决不能亏待你，让你受委屈。该给你置办的，该行的礼节，一件也不省。结婚这是大事儿，我们要等明后天雪停了，坐船过去跟你的爸妈商量才妥当。“
“那倒不要紧，我那边结婚挺简单的。尤其是嫁到外地的，都是先结婚，后接娘家父母来玩。我爸妈只我一个女儿，一定会依我的。“
“孩子，你真的想好了。跟二虎，不后悔。“
“我想好了，不后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虎就是个棒槌，我也抱在怀里走。“
满婶高兴得连拿围裙擦眼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么懂事贴心的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却不意送上门来了。
缘份看样子真的有老天在安排呢。
“二虎就一冲硝的脾性。两分钟过去了，啥事没有。要是敢让你受一点儿委屈，我非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不过说真的，他有手艺，你看人也不是太懒。刚刚他爸不就喊了一声，他就跟着走了。先前也跟人打过架，但从来都不会动女人一下手指头。你能镇得住他的。家里还有我，谁也不会轻慢你。对了，我记起个事儿，我有个打小玩大的堂妹子，在三沟镇上开糕点店。你如果想学手艺，过年我跟她说说，她一定会带。将来你跟二虎做做糕点，卖卖猪肉，日子一定会过得好的。“
“好呵，我学好了，大家就都有糕点吃了。“
雪儿的一番话，让满婶吃了定心丸。生活有了目标，也就一片光明了。生儿子就是好呵，到底拴着个大姑娘。这可是自己家的人呵。闺女往外嫁了，就是别家的人了。这儿子跟女儿哪能一样。满婶一身是劲，蹦发出巨大的潜能。
年内的日子紧，除了第三天是个大日子，再要挑好日子就得到年外了。征得雪儿同意，日子就定在雪儿来到小都县的第五天——腊月二十六。
这可把满婶忠叔夫妇忙得够呛。除了请平伯来切糖糕，还要准备其它点心。宰猪，请乐队，通知亲朋好友，购买各色婚宴用品。幸好结婚用的猪，满婶的栏里养了肥肥的一头；结婚的家俱，早早叫豹子备下了一套。
一场大雪封了两天路。快雪快晴，二十四日天放了晴。二十五日县城的班车通了。大龙二虎上县去买结婚的酒菜，忠叔叫豹子骑着自行车去各亲戚家请喜酒。
然而，豹子却磨蹭着迟迟不肯动身。
忠叔急了，“你哥结婚，你不上前谁上前。”
“爸，先前二哥没确定结婚，我一直不敢说。明儿二哥反正要结婚了，我就跟你直说了，爸，我也要结婚。”
“你结婚？你当爸是员外，哪来那么多钱。再说，你才二十一，姑娘是哪家的？你不是嘴巴厉害吗？跟她讲讲，缓上一两年的。”
“爸，半年都缓不了。她已经怀孕了，都三个月了。你看着办，要还是不要。要不，我跟二哥都同一天结婚算了。酒，我一起去请。”
“你这老鸦啄的，咋就这么快。”满婶禁不住嗔怒起豹子来。
原来老三豹子只个头比大龙矮点，吸引女孩子的功夫也不差分毫。
中学时侯因为学习成绩好，被班主任数学老师安排跟自己女儿罗艳霞坐在一桌。艳霞属十窍通九窍一类，硬是没遗传爸爸的数学基因。这门功课的成绩生生的让罗老师颜面尽失。数学老师的女儿，数学总考个二三十分。到初二学几何，干脆是个位数分，或者鸭蛋成绩的答卷送给爸爸。要说罗老师没对女儿用心，要是否认罗老师的教学能力，都是冤枉，说多了都是泪。千思万想，罗老师便想出这么个招数，以勤带懒，以优带劣，想通过潜移默化的力量，来提升女儿。
罗老师的算盘如意了吗？
艳霞这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偏偏人长得有模有样。身段子不肥不瘦，外表不算拔萃一类，但内心却炽如烈火。爱妩媚地笑，一笑脸颊两酒窝，一排洁白的牙，迷死人了。豹子慢慢地看着那微笑中的酒窝，贝齿。看上瘾了，百看不厌，心想那里到底是涂了蜜还是怎的。
潜移默化的结果是：豹子的数学成绩被拉到了艳霞的水平。豹子的所有功课书上都写满了“艳霞”两个字。结末是初中毕业，俩人谁也没考上高中。最后被罗老师发现，遭遇棒打鸳鸯。罗艳霞回家务农，豹子出外跟师傅学木匠手艺。
书没读成，豹子人到底精明。不到三年，就把手艺做得远远超过了师傅。师傅没想到带出了这么个悟性高的徒弟。都说名师出高徒，看来这话也有说得不对的时侯，庸师也能出高徒。出了高徒师傅高兴吗？师傅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先前专属自己的东家，全都改请豹子了。自己还要反过来找豹子要活干了。多丢人。由于口齿伶俐，又少年老成，能吃亏忍辱。渐渐在附近也名气不小了。这阵子建房的多，不出外，事儿也忙到不可开交了。
三年过去，昔日的罗老师也做到校长了。艳霞也长成风情万种的大姑娘了。罗校长一门心思要在学校给女儿找个端国家饭碗的。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罗老师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一直被一个人牢牢惦记在心里。惦记着艳霞脸颊上的那对酒窝，惦记着艳霞那一口洁白的牙齿，那就是豹子。
舔舔那酒窝到底甜不甜，品尝皓齿到底香不香。豹子为这个愿望做着巨大的努力。不敢跟罗校长面对面，他就穷尽自己的智慧。两个人在三年后的再一次见面后，针对罗校长如国民党当年围剿井冈山一样的白色恐怖，他们毅然坚持着艰苦卓绝的地下工作。他们约定用鸟叫，用狗汪做联络暗号。用特工的眼力和手段躲避一切熟人的关注，偷偷培育着爱情的小苗苗。
一个夏日的正午，两人在接头的地方刚刚拉上手。却迎面走来了罗校长。实在无路可躲，两个人就往棉花地里钻了。罗校长今天是跟踪来的，眼瞅着艳霞撑把花伞，走着走着就不见人影了。左顾右盼，望见不远处棉地里一片晃动。急追而去，但哪里跑得过后生小子。
豹子这次采用的声东击西的战术。他将艳霞在棉地里安置好，就往另一个方向跑。故意将棉株弄得大晃，引得罗校长一路追去，但倒底没有豹子灵活，追没了影，只得作罢。豹子偷看着校长悻悻离去，才又折回头来找自己的同志相会。真是爽歪歪。
小都县这时的农作物品种很单一。主要的就是水稻和棉花。水田种水稻，旱地种棉花。种稻有饭吃，种棉有衣穿。棉花种植技术要求严，宽行高埂深沟，这时的棉花也不是后来改良的矮脚种。长的都有一人多高。像小树，长得枝繁叶茂的，但产棉量却不高。每株棉只顶上几盘枝子是果枝，能开花，坐桃，产棉；而最底下三四个枝桠叫叶枝，不长棉桃，浪费肥料，要尽早剪掉。
豹子跟艳霞藏的这块棉地就长得格外好。别说两个人，就是一个连队开进去，也是只见棉不见人。棉地主人大约这几天耽搁了，叶枝都很长还没来修。豹子蹲在地沟里，把气歇均了，竟然义务给棉地修起叶枝来。不一会儿就折了满满一大抱。
别误以为豹子真是活雷锋。他把这大抱的棉叶枝在地沟里铺好，踏平，再铺上自己绑在腰间的木匠工作服。一张柔软的小“床”就好了。
六月初，不冷不热。他和他的甜心儿艳霞，双双躺在“床”上。太阳为证，棉株作媒，微风吟诗，虫蝉奏乐。两人互相倾诉着相思之苦，够浪漫了。
豹子终于品尝到艳霞的酒窝和贝齿，不甜但喷喷香，不是酒却醉死人。一个寻锅补，一个寻补锅，艳霞的处女之地，也逐渐对豹子开放。这艰苦卓绝奋斗来的劳动成果，豹子感觉空前绝后的美味。
棉地里谈恋爱偷吃冷饭，后来也不知是被人怎么知道的。传开了，宝山他们一直都笑说艳霞肚里的娃，也是豹子在那里种下的。
反正，随着恋爱的旷日持久，干柴烈火的，一不小心就把苗苗种上了。产品要面世，就倒逼生产厂家要办证合法经营了。地下工作再也进行不下去了，两人商量着怎么向两边的父母摊牌。最后约定，谁家的谁摆平。
按理说豹子这边好说，难在校长夫妻。但实际情形却完全相反。女儿大着肚子，校长只得把豹子约来重新考核了一回。让他叮叮咚咚在自己家做了一个月家俱（包括艳霞的嫁妆），充分地展示了豹子的才艺。还算开明的校长夫妇也就点头了。“赶紧给家里说，就着正月把喜事儿办了，不要让艳霞显了怀，坏了我们的名声。”
前几日豹子还在万分焦急，怎么跟爸妈开口。因为前面挡着二哥二虎。忠叔满婶早就交待了，兄弟得排着队来。别看豹子在外混得圆滑，骨子里还是个孝子，断不敢忤逆父母的安排。
正在愁得无计可施时，平地里来了个雪儿。雪儿起始是追着大龙来的，豹子也没看到什么希望。不到两天功夫，婶娘嫂嫂们就把雪儿跟二虎往一块凑了。女人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成可能。豹子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这才在去亲戚家请酒时，跟爸妈说起自己的婚事。
又是天上掉下的大喜事。这双喜临门，忠叔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吧？可忠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眼瞅着这两年田地丰收，家家户户喂上了猪，自己杀猪的手艺有了用武之地。攒下了一点钱，还起着哄儿造祖厅呢。一下子要娶进两房媳妇，往少里说，没个一万大几办不圆，一万大几，非把老夫妻的骨头卖了不可。
世上没有缺头事。活人不能叫尿憋死，办法总会多于困难。满婶怕急坏了男人，唠唠叨叨地宽着忠叔的心。
两个儿子放在一天结婚，可以省下一餐大酒，省下不少钱。但这种做法村上没有先例。忠叔是生产队长，向来要脸面讲硬气，哪里能容得别人日后嚼舌根。因此这种想法只在脑子里一闪便否决了。
一步一步来，先把二虎的婚事办好了。豹子的事还是要放到明年正月，跟亲家还没照过面，得先托人过去探探艳霞父母的意思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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