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招惹人气，袍肚在自己的小店里设了一张牌桌，免费为乔家墩人提供娱乐场所。现在的乔家墩人有更多的条件玩牌，种田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少，除草用药，免耕，或者使用机械都能节省不少的时间，这些时间本来也可以做点别的事来赚些钱，但乔家墩人多数是能赚大钱的事做不好，赚些小钱的没兴趣。还有就是听不得雇主说一句不愿意听的话。家里吃饭穿衣的钱谁都有，都不愿意看别人的眼色做事。
没事的乔家墩人就到袍肚店里打牌或者看打牌。可以说，乔家墩的大人们除了几个老年妇女之外人人都打牌。举个例子说，七十多岁的桂爷经常打牌打到三更半夜还不肯歇。再举个例子说，今天坐在桌上打牌的冬仙，几年前因为反对男人小林打牌，曾喝过一次农药，好在发现及时没死，现在的冬仙却成了袍肚店里的常客，比她的男人小林来得勤多了。除开农忙的几天，袍肚店里天天是打牌的四个，看打牌的一群。
打牌的不只是打牌，看打牌的就更不只是看打牌，他们还要说说乔家墩的春种秋收，说说远远近近的奇闻趣事，说说电视上看到的或都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美国英国俄罗斯伊拉克。这些日子，说得最多的自然就是祭祖的事。
“哎，买金呐，你几个队长当真不管村里的事吗？”统兴老倌站在牌桌边看了一会儿打牌，又想起还有几个月要祭祖的事，问正在牌桌上打牌的买金。
乔家墩人能把公社改成叫乡，却没有把大队改口叫村，因为那样会与自然村相混淆。
统兴老倌六十多岁，论年纪在乔家墩算不到前面，论辈份却是乔家墩“统”字辈硕果仅存的一个，和桂爷还是没出五福的至亲。只是家里一直穷，村里人不大把他当成长辈看，却又在有些时候，把统光老倌的辈份举在前头，让统兴老倌觉得自己真是乔家墩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因此，他对祭祖的事很是在乎。
“不管，葫芦挂在壁上不好，硬要纨到自己颈下来，我又不是吃多了胀得难过。”买金很不客气地应了统兴老倌。买金是今年轮到的四个队长之一。
“买金嘞，你不能光说不管，事总是件事，总要有人管，乔家墩晒牛屎总不能一直晒下去。”同在牌桌上打牌的珍珠接过买金的话。珍珠的男人正阳是当初要求不设村长，由队长兼职村长的主要倡导者，正阳还是第一任的队长兼职村长。
“不管。”买金心里很是恼火。
打心底里说，买金很想管村里的事，甚至可以说从正阳提议队长兼职村里时就盼着今年能做上村长，而在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队长排了一下位置，觉得自己一定能做上村长。以前，买金从来没管过村里的事，也就从来没有从村里公家的事上捞到过什么好处，这一回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就多少也想捞点。正月里，买金主动邀请其他三个队长佐元、瘦金和松林到自己屋里商量一年的事。佐元年轻，夫妻俩在外头打工，一年能搞到五六万，不可能留在村里做村长，把儿子放在丈母家里，把轮到自己的队长就托付给哥哥佑元，佑元接手队长的前题就是不能管村里的事，否则就连队长他都不做了；瘦金去年做屋只做了一层，想今年出去赚些钱回来把二层做起来，都已经说好了别人带他出去，一年万把块钱没问题，队长的事让女人去做，队长是跟大队里打交道，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村里的事就麻烦多了，他不想管。三个队长有两个想出去打工，剩下一个不出去的是松林。松林是江北佬，在乔家墩做上门女婿，是属于受欺的人，不是要紧的切身大事，松林是小孩都不肯得罪，不可能做村长。松林做事有头脑，性理清，买金想管村里的事，就是想用松林出面做一个头，自己管经济。当买金提出今年要管村里的事时，佐元首先就表示不好管，理由就是去年伙仂管了那笔钱怎么办，言下之意就是没办法管就不去管了。买金邀佐元到家里坐，佐元就晓得是为了村里的事，特意到佑元屋里走了一趟，佑元就交待了几句话。佐元说出自己的意思后瘦金立即表示附和，说自己要走了，女人在家里，顶多跑跑路，传传话。买金很想做村长，原因之一就是看中了秋仂手里的那笔钱，听佐元问起秋仂的钱，买金就说四个人同去把钱逼出来。松林说不行，要能逼出来也轮不到今年的村长，那笔钱就不要去管，说出去的话就是“新官不理旧案”，再说有公家钱的也不只秋伤一个人。买金就问要用钱怎么办。松林说卖树。瘦金就说起了黄芽头的话。买金心里怕黄芽头，嘴里又不服输，说我们四个难道还怕他一个黄芽头，佐元年轻，一不小心就表示赞成买金的话。松林说，你们其实不懂黄芽头，乔家墩人里头算黄芽头最讲道理，不要看他喜欢和别人闹，其实每次都是黄芽头有理，我们不做坏事就不用担心黄芽头。买金一想有理，就议起四个人的分工来，说让佐元管账，自己管钱，松林为头，管批条子，瘦金去打工，女人就帮帮忙。松林一听就明白了买金的意图，松林做头那是不可能的，买金管钱就是想做第二个秋仂，于是立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特殊，跑跑路可以，传传话都不好。买金就有意批条子管钱一身兼。佐元和瘦金都不是傻瓜，不表态，松林也另起话题问起佐元在外打工的收入。买金打断话头要三个人表态，瘦金装肚子疼跑了，佐元说村长的事托了哥哥，要去问一下，结果一夜都没回来。松林坐了一阵后就说，做村长是麻烦事，我们都不管算了，好比是葫芦挂在壁上，管村里的事就是把葫芦纨到颈下来了。
到手的村长没做成，买金很恼火，很无奈，谁跟他说起祭祖的事，他都没有好口气对别人。
“你怎么能不管呢？说好了是队长管村里的事。”统兴老倌又说。
“要管啊，买金老哥。”坐在买金对面打牌的后生青山调侃地说，“你要是不管，我就管啊。”青山这些天和袍肚说了很多村里的事。
“不管，说不管就不管，我要管了就是婊子生的。”买金恨恨地赌起咒来。但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十几天来，买金总在盼着村里的长辈去请他出来做村长，现在统兴老倌出了口，自己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村长看样子是做不成了。就一转想，做不成也好，自己做不成也要让别人做得不舒服。
这时正好轮到买金出牌。买金要打的牌是一张一筒，说话的时候把那张牌一抓一放，早让从地上手的冬仙看到了，冬仙正要碰一筒定口和牌，见买金迟迟不打出来，就说：“打牌，打牌，说么得鬼做村长的事。买金，快打，老半天，一张牌都打不出来。”
“碰。”冬仙飞快地把买金打出的牌捡了过去。
这一切，在一旁看牌的袍肚都看在眼里，他决定开始行动了。到傍晚店里的人渐渐散去，牌局结束的时候，袍肚把青山留在店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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