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再不见别人,九斤便没有忙着下田去扯草,而是扛着锄头离开了自己的稻田,他要去寻些肥料来。昨天傍晚牛留下的牛屎,昨天夜里狗留下的狗屎都在路上等着他去捡,大路上的东西,谁见着了就是谁的,趁着别人还没有来,他要将这些肥收进自己田里,等坂里人多了路上再没牛屎狗屎再来扯草。九斤一直认为自己的算盘打得精。
果然,九斤走不多时就寻到一大堆牛屎,不知是谁家的大水牛留下的,很大一堆,装起来怕是有一大筐,只是由于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雨,本来就不干的水牛屎被大雨打成了一堆糊糊。九斤一点也不后悔自己没带个筐过来,把牛屎带回自己田里他有的是办法。他迅速在别人的田塍上打了一块大草皮,然后把那堆牛屎糊锄到草皮上捧回自己田里。一来一回他不仅得到一堆牛屎,还铲了别人的一块草皮。草皮也是好肥料。
几个来回之后,九斤收获真不小。
当田坂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走了几条田塍也没有新发现,九斤知道再寻也是浪费工夫,而且,即便是寻到了,也不可能再在别人的田塍上铲草皮带回去,就准备回到自己田地动手扯草了。当他经过一条大水沟时,听见乱草遮住的水沟里传出“噼啪噼啪”的几声响。这是一条连着塘堰的大水沟,凭经验九斤估计沟里有鱼。昨夜里下了大雨,塘堰里满了,鱼儿随着水流了出来,到沟里去后没继续下到下面的溪里去,雨停了水小了,这些鱼就不能再离开,只能呆在浅浅的水沟里等着人们来捉了。
捉两条鱼给辣椒吃,九斤想起三瘌痢也曾捉鱼捉虾给火凤下饭,他也要那样的对辣椒好。他估计水沟里有几条不小的鲫鱼,加起来斤把鱼应该没有问题。
心一动,九斤就脱了草鞋下了水沟,用锄头拨开面前的草丛,他发现,浅浅的水中卧着的竟然是一条鲤鱼,大鲤鱼,怕是有五六斤重。
九斤扑了下去,生怕再有人来和他抢。按照文桥埠人的习惯,不管是那个先发现的,谁把鱼捉上了岸就归谁所有。
到底水浅,和大鲤鱼战了两个回合,让大鲤鱼打了一脸的臭泥,九斤就把两根手指卡进了大鲤鱼的鳃,把鲤鱼提上了岸。九斤真是高兴,原只说沟里有碗把鲫鱼,却没想到是个大家伙,虽说在文桥埠住了一世,可九斤还从来没自己动手捉过一条这么大的鱼,今天,他能和辣椒两个人美美的吃一天好鱼。九斤笑滋滋地对着鲤鱼说:“鱼呀鱼,在塘里堰里我没有本事捉你,可到了这水沟里,你就是到了我的砧板上。”九斤他还想,昨天他刚在辣椒身体内播了种,今天就意外地捉了一条鲤鱼。常言道,“鲤鱼跳龙门”,这可是个好兆头,辣椒一定会给他生一个,不,很多个能跳过龙门的好儿子,比冬苟毛苟花苟哪一个都强。
折一要手指粗的黄荆穿过鱼鳃,另寻干净水擦了把脸,九斤就回自己田里扯草,到吃早饭时拎着鱼儿回村。
“呀,这么大的鱼,哪里捉的。”
“九斤保长,你真是好口福。”
村里人看见九斤拎着鱼就和九斤打招呼,说九斤好口福。九斤听了笑笑,也不回话,拎着鱼径直走进了辣椒屋里。
和辣椒一块吃粥时,辣椒说,把鱼头鱼尾鱼肚肠煮了今天吃,把鱼腰肉放上些盐腌着慢慢吃。九斤说,你郎格说就郎格做。
吃完了粥,九斤坐在堂庼吃烟,不知道日本佬来不来,他打算先等一等。如果日本佬今天不来,他就要去田里把草扯干净了,顺便还要带担粪浇到田里。然而,当他看见辣椒拎着鲤鱼拿着刀和砧板一拐一拐往外走,赶紧站起来放下烟管从辣椒手里把鱼、刀、砧板全接了下来,笑滋滋地说:“歇歇,歇歇,你的脚还没好清咧,哪个还要你做事,我的个娘哎。让我去洗,让我去洗哟。”
辣椒有些不好意思:“我总要做些事啥。”
“不要你做,不要你做,你郎格就能做得事。”九斤把嘴贴近辣椒的脸,再轻声说:“昨天夜里就是我俩拜堂,你是新嫂子,还有哪个家里要做新嫂子的第二天就做事,你不是要折我的面子么。”趁机又亲了辣椒一口。
“老不正经。”辣椒脸红了,声如蚊蚋说了一句。九斤这个样子让她很不好意思,却又让她的心里很温暖,她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里,再没有别人比九斤更加对她好。
九斤满心欢喜拎着鲤鱼下港里去洗。让九斤没料想到……不对,应该是本来想到了,后来却高兴得忘了的事是:就在他下港里洗鱼的路上撞上了日本佬。河佬带着一帮日本佬又来了,死了一个又添了一个,还是十二个。
见到了日本佬,九斤很自然地迎了上去。
“哟希,大鱼的哟希。米西米西的有。”日本佬喜欢吃鱼,见到大鲤鱼眉笑眼开。
“哟希哟希,大鲤鱼的哟希,太君的米西米西。”九斤的脸上是诌笑,心里却是说不得的苦处,很是恼火,好不容易捉条鱼不能给辣椒吃,却要喂一帮鬼日本佬。
日本佬第一次没催九斤,就在港岸上等九斤把鱼洗干净。九斤领着日本佬回了自己和三瘌痢共的那间屋,日本佬没等九斤烧火煮鱼,就自己动手切成鱼片生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