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名字中有个“燕”字，我们便喊她“小燕子”。名字仿佛会叫出人的模样性情来，打小她就玲珑精致，在家里热热闹闹，吱吱喳喳的，纯朴率真，让人开心让人喜爱。
才三岁时，她和哥在大厅喝粥，一个穿破档，一个才利索。家里来了凶凶的大黄狗，垂涎着他们碗里的粥。哥比她大一岁，吓得急忙躲藏到她身后。她倒不知什么是怕，一只手高擎起碗，一只手拿着筷子挥呀挥，嚯嚯斥赶着比她体格大两倍不止的庞然动物。
奶奶过世时，迷昏了十几天。家里人守她终老，个个都很辛苦。又一个下午到深夜，人人都很疲倦了，但大家都苦熬着。女儿房里厅里蹿着玩，几个来回，没趣了就来床边拽我衣角，大声问：“爸，祖婆怎么还不死呵，我都要回去睡觉了。”这么忌讳的话换是大人说，谁都要挨耳光，受责骂的。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人们都笑得捧腹。无独有偶，奶奶就在这一晚上中寿了，小孩子的话可真灵验！女儿大了后，我们给她讲这个故事，她全记不着，但挺生气我们笑话她，她越是生气，我们越是开心。以致她十五六岁时，只要一句“怎么还不死呵”，就可以惹得她对我又捶又擂。
她天生喜爱小动物。家里母狗生了崽，她就跟小男孩一样，整天凑在狗崽堆里玩，狗崽吃奶，她嘴巴也咂吧咂吧的，仿佛自己就是它们里面的一只。有时把小狗狗捧在手里摇着问，“喂，小花花，你妈妈奶奶好吃不？”整个一个疯丫，傻气得让我们摇头不已。一天，她跟一帮男孩子看到狗交娱，居然拍着手又蹦又跳：“嗨，嗨，爸爸，快来看呀，有两条狗粘着了，粘着了。”妻子听见就赶紧呵斥她回屋去，告诫她看了这个长大以后不会念书，搞得她郁郁好一阵子闹不明白。
一次，我去倒垃圾，她蹦跳着跟着，我弯腰捡一个废弃的纸团，她居然走到我面前啪的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才意识过来打了爸爸，连声跟我道歉：“爸，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刚刚看到你脸上有一个蚊子。”结末是这大脚小马皇后，蚊子自然是打不着的，平白让我这做爸的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还就不能对她发飙。
小燕子渐渐长大了，念书了，身材也渐渐由小巧瘦弱型变成健康偏胖号。她爱吃但不挑食，性子不快，但很专注，没像妻子担心的那样不会念书，但也没有很拔尖的成绩。喜欢画卡通画，看动漫电视。卡通画能画得没有一笔多余的，看动漫能看得手舞足蹈，为此没有少受到妻子的责备。到初中时，喊小燕子的“小”字去掉了，却又多了一些如“麻辣鲜”、“孙小娘”、“功夫熊猫”之类的绰号，“麻辣鲜”因为她泼辣，“孙小娘”来自水浒“孙二娘”， “功夫熊猫”却是她微胖而可爱，都来自教书同事们的杰作。一个姑娘家家的就有这么多雅号，女儿明白点意思后挺生气，但他们也就更开心。我也有时拿妻子说笑，是不是偷了人家李逵，生的女儿怎么就这样没心没腑，没淑女的温柔样。怨归怨，累了时， “麻辣鲜”就会用小钢钎似的手在我肩上捏捏揉揉敲敲，那后边产生的舒服感却是给个皇上也不换的。
今年高考， “功夫熊猫”似乎终于领悟了“神龙秘笈”，破茧成蛹，真有点朝“神龙大侠”靠拢的苗头。平时她成绩并不突出，就两三个月的临阵磨枪，高考却以全班第一名脱颖而出，考取了自己心仪的大学。考完后，我们走进她顿悟的地方，闺房整个就像一个被拱了栏的猪圈，书扔得到处都是，桌椅衣被都不在该待的位置，“哎，这么不学收捡的，将来谁会要你的女儿呵。”妻子一边收拾一边怨责。看到她要将那些收集得成堆的卡通片、小玩具、如小山似的书本、报废却舍不得扔的学习用品一古脑往垃圾站送，我知道那些承载了女儿大多的心血和精力，就阻止说：“留着吧，将来女儿成名了，这些可值钱了。要不，留着给女儿将来做嫁妆也好，让我们未来的女婿，未来的小外孙也看看。”直惹得有点洁癖的妻子对我眼冒青烟。
燕子高考完就忙着找暑假工，知道家里不宽裕，她想自己赚取一些大学的生活费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一家厂子，一连两个多月，她乐呵呵地上下班，跟厂里每个叔叔阿姨都处得跟家里人一样，从不叫苦，从不叫累。特别是最后半个多月，厂里业务忙了，居然轮休，她也跟着大人一样，上整晚的夜班，早上接她时看着她满身的疲惫，我心疼得直掉泪，她在加夜班，我有时整晚睡不着觉，只恨自己无能，要女儿这样子吃苦。她反倒安慰我：“老爸，我现在大了，总是要工作的，何况将来我还要照顾您呢。”
刚进厂的暑假工有十六七个，坚持到最后的只剩下俩，女儿就是其中一个，8月30日，女儿领到四千三百元的工资，高兴得蹦蹦跳跳，完全完记了两个多月来的艰辛。我知道这涉世之初的小赢并不能代表什么，也不能预知女儿以后在风风雨雨的生活中走得有多顺坦。送她去大学时，我无聊地叮嘱她：“好好读书，争取将来找到更像样的工作。”
女儿燕子将来一定会变成一个被人叫燕的女人。至于她筑窠在富宅华庭，还是茅棚草舍，这些都是未知，也不在重点，重点在于她真诚地辛勤地生活着。愿她能人如其名，在哪都能依靠自己过得精采。
赣公网安备 3604280200010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