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柱香
——黄土乡的杨老倌
农历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是黄土乡传说菩萨在庙里的日子，因而也是黄土乡人公认为求神拜佛最灵验的日子，于是，每个月的这两天，在通往黄土寺的那条蜿蜒曲折而且狭窄陡峭被称之为十八坡的山路上，总能看见步履匆匆的香客们的身影。
杨老倌是黄土寺众菩萨最虔诚的香客之一，除开正月初一这个特殊的日子，差不多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他都要到黄土寺进香。腊月初一这天的清晨，杨老倌的身影便照例出现在通往黄土寺的山路上。
太阳还没起山，山路两旁的落叶和衰草上长满一层厚厚的霜芽，向远处看去似是昨夜下了一场小雪，一阵阵霜风吹在杨老倌的手上脸上耳朵尖上让人感觉有些生痛，早十几二十年的时候，杨老倌常在这样的大冷天清早就出工了，这几年杨老倌大冬天都起得晚，有些日子没见过这么冷的天了。当然，六十多岁的杨老倌不怕不点冷，他身上穿有保暖内衣、毛线衣、棉背褡、羽绒袄还有毛皮鞋，这些衣鞋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名牌，却都是货真价实的好货。这些东西是女儿和儿媳妇孝敬给他的，穿在身上很管用，加上走了一阵的路，杨老倌身上不但没有一点冷的感觉，反到有一点微微的汗意。杨老倌歇了下来，大冷的三九天，他不能让自己出了汗又吹风，怕感冒。杨老倌可不能生病，儿女们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就他一个人，儿女们都算争气，会赚钱，家里的日子过得都不错。儿女们不要杨老倌做事，嘱咐再嘱咐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儿女们说，杨老倌照顾好了自己的身体，让他们在外面不担心家里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所以，身体结实的杨老倌就只种了些菜地，责任田都让给乡亲们了。也正是因为没什么事，杨老倌就爱上黄土寺里给菩萨烧烧香，求神仙菩萨保佑自己一大家的人顺利健康。
站在山路上向四处瞭望，山下看不见有人走路，自己的前前后后也看不见一个人，再看看路上也不像今天有人踩过，杨老倌像是今天第一个到黄土寺庙里进香的人。
往常可不是这样，每逢初一或者十五杨老倌上黄土寺时，都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在山路上前前后后地走着。今天怎么就没人了呢，肯定是因为天冷。杨老倌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如今的人真是享福，就这么一个冷天，就都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想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即使是乌冻的天，杨老倌每次赶清早到田坂里去的时候都能碰得上起得更早的人。
忽然，杨老倌生出一个希望，今天他将可以给菩萨献上第一柱香。
黄土乡人把敬给菩萨的第一柱香看得很重，似乎是说菩萨总是愿意给上第一柱香的人别样的恩赐。如果是哪座庙里有新开光的菩萨，给新菩萨上第一柱香的权有人愿意花几百甚至几千块钱买；在每年的正月初一，离庙最近的几年屋场里有人过了半夜子时就上山去；每个月的初一或者十五这两天，也总是有人赶急赶忙争着上第一柱香，有时候杨老倌能看到在去黄土寺的山路上有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比赛着往庙里跑。
往四处看看，山路上真的不见一个人，杨老倌想今天有机会给菩萨上第一柱香了。曾经有几次，杨老倌都是第一个上山破路，但他体力比不过年轻人，在山路上走着走着就让后面的人跑到前面去了，所以后来杨老倌就干脆不想给菩萨上第一柱香的事。今天有些不同，远远的，山脚下都没有个人，而杨老倌已经走到山路十八坡的第十五个坡了。为了保证自己能给菩萨上第一柱香，杨老倌不敢跑却也是加快了脚步，走上第十六坡的时候，他趁喘口气的机会站在高处往下看，还是不见有人在山路上走，杨老倌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大了。
杨老倌稳稳当当成了第一个走上山来的进香人，但让杨老倌十分意外的是，他碰到的是庙门紧闭，这可是破天荒的从来没有过的事。庙里的师傅哪里去了呢？
庙门没开难不住常来庙里走的杨老倌，他还能从庙的侧门进去。果然，侧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但是，当杨老倌走进庙堂里时，发现庙里的师傅倒在菩萨面前，菩萨前面的蜡烛熄了，香火也熄了，满屋子一股酸酒气，满地都是师傅吐的脏物。
“哎呀，师傅，这是郎格哩？”杨老倌把给菩萨上第一柱香也忘了，只说这么冷的天，师傅这一夜就睡在地上，怕是要冷出病来，赶紧上前把师傅扶到床上。
“杨施主，是你呐。莫管我，请请你，帮我把地里打扫一下，帮我照应菩萨的香火。”庙里的师傅在地上睡了一夜，被子杨老倌弄到床上醒了，冷得牙齿“咯咯”响，见来人是杨老倌，稍放了些心，就请杨老倌帮忙做事，要不然，等会儿香客来多了，传出去都晓得庙里的师傅喝酒喝醉了。
“你放心，我来扫。”杨老倌也不愿意菩萨面前有脏东西，不愿意菩萨面前没有香火，于是先点了蜡烛，烧起塔香，扫了呕吐出来的东西，再打开庙门让风吹散庙里的酒气，最后打了清水抹香案。
“噼哩啪啦噼哩啪啦……”杨老倌抹了大佛面前的再抹罗汉面前的，抹了观音面前的再抹地藏王面前的，而就在杨老倌就要杀收拾好的时候，有人上山来了，在庙门口打起了爆竹，在杨老倌点燃的蜡烛上烧好了香，恭恭敬敬插在了各位菩萨面前的香炉里。
“这第一柱香又让别人上了。”杨老倌心里有些懊悔，自己刚才怎么就不能先把自己的第一柱香上了呢？当然，杨老倌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他得赶快去看看庙里的师傅，昨天晚上师傅在地上睡了一夜，不晓得冷出毛病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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