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接踵下来的日子,陶贵在干活之余,多了份快乐和心事。快乐的时候更加放声地唱那黄梅戏,心事的时候就搬把小椅坐在门前抽闷烟。两者将陶贵的性格一下改变了许多,变成了天上蓝白相间的云彩。陶贵的兴头缩减了,再不愿和天喜水龙等人玩,只想和水莲在一起。
现在的陶贵几乎每晚和水莲睡一张床,一墙之隔,又没有旁人,换个门进去,便到一处。有一晚陶贵怂恿着水莲去告大瘌痢,说自己和她去作证。水莲苦笑了笑,说算了陶叔,他这人流氓,俺可还要面子。陶贵没法,只好丢下谈大瘌痢,又去摸水莲的奶子。水莲佯装生气地,不过陶叔,这世上的男人就是坏,赶走了真流氓,引来了假色狼,还是条老色狼。说罢吃吃地笑。陶贵却愣了愣,不觉收回了手。是啊水莲,你说这叫么事,瞧俺都大把年纪了,还对你……陶贵还在说,水莲忙用手把他的嘴巴封住了。陶叔,俺开玩笑哩,你却当真。说完娇媚地缠住陶贵的脖子,其实,俺喜欢你这条老色狼,也喜欢你这个大坏蛋,再说你也不老,也不是大坏蛋。
陶贵从水莲的身上得到了快乐,却也从水莲的处境感到了责任。尤其是知道了她的身世,更觉得水莲不是水性扬花的荡妇,而是一个聪明伶俐、坚强能干的难得女人。之所以投到自己的怀抱,是因为和木生的婚姻太不尽人意,生活里头太没有阳光。
水莲姓杨,娘家很远,虽属本县,却要绕县城坐车,将近百里路。水莲远嫁给这里的木生,完全是因为那一言难尽的家庭,而直接导致的原因,则是因为她长成大姑娘的时候,突然发生的一件事。
水莲的娘家兄妹多,家境贫寒,刚念初中不久就被父母扯出了校门,帮做田地活。水莲从小就有张好脸蛋,虽则无情的风雨和过累的劳动,使她的个头在辍学后没大长高,皮肤也较变得黝黑,但那天生的丽质仍然掩饰不住她的美丽,至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出落成一位标标志志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永远忘不了那一年的夏天,天气也是这么热,那天中午水莲在一块离村较远的田里插秧,因为想赶着插完,结果就到了中饭过后的午歇时间,这时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万籁俱静。水莲直起了酸疼麻胀的腰杆,挑起地上的土箕准备回家,却见田埂的道上来了一个男人。水莲见到这个男人就七上八下地有些心里在打鼓,因为此人是村里出了名的不正经。水莲匆忙而戒备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想过去,谁知这人贼眼一转,一见四周无人,便把水莲拦在了田头,不由分说,按倒在地。此时的水莲连累带饥,哪能抵抗得了这个恶徒的淫威,可怜只有挣扎,只有拼命地呼喊,可是她任凭扯破了喉咙,也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水莲在讲述这段时,一双杏仁样的眼里愤着火,但在讲述后面时,却是表情有些晦暗,慢慢地还再有种凄然,一种愁云惨雾的笼罩。她说最糟糕的不止那次受辱,更要命的,是那恶棍竟然一次就让自己怀了孕。这对女人尤其是少女是个多么大的灾难,过了三个多月实在瞒不住了,这才含羞带泪地坦白告诉了母亲。谁知父母都是落片树叶就怕打破了头,见闻不但不敢去找那恶棍理论,而且还忍气吞声地带我去偷偷做了人工流产。父母怕惹是非,却对我从此漫漫地变冷,只盼早点找门亲事,最好找个老实巴交不谙男女世情的男人嫁了出去。就这样真的稀里糊涂托了个媒人,没多久就把我嫁给了这里的木生。
水莲的眼圈红红的,脸上写着明显的无奈,慌得陶贵急忙用手在她的背上抚拍,像是哄着受了委屈的妻子甚或女儿。陶贵平时看水莲总以为她是愁柴米油盐,是对木生不满意,不成想还有这么一段的过去才不得不已嫁给了木生。陶贵抚拍了一会,见水莲的眼泪终于像切断水流一样地止住了,才说水莲,过去的糟劫就让它过去算了,别再想,噢?其实这人呢,不如意的事情太多,还是糊涂一点看开一点乐观一点的好。再者你现在有我,一夜夫妻百日恩,冲你这份好,今后有事就咳嗽一声,没的说。
陶贵在说到最后,故意把那只抚拍水莲背部的手,移滑到前面抚摸起她的奶子,想让她尽快地从那悲痛里面跳出来。
水莲真的慢慢仰起了头,矛盾而安祥地任由他抚摸。陶叔,你错了,我虽不拒绝你,也极需要你的帮助,但这决不是我的本意。我主要是感激你这人心肠好又体贴人,再者那木生……唉,算了,不说了,说了怪难为情的。
水莲本想说木生干这事的时候根本没大用,总是乍兴即蔫,半途抛锚,弄得自己心痒难受。但是毕竟说不出口,又不是那放荡女人。于是便适口咽住了后面的话,嫣着脸儿把头钻进了陶贵的胳窝。
陶贵当然听懂了她的话意,忙趁机把她搂在了怀里,随手关了电灯。于是那迷离的月光重又穿透窗帘布,朦胧地射到一对扭动的裸体上。两人只恨不能将那月亮用竹篙撑起,直到拂晓才模糊睡去。
养鱼场犹如与世隔绝之地,加上夏天的早晨天凉好安睡,要不是天喜在自己的池边扯着喉咙喊陶贵同去买石灰,陶贵恐怕不知要睡到何时才能醒来。陶贵慌忙应了一声,一骨碌地下了床。
生石灰是养鱼人的必用品,用来消毒灭菌和调和水质的酸碱度,夏季的每个月都要用一两次。生石灰买来后,放到小渔船的舱里用水溶化,然后趁热荡着船儿,将灰浆用勺均匀地泼到池水里。今年的水莲把丈夫木生赶去了深圳打工,陶贵已经帮助水莲下了两次石灰,现在还有了这种关系,无疑买石灰都要帮她去了。陶贵草草地洗了一把脸,早饭也没弄,卷起些化肥袋,便急忙出门走了。
路上天喜笑他,你这个陶老倌,昨天说好了买石灰,平时总喊我,今朝却太阳老高了,还要我来喊你。陶贵的心里一阵咯噔,幸好天喜喊他的时候是在他的池边,如果在自己的门前,岂不要刚好捉奸在床?陶贵的脸上有些尴尬,只好在嘴上变得硬,喊我怎么啦?你就不能喊我一回啊?要不是昨晚肚子痛,早上醒得晚,才不要你喊呢!天喜说肚子痛?莫不是去隔壁偷吃了人家的冷饭吧?陶贵说你放心,大热的天里就是偷吃了点冷饭也不会坏肠道,我患的是胃疼,老毛病。
两人正斗嘴似地说笑着,又有几个场里买石灰的人刚好碰到了一起。于是间大家结伴同行,一路的笑声更加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