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特穷。我兄妹四人加上父母亲和爷爷奶奶一家八口,仅靠父亲每月30元的工资维持生计。那时,猪肉是七毛四一斤。你可别小看这七毛四,那时我每学期的学费是一元二毛钱,两斤肉就够我读一学期的书。因而猪肉便成了我们生活中最奢侈的物品,也是我心里最解馋最能诱发食欲的食物。
父亲是个铁匠,在离家六里远的沙岭街上班。父亲每天清早从家里出去,到晚上才回来。晚上,是我们一家真正团聚的时候。
每次晚饭的时候,饭桌上大多是这样一个格局:中间是一大钵红薯,红薯钵四周是一碗秋南瓜、一碟辣椒酱、一盆白菜汤。一家子在昏黄的油灯下,吃着这样的晚餐,倒也不觉得寒碜,相反有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徜若饭桌上的格局发生了这样的变化:爷爷的面前多了一壶老酒,红薯钵给移到了旁边,中间摆了一个洋瓷大碗,洋瓷大碗上再盖了一个小碗。那我心里便开始有了一种过年般的感觉:有米粉炖肉吃了!果然,等到我们的饭摆到面前的时候,父亲慢慢揭开洋瓷大碗上的小碗,一股扑鼻的肉香便弥漫开来,每个人的食欲便随着那香气而升腾。紧接着就是筷子和饭碗的剧烈碰撞声,口腔内舌头、牙齿与饭菜的呷叭声。
一大碗的米粉炖肉很快就见底了,而我的食欲显然并没有被压下,我端着饭碗紧盯着洋瓷大碗里剩下的粉粑粑,那些粉粑粑紧贴着碗底,油腻腻的发出一种诱人的光。我知道除我之外,还有两双眼睛也在盯着,那两双眼睛是哥哥和妹妹的。大哥九岁,自然比我“懂事”;妹妹三岁,正好听哄。父亲开始发话:二崽把碗拌了。我就迫不及待把手中的饭往洋瓷大碗里倒了,用筷子不停地搅动,那米饭便匀匀地粘满了肉香,一大碗饭很快就溜进了我的肚子。这时,妹妹发觉受骗了,就开始哭闹,父亲又把我吃剩的大碗递给了妹妹,妹妹居然又拌下了一碗饭。
其实,那一大碗米粉炖肉也不过是半斤肉炖成,更多的是米粉和水,并没有其它佐料,同而今的米粉炖肉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而记忆中的米粉炖肉,却是令那样地令我刻骨铭心。
父亲不定期地在他的炉上炖一次米粉肉,晚上再带到家里来,一直到他生病住院。因为父亲每次都是晚上回家,家里的油灯又特别昏暗,所以直到父亲去世,我都没看清父亲的模样。只有父亲的米粉炖肉,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中。
感谢父亲!因为他让我在童年品味到了最美味的佳肴——米粉炖肉。
感谢米粉炖肉!因为只要我一想起米粉炖肉,就会想起我的父亲,尽管我记不起父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