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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家
- 县城(都昌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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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昌县城以北,一远一近坐落着两座秀美的小山,元辰山和芙蓉山。县城在芙蓉山脚下,我的家乡在元辰山脚下。两山之间,海阔天空地荡漾着新妙湖。在我的散文中,多次写到过它,曾把它比作鄱阳湖的羊角辫子。为推进城乡一体,更为连接都九高速,县里不惜重金,为羊角辫子戴上漂亮的发夹——新妙湖大桥。车行微微弯曲的大桥,透过车窗看风景,目光成扇巡睃而去。三星墩是翠玉上的瑕,是羊角辫子上歇脚的蝴蝶,被一层一层的浪头裹卷,被片片花瓣簇拥,它仍在那儿,总磁吸我的目光,猛然地打开隐藏于心的那些记忆。 我儿时成长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家里多一些土地,长出更多的粮食,温暖荒寒岁月。村子泊在湖边,土地肥沃,但易涝不保收,旱年是鱼米之乡,涝年是汪洋泽国。 屋场盘子是元辰山伸出的一根手指,直插新妙湖,试图触摸美丽的蝴蝶。远远望去,一体成链,状若三颗相依相偎不离不弃散发着微光的小星星,与新妙湖大桥弯弯地平行。一高一低,一似长虹卧波,一似游龙戏水。如今立于不同的角度观瞻,却是一道美丽风景。先祖们给三颗小星星分别取了吉祥的名字,远的叫福星墩,近的叫寿星墩,屋场盘子叫禄星墩(又称墩上),统称三星墩。1998年,缘于再次的水患以及大规模移民搬迁,村子整体迁至魏吾岭。关于新村取名,老古爷爷说禄星万家太功利,墩上万家又太土,如今也不合时宜,便改做魏吾岭万家(谐音威武或者魁梧)。从此,村子远离了美丽又苦难的三星墩。 早前,年夜守岁火,老古爷爷总会在祖堂前仰天观色,察风品云,预估明年是旱是涝,籍于指导农事。乡亲们姑且听之,谨慎行之。多数时候是灵验的,也有出其不意的失算。 二十岁之后,我的脾气渐渐大了。好端端的庄稼,金灿灿的稻子,再过十天半月就开镰了,一场连脚雨,新妙湖就成了猛兽,一口将农作物吞了下去。 我后来真的离开了村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它,也不能忘。无论走到哪里,眼中看到的是陌生与新奇,可梦里全是墩上,全是禄星墩、寿星墩、福星墩。年纪越大,离开越久,越是迷恋自己的村庄。 记忆中,禄星墩第一次历经洪水的洗礼是1983年,那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二次发生在鄱阳湖流域的特大洪水,墩上万村颗粒无收。那一年,我十岁。下雨天,带着惊恐,披着雨水,流着泪水,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立门楣而兴叹惜,福星墩、寿星墩、禄星墩渐次不见了,金黄的稻子沉没了。第一次感受天灾、毁灭、惶恐、绝望。洪水之后,一片狼藉。但眼前的冬要过,未来的出路要商量。父老乡亲开起了“务虚会”。你一言我一语的想法子,出去打工既找不到门路,又怕丢了祖业。怀抱沃土,又不保险,还嫌土地少了。但土地终归具有魔力,墩上的土地给父老乡亲施了魔法,父老乡亲在哪跌倒就必须在哪爬起来。今年淹了,明年从头来过,今年绝收了,明年广种,总有捞它一季谷满仓的时候。一整天的务虚会有了结果——开发寿星墩。 寿星墩看不见寸土,唯有一簇簇的蒿草一团团的灌木标注它的方位。水位达到16米时,大概有30多亩面积呈甲鱼形缓缓浸入水中。江南梅雨,湖水陡涨,有时候不消三两天,甲鱼就深潜了。但只要没遇上桃花汛,涝季冬种是没问题的。年成好,甚至能秋收。劳力是富足的,捡牛粪、打湖草,管它三七二十一,淹了白丢了种子与日子,收成了可是香喷喷的口粮。 深秋的早晨,恰逢周末,水雾蒙蒙,寿星墩神秘而又确切。 我来到了老古爷爷身边,拉着爷爷的手,稚稚地问,明年会淹吗?老古爷爷慈祥地摸摸我的头赞赏道,好崽俚,有心了,爷爷过年时告诉你。童心跳跃,我又问爷爷为什么不早点开垦寿星墩呀?福星墩什么时候也种庄稼呀?老古爷爷微笑的脸忽然添了几分古怪神色,仿若自言自语地说,容易淹,怕划不来,寿星墩本就是个谜,开发它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福星墩太低,又小,墩顶顶多到了禄星墩腰里,种庄稼十有八九收不上来哦,再高它几米就好啰。唉,老古爷爷紧接着点燃旱烟,叭叭地猛吸了几口,叹了一口气,说道,到底还是村子小了,福星墩是俺们的却又不是俺们的。听得我云里雾里,便试图打破砂锅问到底,老古爷爷轻咳一声说,该上船了,问你爹去。把我的疑惑丢了出去。父亲也笑而不语,弄桨去了。 我家分到了墩的正东面,上窄下宽似等腰三角形,算是中等偏上的地段。尖顶泻下来比较平缓,到墩脚戛然而止,下面有个岸崖,相比旁边的地段,同一经线上要高出十几二十公分的样子。水来了,高一寸就多一寸的希望,多一寸的收成。湖边的土壤大都肥沃,湖边人对田地的价值判定标准是真正意义上的以高低论高下。父亲一个劲地夸赞大哥抓阄手气好。大哥有几分陶醉。 父亲分好工,我们从坡脚开始干活,我和姐姐负责捡石子,父亲清理杂什,大哥二哥锹土。阳光穿过逐渐消散的水雾轻轻地洒在背上,湖风也吹在背上,有青草味、鱼腥味,还有雁叫声从背上绕来,一切仿佛从身后福星墩飘来。父亲攒足了劲,锄头划过稀疏的嫩草、浪屑、枯萎的灌木丛,时时发出咯咯的金属声,像有火星蹦出。父亲说,还是一同先捡走石头吧,否则,毁了一把好锄头。 坡面上,杂屑中,零散着瓦砾、鹅卵石、青石、红石,规则的、不规则的,有刀形的、扇形的、锥形的、圆的、方的,形态各异。父亲和哥哥一担又一担从湖滩上挑了半个时辰的湖土,填满了脚下的坑洼。如此这般,一上午,我们家才清理出差不多100平方米的可耕种的土地,码了一段十来米长的石头地埂。 一边啃中饭,我一边问父亲,坟墓不都葬在高山上吗?为什么这么低的地方有这么多荒败的墓穴?为啥满地都是砌墙的砖块和盖屋的青瓦?父亲说,他也问过他的父亲,没有答案。父亲还说爷爷也曾问过他的爷爷,也没有答案。我这一代已不知晓爷爷的爷爷埋在何处。 我周末参与垦荒,时光漫长而短暂,壮观而热烈。像暴风雨来临般的紧张惊恐,又如得胜后打扫战场般充满胜利的喜悦,充满战天斗地的慨而慷。作为奖励,席地小憩的时候,父亲还给我讲了福星墩的掌故,释了我的疑惑。多年前,湖边人习惯春季冬季打草肥田,还有顺口溜“读书怕过考,种田怕打草”以述其艰苦。尽管辛苦,但多打草、多蓄肥,侍弄庄稼更有底气。附近村民们常常因争夺肥美的草洲起冲突。福星墩远高于湖滩,出水早,草好。又不比寿星墩石子多难斫草。上岸和下岸、左岸和右岸的村民都来抢。抢来抢去,抢得头破血流时,便坐下来商量。几个村里的长辈一致同意都不准去福星墩打草,也为飞来过冬的鸟儿留个“山头”。万家墩村子小,争不过人多势众,也不靠那几捆草。自此,福星墩成了公产,也成了寒冷荒芜的冬天里挺立起的不屈生机,那儿百鸟齐鸣,巨羽翻飞。后来,那儿还平添了我不少放牧的快乐,丰润了我笔下的《雁归来》《桥之殇》《湖之恋》等系列散文。于我而言,获得的远胜失去的,更是名副其实的福星。 匆匆地行过新妙湖大桥,天地是广阔的,又是扁平的,元辰山芙蓉山是天空的支架。故乡是本无字天书,得看你怎么去读。我的心中与眼中,它充盈着人间冷暖枯荣,写满了生存奋斗与喜怒哀乐的故事,注述了新陈代谢生离死别与沧海桑田的许多法则。三星墩是夹在天书中的古老书签,总插在我最爱翻阅的书页之间。(万小璜) 本文原载:江西工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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