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丫头露心事,庄主钓白塘】
彭庄主回来,三个女人还在说笑。
“夫人,你陪二位姐姐开心啊,我去钓鱼!高家丁,取杆,拿篓,把寒筋筒带着。”彭庄主边走边说。
“是吧!刚说到他仂,他就是个鱼精,在家呆不住。去吧,去吧!莫走远,半下午,让向丫头给你送茶。”翠鱼儿笑对庄主说。
“我们走咧!高一一”彭庄主喊
“哎,老爷,我来了。”主仆二人出院门。
“好了。男人们都走了。今天难得姐姐们在。向丫头,这边不用你,把琪儿小姐领到这儿来,大家坐一坐,聊聊家常。”翠鱼儿吩咐道。
“是。”向丫头下去。
过一会儿,向丫头领着一小女孩过来。但见此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活泼伶俐,头顶用红丝带扎一鹁角。
“读书了吧?”云集老板娘问。
“还没呢!过个把月读。”向丫头回。
“江州一带哪个书院好哇?桂夫人!”翠鱼儿问。
“我听师爷说,马矶山书院较出名,特设莲花十二坊。不过,路远,要陪读。”桂夫人道。
“啊!再说吧!还是说说你家师爷,还有那打牌的门道。”翠夫人转换话题。
“哎呀!你放过我吧!夫人,我家师爷就是酸到书上了,也不知他是从那本破书上看来的。不过,你说梦,他解梦,蛮准!他一门心思不往钱上使,不然,你们该叫我贵夫人了哟。唉,唉,看书,看书!写书,写书!有么得用?”桂夫人抱怨。
“写小说么?”云集老板问。
“嗯!我反对,弄那东西能有出息么?熬灯守夜,一场空。”桂夫人叹息。
“写书人能把快乐,痛苦都写进文字里,还有美好的愿望,这兴许不是我们这班人所领会的!”云集老板娘幽幽地说。
“呵呵!你还蛮懂书呆子的。关于他的破事,有机会再说吧!今后有牌局记得叫我就是了,我回去了!”桂夫人出门。
不久,云集老板娘也告辞。
“向丫头,这里让鹅黄,蝉翼俩人来收拾,你去给老爷送茶。”
“哎。”向丫头提壶出门,走田埂,到后畈。
彭庄主在菱塘钓鱼。
高家丁大老远看见向丫头,快活地跑过来,欣喜道:“向姑娘,让我送过去吧!你在这塘岸坐下得,等下我陪你说说话!”
高家丁去,回来见向丫头手折草茎,郁郁不欢,问:“向姑娘,为啥不高兴?”
“为啥要高兴?一个丫头能有几多高兴事。跟大的比,不如大。跟小的比,不如小。他们一个个衣着光鲜,迎来送往。我个灰头土脸,递茶送水!”
“我们命苦,怨不得别人。”高家丁叹息。
“高家丁,你知道吗?桂夫人的男人,那个勾峰师爷会写书!”
“那又怎样?跟我毛线关系都谬!”高家丁回答。
“他要是写我就好了。”
“写你?写你是一品诰命夫人!”高家丁开怀畅笑。
“莫笑,我倒没想到那么好!今后能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平凡女子就够,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子。”
“那要读书,不读书,他写了你,你也看不懂!”高家丁道。
“嗯。要读书,要读书!读了书,我还要他写么?我要把自己写多好就有多好!”向丫头仰望天空,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高家丁看在眼里,醉出了天边一片火红!
“向姑娘,难得今天这般事在,我给你讲个民间故事吧,题头就叫《古代才女》。”
“高家丁,我很喜欢听故事,以前老缠着娘亲讲。娘亲高兴时讲,难过时讲,讲早逝的父亲,讲我们小时候的艰难。从灶台到床榻,从河边到菜园。看着我们一个个痴迷开心,她的烦恼也就烟消云散了。我们在她的话语里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她却……唉,不说了,你讲吧!”
“那我讲了,向姑娘,你可听好了!”高家丁娓娓道来。
据说,很早时候,都昌苏山一个柏上的小村子里,住着一个姑娘,名秀姑。姐弟俩个,爹爹作些田地,闲时打打麻石条养家。秀姑读了几年书,缀学务农。一次爹爹滚麻石,没注意砸死了村上三叔公的猫。爹爹好话说尽,就差没磕头下跪。三叔公不屈不饶,最后说用一头年猪抵他,还是不肯。
爹爹回来,气病在床。秀姑端来茶问候,“爹爹,哪儿不舒服?我去请郎中。”
爹爹唉声叹气道:“秀姑呀,爹瞎了眼,砸死了三叔公家的猫,赔不起呀!他说,家猫一身毛,雪白赛紫貂。东房瞄一瞄,西屋鼠窜逃。南檐纵身过,北厨无一耗。年前有富商,三马加一牛。叔婆想换它,被我骂哭了……”。
秀姑听完,略一沉思,道:“爹爹莫担心,今夜请三叔公到家里来,就说,秀姑给他个满意答复。”
暗夜路黑,三叔公随爹爹进门,高兴喊叫:“秀姑,说话上数,赔我个什一一”‘么’字还未出,脚一划啦,踩碎了一只瓠勺。
秀姑上前,惊叫道:“这郎个是好!侬家好个瓠,太祖赐的宝。锅水舀一舀,米粒三尺高。筷子搅一搅,一瓠山珍到……”
“别说了,讹诈人是不?你爹砸死我的猫不用赔了,咱们两清。”三叔公吹胡子瞪眼气愤愤走人。
此事后来传到学堂,弟弟老师记在心上。一曰,老师来家访,正赶上中午饭。
秀姑母亲忙着准备,老师客气道:“师到学生家,家访不为吃。来碗珍珠粉,九菜一汤罢。”
秀姑母亲犯难,上街来不及,园菜多下市,哪弄九个菜?打发弟弟把秀姑从田里赶回来。
秀姑一听,道:“娘,急什么?我自有主张。”说着,顺手拿起镰力,从园里割来一把韭菜,炒了。又做了个米粉汤,端上桌。
老师知是秀姑的主意,心服口服,连连道:“此女不凡,此女不凡!”
此事越传越开,有一游方道士听到记在心里。一年谷雨后,姐弟俩在插秧,道士骑一毛驴找到田埂,吟道:“两只小鸡崽,田间把禾栽。拱腰又驼背,啄米倒个来。”
秀姑听着不爽,随即回应:“牛皮老道坏,驾着母驴来。田埂生事端,污嘴说秀才。”
老道恼羞成怒,一个草包飞塞秀姑怀中!秀姑一时呆萌,堵了玲珑心,再也不聪明了。
向丫头听完,嘻笑:“高家丁,编个故事,撩妹,你特有本事!”
“不是咧!是嬤嬷讲的,是祖母哄孙子的陈年糕!”高家丁回。
“是么?”俩人相视而笑。
傍晚,彭庄主收竿回家,大鱼没得,两条小鲫,几条鳑鲏。走在路上,彭庄主泄气道:“高家丁,今天熬夜拌制食饵,明早遍挖寒筋虫。我们要远钓白水塘,听说那塘有条大鱼,多人钓不出。”
“庄主,此议甚好!那得扛上乌龙竿,拉上银蚕丝线,安上偃月鱼钩。”
白水塘,都昌之北,张岭之南。武山群岭拥塘于怀中。塘面百亩,白水滔滔。下临垅畈,良田千顷。彭庄主信马由缰,临塘高坡一望。眼前水塘,形似葫芦。岭涧一溪,似葫蒂,清亮如带。西南塘岸魏巍,似葫底,曲折而环。
“高家丁,杠竿来!此等天然鱼舍,定有大获!”彭庄主喊。
“我来了,庄主!”高家丁杠来乌龙钓鱼竿,十八节,节节漆包,乌黑滑亮。
彭庄主栓好马,站一墩头之上,兴奋喊道:“高家丁,此地甚好,圆圆实实,稳坐钓鱼台!”
解线,放钩。彭庄主奋力一甩,钓鱼十八法:第一法,‘啸水钩’,走起!线随竿走,钩随铝沉,浮子半露,静立不动。
“高家丁,我坐靠山椅,你坐蛤蟆凳,来来来!聊天,喝茶,看竿!”
“是,庄主。靠椅在此,请上座。”
“高家丁,今田野和风,秋空澄碧,正好文艺!”
“正有此意,庄主听好:一根乌龙竿,九尺金垂纶。水底美人鱼,千年等书生!”
“妙!要是条公的呢?”彭庄主笑问。
“改两下便可:一根乌龙竿,九尺金垂纶。水底公鱼精,千年不现身!”
“妙!天生一个高活宝,能让庄主笑到老!”
“庄主也油条!”
“是吗?人生珍其时,随性和文字。青山一竿起,心静看浮萍。”
“庄主,好诗,人生之境,尽在垂钓!”
“高家丁,把我马鞍下的一张牛皮拿来!”
“是,牛皮拿到。”
彭庄主接过,举在手中,问:“高家丁,你聪明人,看这牛皮有何用?”
“吹牛呗!”
“哈哈!这张牛皮于我,除吹牛之外,还能垫脚,还能藏钱!”
“难怪翠夫人老说庄主身上钱搜不清!”
“那是当然!高家丁,这里有些钱,今天无旁人,发个红包给你!大吉大利,高家丁红包,走起。”高家丁喜笑接过。
“高家丁,此些钱拿着,制办些行头,今后免不了随本庄主到处走动,穿得体面些,也是本庄主的面子!”
“大谢了!庄主。”
“世上千年战不休,男欢女爱要自由!嘿嘿嘿!女人是自以为好精,男人是自以为好傻。几个男人真怕女人,多是因爱傻装逼!上次挨跪用上这张牛皮垫膝盖!软软的就想睡,哈哈哈!”
“庄主!快看,浮萍动!”庄主急提钓竿起,一只老虾米。
庄主嘴一撇,“虾米乱钩,螃蟹拉线,此塘有鱼也滑溜。”
“何不来个小馋钩!庄主”
“此议甚好!天上不掉馅饼,钩上莫贪便宜!”安诱饵,提竿,甩线。
一时静,二时静,三时浮子仍不动。
“庄主,此塘高清冷,鱼少恐成精!”高家丁失望。
彭庄主应道:“高家丁,说得在理,要钓此鱼,椅子坐穿。”一时又一时,浮子既往静。
“庄主,饿了吧?我去地里刨只红薯给你吃!”
“嗯,内忧外患,饥肠辘辘,得喂胃!”
片刻,高家丁红薯刨到,洗净,“庄主,给!”
“嗯,好吃!霜后的红薯甜似果。”
“那能跟苹果比呢?庄主,红薯是粗粮,平常你看都不看!”
“嗯,也是,饥不择食,今非昔比。高家丁,再来一竿饷水钩吧。”
撒食,安饵,拋线,甩竿。一时又一时,浮子既往静。
“高家丁,不钓了,收竿,走人!”
“明天还来么?”
“来!如此好戏,焉能倒台,明天把袁神医请来!”
“饿钓么?”
“啊!这倒是个事!你想咋办?高家丁。”
“要不?把向后勤带来,咱们中午来个野炊?”
“好主意,今夜你跟翠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