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湖梦
作者:腊月雪
第三回:厨娘讲烤鱼,艺人说都昌
“怪才么?翠夫人,老朽可不旁门左道,吾师承孔孟,学传儒家,哈哈!”董仙翁笑。
翠鱼儿回:“先生的绝活,恐不止这些。你学生说您怪才,自然有些说道。等下吃好,喝好,庄主会有安排,只等你欢欣!”
“是么,我期待!”董仙翁乐。
向丫头引路,大家跟随,向客厅走来。
“桂夫人,你家师爷看来好脾性,你一口一个师爷,等下也说说,让我家庄主听听!”翠鱼儿眉开眼笑。
“不敢,会让你家庄主笑死!男人的好,自己女人知道。你家老爷也定有过人之处!”桂夫人应。
正说着,一位浓眉大眼,气意轩昂的中年男子走下楼来。
“是吧!翠鱼儿,看看人家夫人多会说话,好男人也是捧出来的!”中年男子朗声说。
“嘿嘿……我倒觉得,好男人是管出来的!翠鱼儿,是吧?”云集老板娘挤眉弄眼笑着插话。
“姐姐,你也拿话来掐我,不说了!老爷陪董仙翁坐上,你们二位女客就随便。向丫头,去帮忙端菜来!”翠鱼儿朝一旁偷笑的向丫头说道。
“是。”向丫头下去。
不多时,有鹅黄,蝉翼俩丫鬟捧托盘端菜上桌。打头两碗酸肠稀薯粉,一个米粉蒸肉,一个肉沬茄子煲,一个清炖石鸡。后托盘上一盘虎皮尖椒,一盘黄花盖顶爆肉,一盘酱醋虾仁。随后向丫头和高家丁抬着一个长形烤箱上来。上面架叉着一条两尺余长的鲩鱼,锡纸半卷,裸面焦黄的鱼皮正‘嗞嗞’冒热气。
“向丫头,去!把菜大娘请上席来,让她也说说此鱼的烤法,大家边吃边聊,岂不更有滋味?”翠夫人吩咐。
“是,夫人。”向丫头应诺下去。
不多时,一位衣着素朴,面貌端庄的妇人进得厅来。
“夫人,太客气了,你们好生吃着就可。我一个火头军,不值得抬举。”妇人道。
“说哪里话来?菜大娘,不是看重我们交情,请也请不到!丢下酒楼生意不管,几人能做到?”翠鱼儿道。
“生意倒是丢不了,有我家袁老板顶着。”菜大娘摆手。
“那就好!给董仙翁斟酒!”彭庄主高声喊。
“菜大娘,我俩有口福,吃过你酒楼几次烤全鱼。他们头次,不知源脉,请你把秘制的烤法说些来,咱们边吃边聊。”翠鱼儿恳请。
“呵呵,秘制不敢当,只是摸索着得法法,大家随听,我慢慢讲些来。好了!是火候,大家下筷!”菜大娘举箸向鱼娓娓道来。
“美食讲究材质,就说烤全鱼吧!炭也不能马虎,要杂木,如楮,柞,隔年陈炭最好。再说鱼一般野生的鲩鱼为首选,肉嫩,厚实。鲜鱼洗净,打鳞剖刀口,晾干水。先放笼蒸二成熟,取出,再用热油炒过的生姜,蒜沫淋刀口。然后用锡纸包裹,放炭火上烤。先紧火,再慢火,待八成熟,剥开锡纸,洒胡椒粉,葱沫。又重新包裹,继续小火烤……此种烤法,鱼味醇香,鲜辣酥爽。”菜大娘讲得细致。
众人下箸,一个个交口称赞。
过刻,菜大娘欠身离座,道:“诸位慢用,厨间还有些活计,我得打理!”
“莫急!菜神厨,我发个红包,且作谢意!大吉大利,满口留香烤全鱼,走起,抢!”彭庄主神采奕奕。
众人下手快抢,“菜大娘运气王!我是第二,谢彭庄主红包,当真一包抵三年。”向丫头满心欢喜。
“是吧,向姑娘,只要庄主喜笑颜开,红包就满天飞。”高家丁逗引。
“高家丁,没你懂老爷,这几年没白跟在庄主后面跑。”向丫头乐呵。
“嗯,嗯,把夫人脉,也沒人比你准!”高家丁回。
庄主与夫人听,齐笑。
这时, 菜大娘出厅告辞而去。
众人乘兴又给董仙翁敬了些酒。仙翁酒兴,满面红光。大家下席,向丫头已把茶泡好,分端各人手中。
小坐一会,彭庄主起身,拱手朝董仙翁道:“先生随我,移步‘怡乐轩’吧,请您听一回都昌鼓书。”
“好!刚才翠夫人话里有话,我心里就打鼓,八成有好事。”
“是么?”彭庄主眼一瞥。
“嗯,是这样子,走!”大家离座,同到“怡乐轩”。
怡乐轩,彭府后院一角,槐树荫下,曲桥连廊,假山小榭。轩房雕龙画凤,临水一溜花窗。
轩里面搁三张圆桌,品字型排列。桌面水果点心已摆好,几个丫鬟来回斟茶。彭庄主陪董仙翁前一桌坐定,翠夫人陪女客后两桌坐。
不多时,轩中进来男女俩僮。男的拎鼓,女的拿架。枣红鼓身,半尺余高。鼓面麻黄,径一尺有余。鼓颈密钉,着古铜色。女僮置架于桌不远处,男僮置鼓于架上。一书板,一鼓锤,于鼓面放好,俩人侍立鼓旁。
众人正在闲聊。此时,轩门幔帘轻挑,打外面进来一人。见此人:一身白布长衫,体态匀称。头戴顶蓬,面罩纱巾,容貌看不清。
此人走到鼓前,朝众人一拱手。彭庄主起立,举手示意,“刘鼓书,开始吧!”
话音末了,见鼓书人,左手夹书板,右手执鼓锤,推磨步站立,唱:“竹板打来呀闹洋洋喂,书鼓敲得个‘咚咚’响啊!今天彭府请贵客,我把鼓书唱一唱哟!”。
董仙翁听得分明,竹板拍打清脆,书鼓声张有力。
“鄱阳湖上呀都昌县,灯火楼台喂一万家哟,水隔南山啊人不渡喂,东风吹老喔碧桃花哟。”此人吐字清晰,唱腔优美,时雄浑,时柔顺,时激昂,时低迷,细听偏带女音。
仙翁惊疑,瞅瞅身旁彭庄主,庄主笑而不语。
只听刘鼓书又唱:“今天不把旁的表,只把都昌说一说哟。都昌位于鄱湖边啊,天水相面呀五河连哟。北通长江呀倚庐山啊,风光旖旎出圣贤哟……”书人板击锤打,尽兴处,身子前后移动,运臂耸肩,脚点节拍。
场上一片哗然,众人喝彩:“好,好,好……”。
刘鼓书突然息鼓止锤,静立正身。尔后,扬起书板,小打小闹,清脆念道:“表到都昌,不忘八景:石壁精舍,野老岩泉,陶侯钓矶,苏仙剑池,矶山樵唱,彭蠡渔歌,南寺晚钟,西河晓渡……”
至此,念声止,唱声又起。落鼓生锤,鼓锤滚打,鼓声滔天,歌声萦唱:“……武山前后继哟,阳苏左右逢。鄱湖开碧海呀,南山椅居中。仙女鞋,谢公履哟,苏子笔,溢香野老泉,庭坚留文《禅院记》啊。汉王御驾哟枕仙岩,梦醒之后去钓矾。洞宾歇脚八仙台呀,仙姑坐莲佛阁内耶。李白过去三叠泉呀,昨夜豪情酒满杯。济公不理会呦,庙后开小灶,破扇一把呀,老酒半壶,剥开荷包刨花鱼耶。山寺桃花年年开哟,碧桃在等谁呀?双苏携法印,上南山噢,东湖水常清,过湖不用雇舟楫!各位听众若有意呀,何不亲自去一回?山青水秀好都昌啊,流连往返哟到福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唱完,搁捶。彭庄主命人送赏钱。董仙翁坐不住,径直走到鼓书人跟前,问:“师傅,左里蔡角塘的刘鼓书,你可认得?”
“认得。先生问这何意?”鼓书人道。
“嗯,听说他已封鼓,艺不外传。”仙翁叹息。
“是么?我就是他徒儿,还是他一一”鼓书人轻撩纱巾一角。
仙翁近见,“你,你是彩菱?”书人嘘声,快速系纱。
仙翁心领神会,转身向庄主言道:“今儿个为师高兴,即兴与这位鼓书人编唱一曲。”
“好,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庄主鼓掌。
男僮随即又搬来鼓架,放鼓架上。仙翁上前,摇板打鼓,先唱:“江南腊月鹅飞雪,冰冻一尺天地寒。学堂前院有古井,团团白气起苍茫。”
刘鼓书瞬接,唱:“屋檐冰凌尺余长,家中无水现底缸。清早担桶去寻水,石板打滑心紧张。”
董仙翁笑接:“井台洗菜手冻僵,院外有人喊开栓。踏雪伸手门前去,进门担桶一姑娘。姑娘二八正年芳,貌美如花馋董郎……”
鼓书人又娇声应接,“董师怜我力单薄,又怕石板滑跌脚。上肩一担清井水,直送侬家院门旁……”
“好,好,仙翁的竹板,鼓锤,脆里藏绵,隆中带颤。鼓词信手拈来,难得的怪才!”刘鼓书美赞。
“你,你也这么说,多少年了,你才是我心中的女神!”
彭庄主再次站立喝彩:“好,真的好,大吉大利,不忘初衷,相见恨晚,红包走起!”众人哄抢。
抢罢,刘鼓书告辞。董仙翁送出门,依依难舍回来。
小坐一会,董仙翁起身告辞,彭庄主送。至院门外,彭庄主从高家丁手中拿过一锭银子道:“先生,这点银子且作盘缠,路上买点吃食。”
“庄主,太客气了,你已给过我银两,这又来作甚?”
“不是输了么?”
“那银子是输了,难道还要你替夫人退回不成?再说她们都发过红包,让我过意不去!昨夜,没能及时拦住夫人,让你受折磨了!俚只老师不如个丫头,说来臊脸!哈哈,哈哈哈。”董仙翁笑。
“呵呵,老师当真认为学生怕了她么?就她那牛脾气,当时不顺着点,怕是收不了场!”
“你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放纵也得有个分寸,你夫人并非悍妇,泼妇之辈,只是性子急了点,你切不可嫌弃!”董仙翁望着庄主说。
“嗯!我有数!”
“你家那个向丫头,非一般女子,寄寓你家,不能久以下人视之!”
“嗯,晓得!”董仙翁说着跨鞍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