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训扬新风之463丨阳峰乡府前江村（五）：江万里胞弟江万顷生平刍言|民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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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宰相弟尚书联璧文章天下少，父成仁子取义一门忠孝世间稀。”这是颂扬南宋名相江万里（1198年——1275年）家族爱国主义精神的一副名联。在江万里的家乡府前江村（又称林塘江村，今属都昌县阳峰乡共升村委会），新修的祖祠又称“古心堂”（江万里号古心），冠“圣厅”的两侧就刻恪了此副对联。上联“兄宰相弟尚书”，说的是江万里、江万顷兄弟的名垂青史。对于江万里研究，论著颇多，而对于在饶州（今鄱阳县）同一天与兄长江万里先后赴国难，且是被元兵肢解惨烈殉国的江万顷，史料挖掘极少，有待研究者不断发力。府前江村是万顷公的后裔，村民更期待在弘扬江万里爱国精神时，对先祖江万顷的行实多有整理。

江万里石像（网络图）

一

宋宁宗庆元四年（1198年）农历十月初六子时，江万里诞生于林塘村。距此87年前的宋政和元年（1111年），江本善（字俊声）由鄱阳十四都铁炉埠泽源迁南康军都昌县延昌乡十六都林塘。肇村整整100年后的宋宁宗嘉定四年（1211年）农历四月廿一日，江烨之三子江万顷降生，比胞兄万里小13岁。《宋史·江万里传》叙其先祖之名，有“大父璘，乡称善人”，“大父”即祖父，万里、万顷之祖父江璘属本善公八世孙，列第113世，“以孙万里赠太师杨国公”；《宋史·江万里传》又载“自其父烨始业儒”。万里、万顷之父江烨为璘公第三子，历任全州（今属广西全州县）教授，江南东路提举常平司转江南西路提举茶盐公事，赠太子太师，封太师周国公。

2023年10月8日香港中文大学马楚坚教授在都昌作江万里研究学术报告

据《江氏宗谱》记载，江烨与陈氏生子五。长子江万九，号观溪，乡间一教书先生，因弟万里拜相，封殿干公。次子江万里，三子江万顷。四子江万金，号古愚，封运干公。五子江万合，号古明，封障干公。
有人统计过，江万里宋理宗绍定三年（1230年）33岁时迈步仕途，首任池州（今安徽贵池县）教授，至年逾七旬担任左丞相兼枢密使，其间四十余载，宦海几度沉浮，担任过91种官职。其弟江万顷也曾历任大小官职三十余种，直至官擢户部。兹录康熙十三年《江氏大成宗谱》“卷之一•古崖出身历任阶勋”于下：江右漕闱首送。补将仕郎。授迪功郎，江州彭泽尉，不赴。改监绍兴钱清盐场，调淞（沿）江制司屯田郎官、直秘阁。转从仕郎。除授荆南节度推官，改淮东帅准。调淮西制干。循儒林承直郎。授通直郎。宰濠州定远，转奉议郎，任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差尚书茶盐所检阅文字，未赴。转承议郎。改差提领犒赏所主管文字。除（催货务）提辖，出守临江。转朝奉、朝散郎，除司农寺丞，拜卿，牧清江。出提举福建市舶。转朝请郎。升瑞安府，移镇永嘉。转朝奉大夫。奉云台祠。除直秘阁，知吉州。转朝散朝奉大夫兼江西仓。除仓部郎官，提举江西仓，兼知吉州，仍祠云台。知南剑州。转奉直大夫。转朝议大夫。户部尚书。

江万顷故乡都昌阳峰乡林塘村今貌

这一连串的官职当代人难辨其详，江万顷曾任过吉州（今江西吉安市）知州、南剑州（今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区一带）知州。最高官衔是户部尚书，正二品，相当于如今的财政部长。不过江万顷的户部尚书之职载，只见于江氏宗谱和江氏族裔墓碑，正史和地方志书鲜有此任职记载，包括江万顷之子江鉴所撰记载父亲行实的《古崖先生圹中记》亦未载江万顷履尚书之仕宦。江万顷在户部尚书所属的管理粮仓的仓部担任过相当于从五品的仓部员外郎，有确凿记载。

二

   关于江万顷的生平史料，留存下来的较少。以其子江鉴在父亲去世九年后所撰《古崖先生圹中记》为最详。     江万顷号古崖，“圹”，音不读“塘”，读“旷”，墓穴之意。这篇“记”就是作为孝子的江鉴为将父亲江万顷的茔墓由西山迁葬“团山之原”时所写的相当于墓志铭的缅怀悼念之辞。
   墓碑记类的成文，自然会包括墓主人的世族及子孙情况、表达哀悼敬仰之情，而对其生平事迹的载录往往是行文主体部分。因为是儿子为亡父所撰，所以江鉴的此记成为后世研究江万顷的最详实、最可信的资料。
   我们来从《古崖先生圹中记》中，剔抉些词语来了解江万顷的品行与政声。

林塘村“圣厅”

   名联痛戒浮费——江万顷在“出守临江（今江西樟树市一带）”时，“时郡罹庚申兵火，后莽为炉墟，公逋殆旦俟万。先君子至，应供排张堂，悉却不授，痛戒浮费，郡计澹足。了重纲时，给廪库以便民庄，以赈民乏，余储尚殷，以代民赋。”江万顷在治地遭受兵火，百废待兴之时，力戒奢华，励精图治，临江郡的官府库存日渐丰赡起来。他开仓济民，赋利于民，不失为惜物爱民的好官吏。
   清节愈励——江万顷在清江县为官，“有善誉之裒（聚集之意）”，后提举福建市舶。此地属富庶之地，此职属肥差之位，当年有“金山珠海，天子南库”之称，可江万顷在此为官，对蛮商的馈赠，“悉命还之”。一年后离任时，“行李萧然，不持一南物”，真正是洁本来、还洁去，挥挥衣袖，不带走这南天的云彩。当地名流以“人道贪泉为可饮，公虽墨水不能缁”，赞誉江万顷在欲望的泉眼里，连一滴水都不去沾染。
   禀性仁厚——江万里、江万顷先后知吉州（今江西吉安市）。江万里知吉州军兼提举江西常平茶盐是宋理宗嘉熙四年（1240年），第二年在吉州城东白鹭洲创办著名的白鹭洲书院，培养了刘辰翁、文天祥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名士。第三年是淳祐二年（1242年），江万里遂迁直秘阁，江西转运判官兼权知隆兴府（治今江西南昌市），创宗濂精舍。江万里有一首表露心志的诗《舟中遇风吟》“万里为官彻底清，舟中行止甚分明。平生若有亏心事，一任碧波深处沉”，就是由吉州赴任隆兴府途中所作。江万里知吉州头尾三年。江万顷入直秘阁知吉州是宋咸淳四年（1268年），是年胞兄江万里知太平州兼提领江淮茶盐，兼江东转运使。江万顷知吉州有四年，1271年除仓部官，还兼知吉州。兄弟俩人相隔三十年，先后知吉州，仁厚的秉性一脉相承，以至时人有如此比较：“抚古心先生（指江万里）三十年，棠荫之旧，延见吏民，靡不欢欣。谓故俟江公之介弟，何以兄之酷似也。”江万顷在吉州“崇教化、清枉狱、平赋税”，简直就是以儒教淳民风、以申冤彰正气、以减赋赢民心的“三板斧”。江万顷的勤政也到了苦于心志、劳其筋骨的程度，刚届花甲的他，“苦心百计，须发为白，亟捐己俸，取黔庐而新之，精力疲于是，而荣进之念灰矣。”一身疲惫的江万顷未得一顷刻的停歇，朝纲的驰怠、奸相的霸道、心力的交瘁，此时已令他萌发退出官途之意。

府前（林塘）村村牌

志行端方——清康熙六年（1667年），时任都昌县令郑州玺撰《重建济忠祠记》，都昌古济忠祠初名“双忠祠”，是祭祀纪念江万里、江万顷兄弟及子侄一门忠烈的场所。郑知县所称“双忠”中的剑州公，即江万顷。江万顷宋度宗咸淳九年（1273年）知南剑州，其地域在今福建北部的南平、延平一带。江万顷在知剑州任上，“灭盐额，施酒禁”，特别重视兴教，“往往于学校三致其意，以己公所得授，问学切切”。其学理源于家乡的白鹿洞书院，也承于兄长江万里亲创的白鹭洲书院。
一廉终生——江万顷晚年“云岫无心，引疾丐辞”，他远离官场喧嚣，寻求心灵宁静，以身体有疾为由，向皇上乞求隐居乡间。皇上念其忠笃，广施恩泽，授他朝议大夫，可他还是“坚壁不出”。晚年隐居都昌林塘村，与生他育他的家乡有更亲密的接触，在怡养天性之余，也将他一生的清廉品格坚守到底。在家乡，他就是一名归林恋巢的倦鸟，“行陇亩，与田夫野老尔汝问劳……不殖产，不蓄资，伏腊堇堇，要皆天质自然，诚意内克，非强拂致其由也。”江万顷公元1275年仲春被元兵肢解，壮烈赴死，享寿仅64个春秋。在他晚年年过六旬之后，他回到了家乡的怀抱。行走田畴，与畈上老农拉家常，问耕作。为官半生的他，以清廉回归故土，没有什么家产，也没有什么积蓄，对列祖列宗无论是三伏暑天，还是寒冬腊月，都极尽虔诚敬崇。清苦地过乡野生活，是内心的召唤，质朴自然，毫无强致。他显然铁了心不再去攀庙堂的官阶，俯身在乡野度过晚年。江万顷在家乡团山建了一座栖堂，取名“复庵”，“盖取老子观复之说”。“观复”出自老子《道德经》第十六章，原文是：“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意思是：达到虚空的极点，安住于甚深的禅定之中；宇宙万物相互运作生长，我们得以观察到它们的本根源头。不论万物如何变化多端，终会回归根本。回归根本称作静，就是所谓的回归其本来自性。江万顷之“本根”，就是一廉终生、一静到终。吉州名士欧阳守道为复庵作记，白鹭洲书院高材生、状元文天祥题写匾额。江万顷对长子江鉴嘱道：“吾他日必居于是！”“观复”，是江万顷处世的境界，更是他精神的归宿。

三

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庐陵骄子江子先生在2022年第9期《中国作家》曾发表长篇散文《一池止水》。他如此解读江万里的“止水池”寄寓：“他挖深池，并命名为‘止水’，远不是为了警示自己如庄子《德充符》所说要‘鉴于止水’，也不是要‘止水’对‘芝山’，或者为缅怀范仲淹大人，而是他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决心，并且早就暗中选择了自己的死法。所谓‘止水’，其实意味着生命终结之水。这个‘止水池’，乃是自己为自己掘的别样坟墓，而止水亭，就是这座坟墓上的墓碑。”江子先生进一步喟叹：“更是一个国家与民族的悲情祭坛。”是的，这块墓碑上，刻下的一定有江万里、江万顷“双忠”之名；这方祭坛里，也一定捧得起挽奠江万顷的一抔黄土。

古止水亭遗迹旧照（网络照）

由元末脱脱、阿鲁图先后主修的《宋史》，有其史料详实之长，但在行文的文学性上颇受诟病，与太史公的《史记》有霄壤之别。《宋史•江万里传》中写江万里、江万顷凛然赴死的百余字，却堪称出彩之笔，有场景感，有厚史料，在冷峻的笔调中，也显示出褒扬江氏兄弟气节的感情色彩。《宋史》如此着墨：“明年（指咸淳十年），大元兵渡江，万里隐草野间，为游骑所执，大诟，欲自戕，既而脱归。先是，万里闻襄、樊失守，凿池芝山后圃，扁其亭曰‘止水’，人莫谕其意。及闻警，执门人陈伟器手，曰：‘大势不可支，余虽不在位，当与国为存亡。’及饶州（今江西鄱阳县），军士执万顷，索金银不得，支解之。万里竟赴止水死。左右及子镐相继投沼中，积尸如叠。翌日，万里尸独浮于水上，从者草敛之。”
在《宋史》中，无江万顷单传（如出任过尚书，不应缺单传），因为与兄长江万里的同日同城不屈抗元而死，在“江万里传”中留下了一笔。我们在能检索到的其他关于江万顷被元兵所杀的有限的资料留存中，可以补充一些历史的细节。

林塘村祖祠江万顷六兄弟瓷像

   清同治版《都昌县志》“卷九•名臣”有江万顷简传，云“致仕家居，元兵至境，委置私第，冒险难，自都昌（至饶）州省兄，偕子铎俱被执，不屈，从容骂贼而死。崇祀乡贤祠”。江万顷明知道兄长江万里所在的饶州已是元军大军压境，他还是不惧风险，从都昌奔赴饶州去见哥哥，这里面有同仇敌忾的担当，亦有同赴国难的勇毅。江万顷被掳后，有环环相扣的三处细节让他为了民族大义而献出的淋漓鲜血绽出怒放的花来。先是被执后，元兵“索金银不得”的细节。元军肯定是知晓所缚之人江万顷的身份的，以为左丞相江万里之弟，自己又在尚书仓部为官多年，哪能不腰缠万贯？尔后是江万顷“从容骂贼”的细节。一身清廉的江万顷何况身边无金银，就是在成为刀下鱼俎后，他也不会筹钱去买刀下留命。最后是被“支（肢）解”惨烈赴死的细节。肢解，是古代分解四肢的酷刑，有人称“磔刑”。那么，江万顷从都昌赶到了饶州城，他在被元兵被捕前，见到哥哥江万里最后一面了吗？史书没有具体交代这个细节，想必是这对胞兄弟并没见上面就先后就义、阴阳相隔。江万顷次子江铎与父亲同遇害，这是确凿的史存。也有学者记江万顷继室刘氏、幼子江昌翁等与江万顷一同遇难（《曹氏宗谱》记江万顷与刘氏所生幼子江昌翁“因兵骇幼殇于道”）。
   万里、万顷的同胞情深，在江鉴的《古崖先生圹中记》里如此记载：“周国公（指江万里父亲江烨）殁，（江万顷）事古心先生（江万里）如事周国公，事无大小，必咨而后行。其所爱爱之，其所敬敬之，自不卑小。”可以说，江万顷尊敬江万里，到了言听计从，爱其所爱的程度，自然，也是痛其所痛。面对元军，一同赴死，也就成了兄弟俩人生的联笔华章。
   江万顷被执遭肢解，是在宋恭宗德祐元年（1275年）农历二月二十一日，同日，江万里亦投芝山止水池殉国。近一年前的芝山，曾留下过江家兄弟的短暂欢愉。江鉴追忆父亲江万顷从都昌来芝山看过一次伯父江万里，这一次来的时间在兄俩成仁取义前一年（1274年）的农历四月二十一日，江万顷在芝山兄长江万里这里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个生日。“值古心先生亦从湘水归来芝山，每小舟番蔩，松风竹雨，清夜对床，胜有怡怡天伦之乐。子若侄登堂，喜见二父康胜，奉觞跪起为寿，谓可荫大椿于百龄。”子侄们为江万顷举杯祝寿，祝贺父辈万里、万顷长命百岁。江万里晚年在饶州芝山凿止水池，建止水亭，始意是明心志、寓余生的，这里留下过他的天伦之乐。止水池在饶州城陷、江万里投池赴义时，是主人生命的止息；江万里领全家及随从在止水池的一跃蹈志向死，激荡起的是从未止息的一代代中华儿女杀身成仁的爱国波澜。这波澜里，当然有江万顷为国尽忠、坚贞不屈的那朵生命的浪花。

林塘村祖祠兼江万里纪念堂

顷刻之“顷”，言的是时间之短，万顷成万代，江万顷的忠义，是时间长河之渡；公顷之“顷”，道的是大面积单位，万顷状碧波，江万顷的壮怀，是驶向辽阔信仰彼岸的风帆……

来源：汪国山
九江都昌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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