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坚刚:有知青插队经历的人,处世境界的宽容上就是不一样 说到上海知青在江西都昌的插队生活,插友和当年我们插队落户左里公社的老俵都喜欢叫我范坚刚为“范连长”。我一生没军营从军的履历,“范连长”叫开来,是我1969年当过左里上海知青连的连长。刘逊桥今貌一角
我1949年6月出生,1966年上海求知中学初中毕业。1969年3月25日,我们这批知青从上海乘东方红401号客轮到了九江,其中300多人分到都昌的苏山、左里、多宝三个公社。这是首批下放都昌的上海知青,来源是求知中学和上海第十女子中学这两所中学的“老三届”,少部分是高中毕业,66届初中毕业生也是少数,绝大部分知青是68届初中毕业生,“一片红”地上山下乡。当时年纪大的,有22岁,最小的才17岁,我插队那年20岁。范坚刚 (摄于2024年3月25日)
1969年3月28日下午,我们这批知青145人从湖口县坐卡车到了都昌县左里公社,分派下去的五个大队是新湖、新溪、源树、永华和永忠,我分到了新溪大队,一共有22个人,其中有8个男知青,14个女知青。我同时被指定为左里知青连连长,在求知中学,我就是学校革委会委员。当天,公社派了一个年轻的邮递员在雨中带我们往新溪大队走,左里公社到新溪大队所在地刘逊桥有8里多路,翻山越岭,路况很差。尽管我们当时自身只背了少量的随身行李,大部分行李由大队派人给我们挑担送过来,但我们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在雨中不少人摔跤,一身泥巴。我们从湖口到左里的卡车上,就是一路颠簸的,呕吐不止,加上离家前途不可预知,情绪低落,现在去新溪大队,又摔得连分给我们的两个馒头都粘了泥巴不能吃了,我们坚决要求又折回左里公社。本文作者(左一)在上海采访王成环(左二)、范坚刚(右二)、叶韵丹(右一)
我们去新溪大队的22个知青在天黑时,回到了左里公社大院里,当时公社书记叫喻东堡,秘书叫曹建良。当天公社在大礼堂开三级干部会,准备吃过饭再接着开。我们在干部宿舍的一幢带天井的房子里,围坐在天井四周。雨越下越大,冷得要命。我们看见来开会的大队干部带了被子来,准备自己在会期住在公社的,实在冷得厉害,我们拿了这些被子盖在脚上,二三个人盖一床。开完会的人看到自带的被子都被上海知青抱走了,他们十分同情我们,没有取回床被,不少人还陪着我们坐了一个晚上。那时公社有电灯,是用柴油机发的。公社干部都不会说普通话,交流没法深入。1970年插队新溪大队的上海知青陆爱华、屠文星、叶韵丹去九江看望范坚刚(前)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下到了新溪大队。在大队集中生活了一个星期后,我们22个知青分到了四个生产小队,一般每个小队两个男生,四个女生。1970年4月,我就被招工到九江发电厂,左里另一个知青缪月花被招工到九江化纤厂。我只在左里新溪大队插队13个月就离开了,为什么知青招工很快轮到我?这里有个意外因素。当时下放左里的一个上海女知青,因为多种原因,跳湖自杀了,这是个特例。上海、九江方面都很重视,当然,作为知青连连长,我一年来的表现得到公社干部认可的,也算优先招工。1999年元旦范坚刚(右二)、叶韵丹(右一)等在新溪留影
我们这批上海知青有与刘逊桥人结婚组合家庭留了下来的,比如吴士娟。我后来与同批下放到苏山的上海知青组成了幸福家庭,苏山公社那批上海知青是来自上海市第九女子中学和江东中学。我2009年在九江办理了退休,2012年回到上海安度晚年。我妻子是1971年招工到都昌县商业局,后来调到了九江市商业局,在九江办理的退休。可以说,我们夫妻几乎扎根九江一辈子,是当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定位了我们的人生轨迹。范坚刚、叶韵丹接受本文作者采访时回首左里岁月
我们当年的知青还健在的,都垂垂老矣。回首往事,还是感念知青岁月给我的人生磨炼和成熟。有知青生活经历的人,在以后的人生路上,所体现出来的包容境界和豁达开朗,就是不一样。 叶韵丹:我替学生治“头癣病” 我同范坚刚同年,都是1949年生。范坚刚被人叫做“范连长”,作为上海知青,我叶韵丹当年也是下放在左里公社新溪大队刘逊桥村,后来做了一名“叶老师”。1999年元旦叶韵丹(前排左)与当年学生刘玉松(前排右)在一起
讲讲留存在我记忆里的知青生活。新溪大队靠湖汊,当年缺柴火,村民大多到苏山去砍柴烧。有时眼看着我们第二天做饭就没柴烧了,村民挑来一担柴给我们解决无火之炊。清明节村上百姓做清明粑,自己舍不得多吃,端来送一些给我们吃,我们有的知青嫌不好吃,就悄悄丢掉,肯定伤了他们的心,有的老乡责怪“上海佬不懂事”。生产队分了一块3分大的菜地给我们种菜,在马路边,我们不大会种,村民开玩笑说“只看到上海佬种菜,没看到有菜吃”。村民就送菜给我们知青吃,有时还送来新鲜的霉豆腐。刘逊桥村前条河,实际上是鄱阳湖的港汊。村上妇女在溪边洗菜,有时和我们洗衣服的女知青打招呼,将手中择洗的蔬菜,让菜叶顺着水流漂到我们手边,送给我们吃。我在溪边石板上洗被单,学着当地妇女将床单顺势抻向水面,展开来清水,很潇洒的样子,不想学不像,反倒被向水面铺开出去的床单一股力带到水里去了,幸好水不深。1999年叶韵丹重回刘逊桥与老乡亲热叙旧
我后来被安排在刘逊桥小学当了一名小学老师,教一、二、三年级复式班。那时学生家里也穷,家里养了母鸡,有的小孩子听到鸡窝里“咯咯”地叫,知道母鸡下过蛋了,就忙跑去捡蛋,拿到我这里换钱,我有时买蛋,有时也拿从上海带回去的铅笔交换鸡蛋。当年左里公社大礼堂内壁
我印象深的是给班上学生治“头癣病”,当地老表叫“癞痢头”。有时熬一种药膏,每天在得这种病的学生头上搽麻油,然近敷膏在上面,治好了不少。班上有个学生叫刘玉松,当年就得了“癞痢头”,是我将他治好的。后来刘玉松当了新溪村委会的书记,我们插队新溪大队的上海知青1999年在发大水后来看望乡亲们,我见到一头浓发的刘玉松,还开玩笑说“玉松真得感谢叶老师治好了你的‘癞痢头’”。 1975年,我招工到南昌市东湖区下面的一个居委会工作,后来在东湖区政府退休。六年都昌知青生活,让从小在上海大城市长大的我,得到了生活的磨炼,也与纯朴的都昌老乡结下了深情厚谊。 【整理者补记】采访范坚刚、叶韵丹两位当年下放在左里公社新溪大队的知青,是在2024年3月25日上午,他们应约到了我下榻于上海金桥的一家宾馆里。当天中午,承蒙在上海创业的都昌骄子李俊先生盛情,我们和范坚刚、叶韵丹、王成环等在黄浦江边一家独有品味的餐厅共进午餐。 原新溪学校残存的校舍
2024年4月19日,在左里镇原人大主席谭文华、新溪村委会书记江新洲等的陪同下,我来到了刘逊桥村补充采访。对刘逊桥,我也有故地重访之感。1978年9月,时年13岁的我还是个少年,在新溪学校读过一个月的初三,后来转回到家乡的多宝中学读高一。42年前的1982年夏季,我在都昌师范临近毕业前,被安排在当时的新溪学校实习了三个月。那时就听说在新溪学校教书的陈心囡老师就是上海知青,婆家在刘逊桥村。这次重访刘逊桥,当年短暂读过书、教过书的新溪学校已废弃。数幢未拆的旧校舍连同周边地皮已易私家。刘逊桥桥体2020年进行了加固维修,站在桥上往多宝方向看,通往新溪地界老屋刘村的大道已在桥头的硬化路面戛然而止,连接着的是田畴。小时候,我从离桥八里远的多宝蛇山垅汪村家中,多徒步行至新溪江旦旭村的姨母家走亲,走的是条砂石路。1970年初,过了多宝柏树赵村还有个歇亭,老屋刘村在一个岭下。随着1998年移民建镇搬迁,老屋刘村、刘逊桥村村民房屋多沿新辟的袁多公路修建。 采访这天,我提出陪同人员一同往通向左里集镇的刘逊桥老街看看。刘逊桥早先因水运码头而成小型商埠,依水经商,人货两利,所以除了刘姓村民,还有少量邓姓、李姓人家等落籍。作为村落的刘逊桥,建村于明代洪武年间,距今已历630余年,从老屋刘村分迁而至。始祖刘德逊在变溪港上捐资建桥,以德渡人,为纪念德逊公建桥,桥名、村名而成“刘逊桥”。我们沿着老街掠影,先前的店铺多关门易帜了。临路有标示着“左里供销社烟花鞭炮经营点”的破落长排房子,在我的记忆里,我实习时的左里供销社新溪分社居岭上高处,房子是与路纵方向排列的,当年就听说有上海知青在供销分社当了柜台营业员的。通往左里集镇的老路在坡岭上也几成断头路,想当然上海知青从新溪大队到左里公社的八里多行程,靠的也是步行,现今已有通达的袁多公路车来人往。刘逊桥岸头两棵垂柳
令我感慨系之的是,42年前我短暂生活了数月的刘逊桥,已难觅旧踪;55年前在刘逊桥生活了数年的上海知青们,若是故地重访,便更是恍如隔世了。唯有刘逊桥头的那两棵粗硕的柳树,还立在原岸上,万千绿丝绦在风中见证着如水而逝的岁月……《上海知青在都昌》征稿人员与范坚刚(右一)、叶韵丹(右二)等在上海黄浦江边留影
当天从左里镇采访“上海知青在都昌”回县,我找到了一本编纂于1990年12月的《都昌县卫生志》,这本书是与范坚刚、叶韵丹同批插队多宝的奚丽君大姐赠给热心收集地方史料的我的。奚大姐当年插队在多宝公社华光大队实竹峦王村(今属洛阳村委会),她的丈夫易至刚先生生前曾担任分管全县卫生工作的副县长,是一位令人敬重的领导。奚大姐夫妻曾在我的家乡多宝卫生院工作多年。在《都昌县卫生志》第五章《防疫•地方病及其它》,有关于都昌“头癣病”的资料记载,兹录于下,以作上海知青叶韵丹当年为学生疗此疾之注脚:“‘头癣病’在都昌历史悠久,旧社会无可奈何。1971年九江地区卫生局组织医疗队在都昌双桥(今中馆镇)搞防治试点。1971年至1980年全县共查治‘头癣病’20795例。据试点摸索的治疗经验,用小剂量灰黄霉素内服,加‘666’粉拌油膏外擦,全部治痊。经1980年10月81日九江地区防疫站检查验收结果,宣布都昌彻底消灭了‘头癣病’。”
来源:图/文 汪国山九江都昌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