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凤：我的住院手记（二）|今日都昌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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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2-07-09

    二
    天亮，病房进出的人多起来。
    护士量体温，测血压，抽血，还交了两个小杯子给我，说是留尿留大便，化验需要。医生进来，是一长串，主任、副主任，外加负责床位的医生，望闻问切，例行晨检。然后，又是家人亲人友人进来。痛，被揉捏成团，吞进肚子，我强扯出笑，回应着所有的问候。生活都不容易，没有谁会喜欢被负面情绪感染，更何况，把痛苦挂在脸上，并不能减轻痛苦。
    点滴挂了二十四小时，没间歇。医生说，碎裂的骨头插入肉中，内出血厉害，又无外伤，瘀血无法排出，很容易淤堵，形成血栓。骨折一般不会危及生命，但如果形成了血栓，则会危及到生命，所以必须打针消炎防血栓。
    日暮，渐归安静。白炽灯下，几捧鲜花散发淡淡清香。点滴依然挂着，冰凉的液体流进体内，床头柜上吃食很多，咫尺之遥，我却无法够及，一种悲凉油然而生。“我怎么会躺在这儿？我怎么能躺在这儿？是谁让我躺在这儿？他为何一天都没出现？”想着想着，胸腔内的火就蹭蹭上升。我摸出枕头下的手机。

    肇事者姓方，二十出头，驾照刚入手，一帮兄弟说要好好庆祝。他趁父亲不注意，偷了车钥匙，带了一帮人，聚餐喝酒。酒上头，易亢奋，亢奋跟哈欠样，会传染，一车人忘乎所以，满嘴跑火车。
   “加油门。六十？太慢，快些，再快些。”
   “兄弟，等会儿带你去见靓妹。”
   “靓妹？不要，我们还要喝酒。”……
    车子越开越快，进美食城广场，一个漂移，车尾甩转，想进车位。
   “砰！”一声巨响。
   “撞到了人！”吓醒了一车人的酒。他们钻出车，作鸟兽散。肇事者不敢跑，监控到处是。
    照了CT，送入病房，领被子床褥时，弟弟找肇事者交住院费。没想到一帮人围拢过来，也不知道这帮人啥时候到的？他们挽起袖子，吼叫着：“钱？没有！人有很多！”
    弟弟说：“我不找你们，我找撞人的人。”
    肇事者更强横：“是我撞的，你想怎么样？就撞了，怎么的？钱，老子没带。”
    弟弟说：“如果没带钱，先交被子押金，一百块钱，应该有吧。”
   “交押金，哼，一百块？有发票不？没发票的东西，一块钱也不给。”
   “押金，没有发票，出院时会退回。不交押金，不能给被子。”一个很尖细的声音说。她是医院里管被子的人。
    弟弟发愁，因为来得太急，没带现金。
   “给，我这有。”闺蜜弟弟刚好赶到。
   “没见过撞了人还这么嚣张。”旁边有人插话。
   “哼，撞人，撞人不是天天发生的事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又没撞死！”
   “就是，我想撞死了最干脆。”
   “你们不能这样说。知道这被撞的人是谁不？……”围观中，有人探进头，看了一眼被推进病房的我。
   “走，赶紧走，这被撞的人有点来头。”有一个声音沙哑的人喊。
   “我有来头？真是好气又好笑！我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偶尔写点东西，在这个小地方有比较多的人认识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有来头”，是不是没撞死在车轮下，就丧生在拳头下了？这是要嚣张到何种程度？”

    了解到这些后，我更加气愤。
   “请问医院有监控吗？”我把电话打给院长。
   “有，每个公共场所都有高清摄像头。”
   “好，请帮我把三号晚上的视频保留下来……”
   “……请帮我锁定证据。”我给公安局领导请求。
    我绝不许邪恶嚣张。

    三
    向天空钉钉子，一锤，一锤，越来越准，越来越狠……有诗人这样写。我不知道天空有没有痛感，我却知道钉子钉进骨头，钉进血肉之躯，痛就从心尖尖上蔓延，渗进身体的每个细胞，呼吸都是痛的。钢钉被强行钉进的痛已经覆盖了股骨粉碎的痛，而且这种痛持续了三天，并且与日俱增。
    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我盯着天花板。
    护士边拔针，边说：“账上没钱，明天就要停药。”
   “已经预约好了省里专家，要在三天后哈。你这碎得太厉害，是大手术，要做好输血的准备，要准备好髓内钉，最主要的是要准备好费用。”医生进来提醒。
    弟弟打电话，让撞我的人来医院交钱。“钱？哼，有哦！老子有的是钱，你有种就开车到港头来拿。来了，我撞死你！……”他在电话里吼。
    我听着，气得七孔冒烟。港头还有这么牛的人，我请乡长给带话。

    几分钟后，他父亲回了电话。
    我按下怒火，语气很平和地说：“你崽结婚了？还欠了很多钱？”
   “是哦，他前年结婚，没什么正经事做，就跟着在工地上做些零工。”
   “你崽撞了我，你知道吗？我已经躺在医院三天了，他没出现过，医药费都不交，你知道吗？不仅如此，他还扬言要撞死我弟弟，你知道吗？”
   “鬼崽哩，啥事不懂，怎么能这样说话。撞你的那个晚上，我去了医院，是我阻止他一帮兄弟动手。”
   “如此说来，你很清楚全部情况。这很好。我不多说，不管你儿子欠债多少，车子是你的吧？他不交钱，那你必须来交。”
    他父亲听完这话，就软了，半求情地说：“这也是个前世的冤家哦，读书时，就跟坏了帮，上网吧，打群架，讲江湖义气。高中毕业，上不了大学，家里就他一个儿子，他妈舍不得他出去打工，就继续混。他去年也撞了人，赔了十多万。唉！我有糖尿病，做不了重事，我父亲有肺病，常年住院。家里跟水洗了一样。”
    ……
   “娇惯出逆子。怨谁呢？”我一点也不想同情他。（来源：南有千木李冬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