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瓜瓜接到小钟的最后一个
电话,心情也开朗了起来。后来几次拨打小钟的手机却一直停留在“呼叫不在服务区”,才回想起来,小钟钟要进趟山,信号会不好,瓜瓜也安心了些。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瓜瓜的母亲三两天就会从家里打来电话问小钟钱筹得怎么样?瓜瓜偶尔会顶回一句,一个月后沒筹到钱你们就把我绑回去呗,说完就气愤地撂下电话。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和继父就会感到恹恹无力,瘫软地躺在床上,蒙上被子,持续不断啜泣。她等小钟回来要比等她的继父、母亲、小钟还要急多了。
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阳光正好,三三两两的厂妹相约去春游,一向好动的瓜瓜没有跟她们同去,却选择了另一个方向一个人背个小包就走了,她先是去了阿朋住的地方,阿朋接待了她。
阿朋并不知道她与小钟多少情况,年轻人间的事也不便多打听。一见到瓜瓜就问,小钟是回老家了吗,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当看到坐在自已面前瓜瓜眼圈红红的,没有了往日的明媚和自持,局促而不安,他小心地问,是不是你们吵架分手了?
瓜瓜却大声哭了起来,像暴风骤雨般将阿朋小小的出租房淹没。阿朋赶忙递给面巾纸止住她的哭声,叫她好好说说!瓜瓜就将父母逼婚到小钟回去筹钱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阿朋。
“朋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呀!”瓜瓜一脸的无助,迷离的眼神望着阿朋说。
阿朋和蔼地对瓜瓜说,水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你俩真正相爱,总会克服困难的!
一个月!一个月期限可马上就要到了呀,瓜瓜有理由悒怏而担心。
阿朋已找不出更多理由来安慰瓜瓜,只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和
经验给瓜瓜打气,让瓜瓜看到
希望。
走出阿朋的出租房,在大街上漫无边际地走着,一个人形影单只,感到很凄凉,感到有无数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她觉得这条繁华的大街已不属于她了,没有小钟的陪伴,连街道也变得这么世俗,这么没人情味,越想越觉得小钟在她生命中已融为了一体,那怕是短暂的分别都如剜去身上一块肉般的痛!
她,不能没有小钟!
小钟呢,也不能沒有瓜瓜,不然怎能舍弃身上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瓜瓜已深深嵌入他的心中,所以‘心’比‘肾’重要,失掉一个肾又算什么呢,小钟开始洋洋得意起来。
瓜瓜还好吗?小钟到现在才有时间考虑瓜瓜的心情来,与一个月之约推迟了一个星期,相信她的继父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小钟自言自语道!
瓜瓜只有耐心地等,一天天地等小钟回来,一个月到了,第二天继父就打来了电话,问小钟回来么?第三天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仍然是,爪瓜开始慌了,希望已变成一根丝线随时都有被崩断的可能,她快要崩溃了!
第七天,瓜瓜的继父与母亲说什么再也不愿意等了,当初的说的十万本来就是缓兵之计,没想到小钟居然答应了,瓜瓜的继父有点愕然,但说出去的话又不能反悔,这回该轮到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华灯初上,九点钟过后,瓜瓜拖着疲倦的身体下了班,她不知道明天如何面对自己的继父和母亲,小钟已违背了诺言,已经没有了办法为小钟辩护,难道小钟真的放弃了吗?你要筹不到钱也要早点回来呀!
瓜瓜回到两个人共同租住的小屋,而小钟的手机一直拨不通,小钟的衣服笔挺挺挂在墙上,仿佛满屋都是小钟的影子,仿佛又看到了他在篮球场上矫健的身影。再看着小钟的照片,用手摸了摸,轻声地道:“小钟呀,小钟,你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你就象一个文静的女子,什么时候都是我主动着,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个男生,你做个女生,我来追你!我在想,你长发飘飘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瓜瓜的泪滴落在照片上的小钟憨憨的脸上!
她不能再等了,她已经六神无主,难道明天真的要跟继父回去吗?
难道为了母亲和弟弟,就一定要牺牲自己的爱情而与傻哥哥过一辈子吧!
不,不,不……即使不能嫁给小钟,我也不能嫁给傻哥哥呀。瓜瓜痛苦地背上了双眼,她已经别无选择了,与其生不如死,何不早点了结一生,她凄苦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却觉得如释重负了,纵然对这世界千般不舍,也无法挽回个人的败局。颓丧,惶恐,则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于是她开始写信,先给母亲写了一封,告诉母亲,她以后再也不能尽孝了,请原谅她无法答应他们!写给他们的信寥寥数语,她不想着墨太多,她认为已经没有了亲情,疏离得中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何必说太多,难道以死来谢他们的养育之恩还不够吗!
接着又跟小钟写了一封信,长长地写了一篇,写她对他的思念,写她已经被逼得没法,写她已经无法确定他还爱不爱她了。
“小钟,我走了,我将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你不要悲伤,要振作起来,如果你爱我,就为我留长发吧,下辈子我来娶你;如果你早就放弃了我,只要你开心,我在那边也开心!
……
爱你的瓜瓜”
写完,将两封信装进了口袋,关上门,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楼顶走去……
二十
小钟坐在车厢里,心随着列车前进的节奏跳跃起伏,他无暇顾及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车厢的走廊上兜售小商品的推车走过了一遍又一遍,售卖盒饭的餐车走过了一遍又一遍,兜售叫卖的销售员沙哑的声音喊了一遍又一遍,坐位上不时有人买瓶饮料、买鸡翅,买泡面,在狭窄的走廊里挤挤挭挭。
这些闹哄哄的诱惑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中途只喝了几口水,吃了两个母亲为他备好的鸡蛋和干饼,大多数是靠在后背上闭目养神。
列车到达终点站时,城市的上空还是黑麻麻一片,只是路灯还在没精打采的照在环卫工人的身上,敷衍了事。小钟在站前广场的一个台阶上坐下了,他要等待天亮,然后坐上公交去厂里。他不敢乱走动,不敢坐摩的,不敢坐出租,小心翼翼的,尽管十几万块钱已浓缩到一张小小的卡片上,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觉得坐在这是
安全的,有出站进站的人在他面前来来往往经过。
这座城市他已经呆了几年了,时间一晃而过。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远处的高楼,永远是那么神谜,他一个打工仔永远无法窥见到城市真实的一面。永远是一个局外人,走不进这无形的围墙!这就是打工者的宿命?小钟没有怨言,他知道这座城市不属于他,他只是同千千万万个打工仔一样,把青春出卖给这里,然后回家娶妻生子,运气好的话带一个厂妹回家,为父母省去了一些托人到处说媒的担忧。
可小钟从来没想过会找一个厂妹回去,他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本。他的内心一直是自卑的,在阴盛阳衰的厂区,凭他的外表随随便便谈一个完全没有问题,但他胆怯了,没那个勇气。偏偏瓜瓜喜欢上了他,瓜瓜内外一样的阳光感染了他,爱情说来就来了。既然来了,就好好把握,他喜欢瓜瓜的性格,他的内心也跟着阳光起来。没有爱情的日子,
生活就像白开水一样,淡然无味。有了爱情,时间不再漫长,他许下承诺,挺起男人的胸堂,为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想到这些,小钟心里像灌了蜜似的,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失掉一个肾又算什么?可发小是多么悲哀呀,为了一个苹果(手机)去摧残自己身体。小钟笑了,这是他一个多月来的第一次笑,挂在脸上的笑容,释放在周围的空气里,都感觉到一片温暖!
瓜瓜踌躇着,心中一万个不舍,站在幽静的楼顶上,她看着远处的电视发射塔闪着碧绿的光,看着天空稀稀稀落落的星星,这城市已开启了睡眠
模式,她在恨世态就这么无情地把她抛弃。
她恨母亲,一句承诺就轻易毁掉了自己的一生。
她恨继父,为何死死拽住我不放?一定要我嫁给傻哥哥,这种交易我接受不了!
她恨小钟,信誓旦旦地答应了继父的要求,却为何做个逃兵,避而不见?连最心爱的人都落荒而逃,又何必还留恋这个世界!
瓜瓜伏在女儿墙上,一声一声地抽嗒着,再一次摸出两封信在手里惦了惦,似有千金的份量,她站上了女儿墙,她的心开始往下沉,悲痛地闭上了双眼,紧紧地咬住牙,握紧了拳头,纵身往下一跃……
沉甸甸的夜色突然被一声巨响击碎,凄厉地将熟睡的人们唤醒!
小钟风驰电掣赶到出租房,这周遭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他预感到出事了,急匆匆奔下楼,看到有几个老太太在一起交头接耳,拉住一个就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转过头来说,这里昨晚有人跳楼了,你不知道?另一个老太太说,呀,真是好惨呀,听说这姑娘是为情自杀!
小钟听完泪如泉涌,他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不愿意相信,嘴哆嗦着自言自语,不可能的,一定不会是瓜瓜,不会是瓜瓜的!然后又情不自禁急切地问,这姑娘现在哪里,快告诉我?
“医院呗,还能在哪里!”说完轻蔑地看着小钟,又补了一句,你们现在年轻人,唉,我们老了,真是看不懂!
小钟来不及说声谢谢,就向医院奔跑而去。
二十一
后来小钟告诉我,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他见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讲叙这一段的时候,泪眼婆娑,他握紧拳头,说恨不得把她的继父撕了。
医院并不会因为死了一个人而感到悲哀的气氛,候诊大厅像往日一样人来人往,这医院天天死人的,谁会去关注它呢?该喧闹的地方喧闹,该肃静的地方肃静,花开花谢般的有人欢喜有人叹息只有死者的亲人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
小钟踉踉跄跄地穿过医院的长廊,象个无头苍蝇东找西找,惊慌失措的表情打听着瓜瓜的下落。
太平间在医院偏僻的一个角落,门外已站了好些人,有厂里的同事,有瓜瓜的继父和母亲,他们呆呆地看着小钟从远处气喘吁吁跑来,都不知说啥好,瓜瓜的继父坐在台阶上将头埋到了膝下,她的母亲在放声大哭。小钟一言不发拨开他们冲进了屋子,一下子掀开了盖在瓜瓜尸体上的白布,伏在她的尸体上,低下头贴近瓜瓜白纸般的脸涕泗滂沱,昏天暗地哭,边哭边诉说着一个月来的经过。“瓜瓜呀,你怎么就不等我来呢?”“瓜瓜呀,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来呢?”“瓜瓜呀,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小钟血腥似的眼睛喷射出一股股怒火,此时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要哭就让他哭个够吧,总比压抑在心里好!
小钟抱起瓜瓜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他只知道瓜瓜是属于他的,在生是,死了也是。脚下轻飘飘的,离了尘世般的在生死间游离。
阿朋与几个同事走了过来,劝慰小钟,人死不能复生,就好好让瓜瓜安息吧,你这样做,不是折腾瓜瓜吧,说完把瓜瓜的尸体抢了下来,安放在停尸车上,然后架着小钟走出了太平间!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小钟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还有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小钟恶狠狠地看着瓜瓜的继父说,你现在开心了,你现在如愿了,说完一拳向他的胸脯打去,象发威的狮子去冲撞他,掌头如雨点般,他默默地承受着,任由小钟发泄!
瓜瓜的母亲只有悔恨的泪水在脸上飞乱的流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结果谁也没想到。
阿朋拉开了小钟,也把瓜瓜的继父从地上拉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信笺分別给了他俩说,这是瓜瓜留下的,你们好好看看吧!说完扶着小钟蹒跚地向医院外走去。
经过了这次变故,小钟再也无心在这家工厂呆了,每一条熟悉的路,出租房里每一件熟悉的物件,都会勾起他酸楚的记忆。
他觉得
人生无望,他没有保护好瓜瓜,他想躲得远远的,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来向瓜瓜恕罪!
阿朋像宽厚的父亲一样,陪在身边,生怕小钟的身体弄垮了,他说带小钟回他的
家乡去住一段时间,小钟已对前途一片渺茫,于是就跟着阿朋就来到了这座小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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