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木瓜（散文）|【燕剪春光】文集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燕剪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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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0-12-05

投我以木瓜

一
　　我家院子里，有一座六角凉亭。凉亭前面有一棵木瓜树。木瓜树只有两岁半，海拔几乎可与凉亭比肩。它，带给我一次次的惊喜，陪我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
　　未来广东之前，我不知道木瓜是啥样的。二十几年前，坐在开往广州的火车上，透过车窗，看到一闪而过的木瓜树，我还以为是家乡的蓖麻呢。
　　在广州定居之后，在小区的房前屋后，到处可见瘦而挺拔的木瓜树。树干上面趴着层层叠叠大大小小的木瓜，像一大群小猪仔围着母猪吃奶一般。我颇为好奇，幻想着有一天也能拥有一棵这样的木瓜树，看着那些小猪仔们一天天长大，该多有意思啊！
　　天遂人愿，在我即将退休之际，在广州的后花园美林湖，我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在院子里，我种下喜爱的花花草草，也种下喜爱的果树，其中有一棵是木瓜树。
　　那是一棵小得可怜的幼苗，大约不到十厘米高，纤细的茎还没有小指头粗。它是我从淘宝上淘来的。客服说当年便能结果。我才不信呢。
　　我挖了一个小坑，小心翼翼地给它培土、浇水。心想，这小不点儿，能不能成活呀？即便成活，又要等多久才能开花结果呢？
　　正是阳春三月，我去烟柳江南溜达了十天。回来后，小不点儿竟生机盎然。叶片儿颜色变深了，枝丫向四周伸展开来。我心中窃喜，原来木瓜这么好种啊！
　　接下来的夏季，阳光灿烂，雨水充沛，像催生婆似的，催着木瓜蹭蹭蹭地往上长。不出四个月，已经窜至一米好几。树干也有小孩的拳头那么粗。枝叶伸得老长，像一只只长臂猿的爪子。
　　八月的一天早上，我照例在院子里巡视。行到木瓜树前，眼睛忽地一亮。离顶端不远，在几个枝丫间，吐出了几朵小蓓蕾。它比米粒稍大一点儿，粉粉嫩嫩的，像一个个小精灵，可爱极了。
　　转眼到了深秋，正是丰收的季节。木瓜树的枝丫慢慢枯黄脱落，在树干上留下一个个明显的伤疤。我想，大概树干母亲的营养都被那一个个绿色精灵吮吸去了吧。你看它们，林林总总有二十多个，像叠罗汉似的，挤在一起，紧紧地依偎着树干。它们，大小各异，形状不同，但一律长得圆鼓鼓，绿油油的。稍微触碰，便有白色的浆液流出。
　　一个深秋的午后，阳光正暖。我泡好一杯茶，坐在凉亭里，静静地与木瓜对视。有清爽的秋风轻轻拂过，每一片叶子都泛着金光。阳光顽皮地在木瓜身上蹦来蹦去，尽情地表达它的喜爱之情。木瓜们被阳光撩逗得不好意思，皮肤上渐渐洇开一抹红晕。
　　我按捺不住，站起身来，伸手在那个最大的、皮肤已经发黄的木瓜上拍了一下。也就那么轻轻一碰，“咔嚓”一声，木瓜脱离了母体，白色的浆汁溅到我手上、脸上。我慌忙用双手捧住，生怕它跌落到地上，摔碎了。
　　我就那样一直捧着，好似接住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脆弱而又珍贵。然而，谁又能说这不是我亲自养育的孩子呢？从购苗，到栽种，到浇水施肥，可谓“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如今瓜熟蒂落，我能不激动不珍惜吗？
　　我就那样静静地捧着，像捧着一件来之不易的宝贝。在我心里，它比琼琚更加尊贵。它是有温度、有生命的。它，注入了我的心血，我的希冀；它，汲取了大地的营养，阳光雨露的精华。它是大地母亲赐给我的礼物，是阳光雨露遗赠于人间的珍馐。它不仅仅属于我，它属于所有见到它喜爱它的人。
　　
　　
　　二
　　说实话，我并不是特别爱吃木瓜。以前买回家，也就尝那么一点点。家人也不爱吃，说什么味道怪怪的。我种木瓜，为的只是一种体验，一种情怀。
　　上大学的时候，读到《诗经•国风•卫风》：“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意思是说：你将木瓜赠给我，我用美玉回赠你。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是为了我们永久相好。
　　汉代的《毛诗序》解读这首诗：“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物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
　　这与一个历史传说有关。
　　春秋时群雄争霸，狄国打败了卫国。卫国国君沿通粮河道溃逃，齐桓公救了他，并赠与土地、车马和日常用品。卫国国君感激不尽，于是作歌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表达了与齐国永久友好之意。于是卫国与齐国结成联盟。
　　现代人大都把这首《木瓜》当做爱情诗来读。一对相爱的情侣，互赠信物，立下永结同心的誓言。在这里，木瓜和琼琚，地位是平等的，都是爱情的载体。可见，在古代，木瓜是一种尊贵典雅的象征。
　　这首《木瓜》诗，看似明白如话，朗朗上口，实际上外延甚广。可以当做政治诗、爱情诗来读，也可以将它延伸到人类的所有情感，如亲情、友情、同学情、邻里情等。它的核心是感恩，更是关爱、友好。
　　突然就想到年初武汉疫情汹涌，全国驰援。让人深深感动的是一支来自汶川民间的志愿队伍。问他们为何冒着危险逆行武汉，他们回答：“汶川地震，武汉人民帮助过我们，现在就让我们回报他们。”话语很质朴，却掷地有声。这不仅是一般“礼尚往来”的回馈，更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民族大义的体现，因为中华民族永远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继而想起生活中的两件琐事。
　　有一天晚上，我乘坐楼巴从广州回美林湖，遇上倾盆大雨。一位相识不久的邻居得知我回来，主动开车到楼巴站接我，让我免受雨淋之苦。
　　还有一次，我染上流感，没及时去医院就诊，晚上高烧不退，难受至极。住在楼上的邻居知道了，便将家里的感冒药和水果送到我家，并叮嘱我好好吃药，第二天一定要去看医生。
　　孟子说：“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互相关照，互相守望，也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友爱，会让人心生温暖，感到人间值得。
　　不久前，我的中学同学和老师，应邀去一位占姓同学家做客，去吃一种奇特的水果——八月瓜。我与这位同学素无来往。2018年国庆聚会，他开车到车站接我。万万没想到，这次，他竟然给我邮寄了一箱八月瓜来。他的话很实在，“你离得远，不能来我家做客。我寄几个给你，让你尝尝家乡这奇特的水果。”这哪里是一箱水果，分明是一腔殷殷同学情啊！
　　十月上旬，我和西安的玫瑰姐，上海的雪，相约去川西旅游。我们各自带了一件小礼物。我带的是迪拜香精，雪带的是精致的手机袋。玫瑰姐给每个人带了八个陕西大苹果，一个足有半斤重。那么重的行李箱，她从西安拎到了重庆。旅途中，我们每天吃一个苹果，甜得心都要融化了。
　　人的一生，这样的温暖，多到数不胜数。大到父母的养育之恩，老师的教导之恩，医生的救命之恩；小到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句亲切的话语。这些都是别人投给我的“木瓜”，我无“琼琚”可以回赠，唯有用一颗真诚的心，感恩我的亲朋好友，感恩有缘相遇的每一个人。
　　
　　三
　　 “哇，这么多木瓜呀！是你种的？”一位从广州来访的朋友惊呼。
　　我微笑颔首，“自己动手摘一个吧。”
　　她是第一次摘木瓜，极不熟练，手微微发抖。当她将一只硕大的木瓜捧在手里，竟激动得满脸绯红。
　　我将她送出门外，“有空再来玩。还来摘木瓜。”说这话时，我心里喜滋滋的，像吃了蜜糖。
　　一个不太熟悉的邻居，慕名来参观我的花园。连声赞叹之后，望向树上还没完全成熟的木瓜。我猜他喜欢，便踮起脚尖，毫不费劲地摘下一个，塞到他手上，说：“这样半生半熟的，煲汤最好。”
　　 “谢谢！这木瓜真够大。”看到他满足的样子，我心里也很满足，仿佛做了一件大好事。
　　上海的堂妹带了礼物来看我，急急匆匆的，我不知拿什么回赠她。
　　她倒是爽快，“姐，我不要别的，带两个木瓜最好。”
　　我说：“木瓜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天头路远的，难拿。”
　　 “姐，现在大家生活都好了，不愁吃不愁穿。这木瓜是你亲自种的，真正的绿色瓜果，很珍贵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坦然。从此，我家院子里的木瓜果真成了宝贝疙瘩，成了来访客人的伴手礼。
　　今年三月，我又种下三棵木瓜苗。半年多过去，已经长得同我一般高，开始开花挂果了。期待不久的将来，院子里的木瓜越来越多，满院的清香，召唤来更多的亲朋好友。希望每一个到访的亲朋好友都有机会吃到我种的木瓜，感受到友爱的芬芳。
　　那时，我亦满心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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