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乌凹是我家, 别树落叶我开花, 重重灯笼高挂起, 老少见我笑哈哈。 这是都昌丘陵山区的一个谜语,猜的是一种野果,生于山林之中,秋冬时节开花,阳春三月成熟。果实形如灯笼,色如琥珀,汁多味美,人见人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山野美味。 这种野果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如珠。 如珠很美。它的果实椭圆形,如珍珠般大小,成熟时呈桔红色,表皮上均匀分布着银色的小圆点,在阳光下如琥珀般的半透明。单个的果实还不算最美,它们缀在枝头时不结成一簇簇的,也不散落在绿叶之间,而是一颗颗间距均匀地沿着枝条悬垂下来,像是一串串的珍珠,珠帘一般挂着,又让人想起挂在广场上的一排排一列列的灯笼,其美丽精致而壮观,“重重灯笼高挂起”由此而来。如此般形状,如此般大小,如此般雅致,大约就是“如珠”这个名字的来由。如珠,直截了当,如珠,格调高雅。我的祖辈为野果给出这样一个名字,是他们淳朴与高贵这两种精神同在的复合表达。 “别树落叶我开花”,这是一种性格,一种不拘一格享受孤独的性格。就花与果而言,如珠犹如梅一样不惧冰雪,梅花开放于凛冽寒风之中,珠果于寒风凛冽中长大;如珠胜于梅,梅花开后即为阳光明媚的春天,而珠花开后即是最严酷的数九寒天,花开时如刚出生的婴孩,尚有母亲的呵护照料,果成时如求知的少年,它们将饱受风雪的磨砺和考验。正是因为这样的磨砺和考验,才使得成熟的如珠享有这样一个淳朴与高贵的名字。 如珠是孤独的,“深山乌凹是我家”就是证明。如果是野生的,大约很少有人见到两棵靠得最的如珠相距百米之内。深的山,层层密林之中,一株矮小的灌木如珠生于其中,孤独是不言而喻的;乌的凹,两旁高高的峭壁,幽深而暗的峡谷之中,一棵如珠长在其中,孤独是勿容置否的。然而,见过如珠的人都知道,它不仅生长在“深山乌凹”,也长在村前村前的“座峦”和村左村右的山岗,无论白发的老人,还是稚嫩的小童,都不难见识如珠的美味与芳容,是谓“老少见我笑哈哈”。其雅,于高深密林和幽深峡谷之中,无与伦比,似乎与世无争;其俗,于房前屋后和村左村右,妇孺皆知,似乎甘落凡尘。 这是真正的孤独,可以孤独生活在廖无人迹的深山仙境,可以在熙熙攘攘的滚滚红尘中孤独地生活,可与仙人为友,可以凡夫为伍,这是亦雅亦俗的孤独,永不寂寞的孤独。 如珠有刺。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植物身上的刺有三种,一是由茎变态而成,一是由叶变态而成,一是由表皮角化面成。如珠的刺是一种变态的茎,少而强壮,壮而尖锐。这种刺一般不刺人,虽有刺却可为友,但若刺你,则一定让你刻骨铭心。 如珠味美,甜甜的有些微酸,最能解馋。三月成熟的如珠特别受山里孩子们喜欢。果熟时正是阳春三月,过年后家里的糖糕花生蚕豆已经吃尽,山野的果子多是刚刚发芽开花,能吃的多是一些植物的嫩茎。这些植物嫩茎虽可吃,味道却很寡淡,比起真正的野果味道差远了,不能真正解馋,此时若能在寻到一蓬刚刚成熟的如珠,则是孩子们很开心的事。孩子们若是找到一蓬如珠,采摘时一定小心翼翼,一是小心如珠的刺,二是不愿意伤了如珠,还在心底里记住了这蓬如珠位置,到来年春天到来时就常跑去看看,只等如珠成熟的第一时间采摘。对于一些砍柴的少年来说,如果遇上一蓬如珠,无论大小一定留着不肯砍,还在心里记着,期盼着在未来能享受这蓬如珠长出好看又好吃的果实,那是一个秘密,能领着其他伙伴一同享受如珠,更一份骄傲。 如珠可雅可俗,却不肯随和,其俗必与雅为前提。于此,身上带刺是一种个性,不肯入市是另一种个性。如珠美味,却不可按价沽售。你可以和朋友于山野之中一同品尝如珠,但你不能将如珠作为礼品馈赠给他们。如珠是一种浆果,一两个三五个拿在手里你必须小心翼翼呵护着才能留存一段时间,但如果你要将一捧甚至更多如珠装在容器里带走是不可能的,它们在容器中很快就会变成一坨果泥,无论你的容器是刚性的杯子还是柔性的袋子,让世人不能计价入市。如珠是无价的,是金钱不能购买的,你要品味它们,必须身临其境,而只要你身临其境,又无论你的身份与地位。 深山乌凹是我家,别树落叶我开花,重重灯笼高挂起,老少见我笑哈哈。从这个谜语品味如珠,我对于故祖有了更多崇敬,对于自己多了一点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