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兮》
——2011.02.25
今年过年回家,母亲愤然向我告状:“你爸掉的那颗牙,到现在还没有去补……”我默然看着父亲,不言语。父亲迎上我的目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吱吱呜呜:“会,会去的。有空了,有空了就会去。”我黯然神伤,怎会不知父亲的苦衷呢。儿子要上学,房贷又催得紧,也不知父亲的牙要何时才能补上。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磨叽父亲:“定金都付了,看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不想父母大过年的又因为点小事而吵架,所以赶紧跟母亲说起我的终身大事。也是这几年我才发现,唯有用“结婚”这柄尚方宝剑才能制衡我的父母,只可惜不孝顺的儿子常不在他们身边。
但凡提到我的婚姻之事,父母总要求我把那位女孩子带给他们看看,而我总是搪塞以一句“八字还没有一撇”。但这又并非长久之计,反而平添更多苦恼。我原意是希望告诉他们儿子长大了,再不用他们操心了,婚姻之事也可以自己做主了。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撇下肩上沉重的扁担,也没有因此而闲下来去抚一抚手上厚厚的老茧。相反,他们双手挑起了更重的担子,身上累积了更多的伤痕。为儿子买房、装修、预备结婚礼金,成为了继“供儿子读书”之后,他们甘为牛做马的又一批理由。这我才知道,我永远是他们眼中的孩子,唯有出息了之后,才有能力去照顾他们,才有资格去安置他们。
新房子在都昌县城,空荡荡地被搁置在那里,等待它的主人。就因为它,父亲没少跟母亲吵架,父亲平生极少借钱,这回为了不争气的儿子,又拉下脸借了一屁股债,怎能不怨。而周溪老家的地还只是一层破旧的红转头。父亲返乡安享晚年的积蓄被我掠夺后,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再攒齐。唯一可以用来过年的,这间位于南昌新建县偏僻乡村的一厅一室租房,对我们没有任何感情,它总是无情地挤兑我们这一家流浪他乡的苦命人,还不断地给我们制造矛盾和痛苦。父母二十几年加上我目前生命的全部重量,却仍不能使我对它产生任何感情。我想回家过年,带着我日渐年迈的父母回家过年。他们也盼着这一天!
今年过年,我蜗居在新建县这个小乡村像个未出嫁的闺女,仅跟童年的密友出去溜达了一圈。这个安宁的小村,有延伸向鄱阳湖的小河,有栖息着白鹭和天鹅的农田,还有炊烟徐徐的红砖房。我喜欢这一切,但我并没有去亲近这一切,就连以前经常走的小道现在对我来讲都已经变得陌生了。自我懂事时起,我就已经将我对家乡的感情倾注给了都昌,这里留下的记忆只剩被我强行篡改后的透明窟窿。记得一直以来跟别人打架,最后我都是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求饶,也只因为我是外乡人才饱受这片土地的欺侮。我瞳目中饱含的泪水,并没有让我想过要在功成名就之后回来给这片土地颜色瞧瞧,它们只是在积攒我对另一片土地深沉的爱,它们仅仅是想在家乡的年味中一吐为快。
流浪的我仍在外流浪,思乡的父母仍在思乡。每当十五的圆月挂上梢头,我就忍不住倒数归乡的期日;每当喧嚣的爆竹在凄清的房子门口炸响,我就躲躲藏藏于夜梦中逃回我的故乡。
我庆幸我多读了一年高三,因为这让我有了机会亲近都昌,整整一年。那时的我家乡话好说得还不够纯正,但是家乡的老米已经吃得够多了。那一年的我家乡的好山好水还没有看遍,但是县城的大街小巷已经了然于心中。那个阶段的我家乡的亲戚都还认不全,但是他们都知道我回来了。是的,我回家了,回到了都昌,回到了我魂牵梦绕的地方,于是我满腔的爱纷纷在都昌的每个角落撒下种子。东街街心花园的公开报报栏,现在应该要再加上一份《今日都昌报》吧;西街路口清汤店的老板,现在应该已经赚了个盆钵皆满回家去了吧;一中的老枫树,应该还嚣张跋扈地杵在那里吧。
仿佛一见钟情,我一下子就被都昌迷住了。又好似之前的十七年都在睡梦中,直到回到都昌时我方才清醒过来。只一年时间,我就迫不及待要拥抱它,倾注我全部的热情甚至激情。那时的南山还没有现在这么雄浑,只有瘦小的几条山路和破旧的几方石亭,就连唯一一座寺庙也是人烟稀薄。而我却总是去爬,每回都要爬上山顶,鄱阳湖上吹来的风像要把人们掀下山去。但我毫不慌张,迎风而立,每每眺望鄱湖对岸父母受苦的地方,我嘶吼,我呐喊,我用歇斯底里的嗓子高歌刘德华的《爱你一万年》。我一直想当然地认为我是都昌的孩子,它一直在遥遥地呼唤我。但那一年我明白了,都昌是我的爱人,且不提多少前世的姻缘,只今生我就已经对她相思了十七载。
都昌是鄱阳湖中的一颗明珠,风景美不胜收。而都昌的人却是这颗明珠中的流萤,令人失魂。犹记得在南山坝上我们一男生两女生捡垃圾的声影,我装作深谙世事一般告诉她们社会有多么黑暗,而她们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光明一直不曾泯灭。我向来信善,却直到那一刻才相信光明。也记得和某疯狂男生双人双骑千里迢迢从县城奔赴老爷庙,我迎着风儿如飞一般,他哼着歌儿与风共唱,那一路上青春的豪情洋洋洒洒。开始返程已然天黑,但是勇气和力量却已经根植我心中,那一刻起我面对我的人生无暇畏惧,一直如精灵般在黑夜与寒风中也敢翱翔。
都昌总说我太过于渲染她的美好,我却要说她实在令我太沉醉。十八岁离开都昌上大学,一年后再返回时,她竟把自己打扮得更加璀璨。山上的宝塔突兀而起,湖畔的杨柳任燕裁衣。正当我羡慕南山和东湖像一对生生死死相恋的情侣一样时,都昌又赐予我一份初恋,就在山水之间,定格与风雨编织的画框中。我过去已经用了太多的言语去描摹这份爱,今天我不再炫耀我当初的惊喜。我只想感谢我的家乡,感谢这片未曾养我育我却最最疼爱我的家乡。
今年过完年回都昌时,见到山上的塔已经封顶了,我便兴冲冲地攀跃钢筋水泥登上了塔顶。不远处矶山湖脚下开发出了一片西湖,矶山、西湖又将是一对永恒的山水恋人。远处鄱湖的水轻轻涌来,沿湖的公路、花园、亭台楼阁绵延几十里,备好了最大最隆重的礼仪阵仗,迎接鄱阳湖的大开发。县城这朵花苞已经悄然绽放,她就那样静静地呈现在我眼前,等着我携手我的爱人和父母躺入她的怀抱。
现在我仍出门在外,但我知我的家人将在家乡做好饭菜等我回去。千里飘来的饭香已然成为我最幸福的依赖。亲爱的,容我换身光鲜的衣服,不久我即归去。
都昌现在正值飞速发展壮大中,而都昌的人才又从来都不缺,那么,都昌的未来是否指日可待呢?乡亲们,都来吼一吼吧!外人只知九江南山之悠然,而不知都昌南山之屹立;外人只知杭州西湖瘦比西子,而不知都昌东湖碧喻桃花;外人只知曾经陶渊明归去来兮,而不知当下都昌人灯火万家!
另外附上苏东坡诗一首:《过都昌》
鄱阳湖上都昌县,
灯火楼台一万家。
水隔南山人不渡,
东风吹老碧桃花!
(碧桃:传说苏轼小妾)这是都昌人都耳熟能详的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