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雨夜,墨黑的天幕似倒挂的锅底,紧紧地扣在人们的头顶上,让人感觉到十分地沉重。孤独地立在彭蠡湖畔的岸沿上。任由细雨微风掠过身体时,尽湿他的了衣衫。都说彼岸花开,花开彼岸。可他又哪里能看得见彼岸?他努力拢聚眼神,却始终穿透不了眼前的夜幕,明辉仿佛自己总也找不到心中的方向!
意念中,明辉似乎听到她在说,那连起来像个大勺子的七颗星是北斗星么?它总是指着北吧?猪。
你才是个小笨猪呢。那是北斗星,它的柄永远指向南方。
远去的话语尚在耳旁回响,只是不知这小蛮猪如今流落到了何方?你过得还好吗?一地的忧郁开始自明辉的脚下迷漫升起,缓缓地罩住了他的沧桑的身体……
爱与恨,原本就是一对孪生的兄弟。它们如影随形地在一起,不离也不弃。日与月,总是隔着那么的一大段距离,即使她们心中埋藏着千万年来的热切渴望,可他们俩就是不能走到在一起?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明辉常常在深夜里这样强烈地叩问自已,并且还试着想去找出它的答案来。明辉在问。
其实,茫茫的人世间,不管是梦想也好,无论是祈愿也罢,埋藏心中的向往,应该是一朵心中盼望盛开的鲜花。一定是期望它开在此岸而决非是彼岸。不管是春之彼也好秋之彼也罢,应该是没有人真的愿意想看到彼岸花开的。彼岸花,花开彼岸,花开时见不到叶子,叶子尽时看不到花开,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那恐怕就是你内心中永远也不愿意的到达!小笨猪,你呢……?该不是思与余同吧?她在说。
夜暗的天空里看不见一颗星星,天边何处明月生啊?一个人陷在颓废的心情里,走到哪里才能找到属于他的支点呢?常言道:为伊消得人憔悴,独步风雨到天明。可明辉此心不改,任就是谁也不愿意到达那繁花盛开、美丽的死亡彼岸。因为她曾经说过,拥有今生当珍惜,不求来世徒空谈。如果彼此连今生都顾不上,哪里还能去顾得了来世的安排?面前这所有的一切,岂不成了今生真正的空谈?明辉独自徘徊在彭蠡湖边的西山脚下,全然没有了半点的睡意,此刻,他一直在盼望她会跟他打来电话,可最终,电话就一直不曾响起来过。
爱与恨,在雨夜中浮浮沉沉地漂移着忽远忽近。夜已经很深了,身后的远处,那原本璀璨明亮的灯火已然慢慢地沉寂了下去。明辉面前的彭蠡湖似乎是读懂了他的心意,一阵阵的湖浪“哗哗哗”地轻轻拍打着湖岸,仿佛母亲温暖、慈爱、贴心的手掌在抚摸他的后背,是那么地深情绵婉,明辉无言地泪流起来。曾经听得有人说过,爱之深,便会沉溺到恨之切中去,这话,恐怕是一点也不假的。还记得有人曾经说过,舍得舍得,有舍便会有得,如果一个人没有今天的舍去,又哪里会有明天的收获呢?因为世事就偏偏怪在这上头,一个“舍”字,说起来容易,论到做起来,又岂是哪个人能轻易去做得到的呢?放眼身前的万里红尘,试问芸芸众生中又有谁能够真正做得到呢?更何况,这往后的日子里,明辉他还能得到些什么呢?
在苦痛的思虑之下,明辉弯下腰去,掬起一捧湖水来扑在脸上,任由它和着泪水流进自己的心底,好利用它来洗刷掉内心那无奈的忧伤。
“我说过要陪你看星星的,你忘了吗?”这是明辉在说话。
“我在这呢。猪。”那是她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你看,中间隔着银河的那两颗最亮的星星便是你我。”明辉欣喜地用手指着星星说。
“我不要,我们要跨过银河去……”她娇嗔地冲明辉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等明辉循声回过神来,他哪里还见到她半个人的影子。明辉此刻知道,这是他在臆想,是他的幻觉产生出来的结果。
此时此刻,明辉终于明白了自己已经是陷身在了一个自我束缚的怪圈里,根本就没有能够走出来。看来,曾经的拥有并不是她所要的全部,而明辉亦不能给她全部,因为明辉根本做不到。既然自己不能给予她全部,那倒不如还给她自由,让她去寻找他不能给予她的全部,岂不是好?明辉就一直这样胡思乱想着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顶着微风细雨捱到了天明。
看着墨黑的天空,明辉似乎已经给自己找到了一份他需要的答案。他不禁朗声自语道: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花非花,树非树,花树皆由念生。念花即是花,念树即是树。当明辉一语道罢,他的眼前似觉茫茫黑夜将尽,一轮明月自内心深处冉冉升起,豁然亮堂了他的心扉。是啊,心中生明月,魂从菩提静。既然彼此间的缘份已经用尽,他为何不趁早化身为一树菩提呢?那样的话,明辉就可以为她颂经,为她祈祷了!
当天色微明的时候,明辉郁郁独行在回家的路上。尽管他心里有着太多的无奈与无助,该上的班还是要去上的,他要赶回家去,将之一身淋湿了的衣衫与一腔被淋湿了的心情,一起脱下来,带着轻松去上路,这也许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那天,艳阳清风美丽了华妍的心情,亦不觉让她有了想出去走走的趣兴。趁着今天没有上班,在家里休息,于是,她赶紧翻出前一阵新做的那个绸布风筝,兴冲冲地打电话邀约明辉去城南的湖滩上放风筝。明辉在接到华妍的电话以后,就赶紧开着车子去华妍的小区门口把她接上了车,一路朝南湖滩地飞也似地开了过去。
拂面而过的清风似芊芊玉手轻抚,温婉缠绵,倾刻间,似乎舒缓了近日来压在华妍心头的重荷,让她变得明丽起来。湖滩上盛开着的,星星点点的野草花,犹如灿烂在夏夜里的星河,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透亮。放眼湖滩上,悠闲的牧牛背上,时不时地歇上了一只不知名的飞得累了倦了的鸟儿,鸟与牛便和睦地融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幅浑然天成的牛鸟谐趣图,让人见了好不叫人着迷。远处的田畴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有序地排列在湖岸旁的丘陵山冈之上,田畴里的菜花呈现出金子般的色泽,在艳阳的照射下放射出夺目的光芒,更加灿烂和明亮了华妍与明辉的心情。
华妍兴味盎然地将绸布做的风筝撑开支好,系妥丝线后,便顶着风儿放飞起来了。手中的风筝凭借着风力,迅速地迎风而上,遨游于苍茫瀚阔的彭蠡湖大地之上,大有一付雄视于天下的浩然气势。筝头上的风哨,在风中发出清越的吟唱,美妙动听。华妍一边放着风筝,一边对明辉说道,她多想赖军就是她手上的这只风筝,她就是那个放风筝的人。她的眼里装的是整个大地,而在赖军的眼里她连一只风筝都算不上,她到底能在赖军的眼里算个什么呢?明辉哥,你能告诉我么……
明辉抬起头来望着空中疾飞劲舞的风筝,他不无感慨地对华妍言道,假若我是那只孤飞的风筝,而你就不仅仅是那个拽着丝线的人了,你就是我的大地,大地上的山川、河流,便是注入我生命的原始动力。是你释放给我的引力,远远地超过了你手中丝线的力量,就像月球与地球之间的公转,是无法偏离轨道的。即便就是手上的这根丝线断了,我也愿意投入你的怀抱,回归你的身边,因为你我此生,已是今世唯一不变的知己。我不可能会栖落在别处,就像无根之水,无本之木那样,傻傻地任自己枯竭下去,消亡自己。
明辉的话音刚落,竟然发现原本两眼专注于天上风筝的华妍,已默然地痴立在那里,潮湿的眼睛里挂满了晶莹的泪滴,绯红的双颊真的能与大地上的春花相媲美。也许是她太过激动的缘故吧?竟然一时忘记了控制手中的丝线,让风筝在高处便失去了控制,仄仄地几下向着大地就俯冲下来,身后拖着一声长长的呼啸,啸声里似乎饱含着幽怨的诉说与无奈的申诉。惊魂之下的明辉,赶紧从华妍手中接过线盘来,快速地收线、振线,在一番牵引之后,这才让风筝又恢复了常态。
华妍平静地对明辉低语道:“以前,她总是担心手中的这根线会有突然断掉的那一天,我就将不再属于他了。现在想来,我未来的结果一定不会比丽雯好到哪里去,明辉,你今后也会像那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远,会离我而去不管我么?
明辉轻声地问华妍道,你跟赖军俩人之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难道赖军他真的已经是无可救药了吗?华妍,你我之间的兄妹情谊,是永远也不会变的。你放心吧,我们俩之间,大不了只是患有间歇性的精神出轨症而已,以后,记得每天按时吃药,就会没有事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