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诗在往生的路上 [复制链接]

我喜欢给自己过去的一年写下关键词，比如我的《2010，诗的路上四季分明》、《2011，孤独地写诗，孤单地阅读》、《2012，在诗歌里神话》、《2013，悲情乡间，阅读与写作》，这每一年的关键词，都独立整合着我诗性生活里的每一条轨迹，无论这条轨迹是曲线还是直线，与诗歌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始终是绝对。很遗憾2014，2015年的关键词，我留给了强大而又辽阔的空白。其中缘由，一是慵懒；二是要回味到过去一年的每一个月令，每一个日子，也像剥洋葱一样，剥到最后会心神俱焚。




写下此题时，记忆把我拉回到2015年的情境中去。
2015年9月底，我与前妻结束17年的婚姻，前妻属于精明干练的女强人，无论是文学天赋，还是经商之道，都有相当的才能。当年她与我成婚，成为附近许多村人的梦想，是她给了我一个家，使我为人父。可是婚后由于双方性格出现严重相斥，聚少离多，离婚是必然的事。对于一个为我而熬费了17年青春的女人，我始终是愧疚的多，所以我选择无条件签字，一无所有地离开，把风雨飘摇的未来留给自己。后来，我在《九月》诗里写道：

九月是我不想活过来的
最糟糕的月令埋葬了我的人间
我只想一分空地，波绿数滴
安放我的南北东西

从婚姻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恰似剥了三层皮，死过一回的人。虽然活着，终归是精气熬尽，奄奄一息。这以后，我开始缩小社会圈子，因为觉得自己像个异教徒；我控制联系工具，因为觉得自己是一个常规生活的反叛者，怀疑论者；我早出晚归，在隐蔽的地方开始新生。

在这样的心境之下，诗歌真正成为我的一种心理诉求，它像一个温情的女子，从精神与灵魂上两相关。我将现实与现实之间的梦幻，在诗里延伸到虚无，再在虚无中回归到现实，为活着寻找支撑与动力。

其实我渴望大雪连夜至
令群山柔软，令江河息流
给早醒的树坠挂冰凌
我好固守人间天光

等你来！一踩一个脚印
一踩一个喜，从深雪中走来
像一只白鸟，暖暖的
把十二月全部带来

―――《渴望一场大雪》

这首是组诗《如果时光来不及避让》第58首，它从我的“黑匣子”跳出来，道出我不死的心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让痛苦快乐本就是一种表白/《歌谣铺满镜中之四》”。对于过去，我入了岐途也好，受了魔鬼所欺也好，承受的一切经历都是足于折腰断命的，我被迫在自己墓门之外徘徊，感伤，疼痛与忧郁，缺失先知的引导，天生又情商过低，几乎死于非命是很显然的。是诗神带我穿过一道窄窄的门，所以我必须命令诗歌的羽翼轻灵、坚韧起来，必须在我的方块字间植入温暖的花纹。




时间进入2016年之时，系列诗《如果时光来不及避让》已经全部结束，该系列诗在写作时就零零落落地发在《浔阳晚报》，后来在《石钟山》夏季卷刊发了11首，这对于我这个倦于投稿的人来说，是需要记住的。在此我深深感谢晚报社连国秀主任，以及《石钟山》杂志社秦传安老师！

爱上诗，爱上诗的美，尽管这是一种存在危险的爱情方式，我还是不压抑束缚自己，决定把心灵最深处的物质抠出来，不论有多么困难，多么私密。所以当2016年《歌谣铺满镜中》系列诗开始落笔后，我给这个系列诗的定调是真实的，温情的，有光亮的，有力气的，比如在《二月湖滩》中我写下：

小螺壳石化成满天星斗
深深黄沙收葬它银白的同类
我不提时间与历史
不让死亡擦痛我的心

存在丰富多彩的世界中，我没有再臣服于魔咒的暴力，在《歌谣铺满镜中》系列诗我写下对此岸的忠诚与热爱。比如《立夏》、《司春女神》、《燕北看荷去》、《红土，红土》、《相识从来是命定的》等等，在记录所经验之时，我选择所适的象征符号，拼写着爱恨善恶与生死，将一个“情”字找到对应，画下具体的定义.

特朗斯特罗姆说：我受雇于一个伟大的记忆。诗歌离不开记忆，因为传统是当代的一部分，是现在和过去共有的呼吸，诗人在做唤醒的工作，在做挖掘的工作，在做连接的梦想，为生活在当下。

我非常愿意把瑞典这位优秀的诗人、翻译家、心理学家所说的这句话作为自己诗歌写作的观照。一是因为有敏感的记忆；二是因为记忆的残缺。越敏感越记忆，越记忆越残缺，越残缺越敏感，这种纠缠在2016年是绕不开4月的。在此，我不得不重新想起下面这首诗：

我说，春天是绿色的闪电
它一定会来焊接你的低语
你无声的叹息，会迸发出
一长串无以言表的火花
然后熄灭，消失，无影无踪

我说，春天在涌动，一如湖
亦如你圣徒般的苦苦追寻
你窗前的树从来就不曾平静
跟着你，来一场灵魂的扫荡
或许在前世，或许在来生

我说，春天不允许人们怀念
它呈现给你的，比往昔更美
而我，已无法保持尊贵的沉默
我走过的那条亲切的田埂
再也没有泥土的香芬和气味

我说，春天本无意撩起山色
它一定单单是来看看
这个人间还需不需要安慰
但愿我懂得这朵时间的玫瑰
我安坐其中，我已不相信眼泪

《我说，春天——》

这是朋友C君的赠诗，写于2016年2月29日。
记得当时回言她说：我不懂得时间的玫瑰，也不相信眼泪，你一出笔，突然发现我写的分行索然无味。可是没想到，这首诗竟成了C君的绝笔，清时节前的一个子夜，她悄然离开了人间。


与她从诗歌开始，到以一首诗结束，这一路下来的每一步都印证着宿命，诗性的宿命，无论在哪个地方活着，无论诗与不诗，与之相关的人始终在失去，消失。

不能逃脱尘俗，没有任何理智能够接受一霎那的逝去，或是减轻心头的重量，我只有在某些分行文字里，把过去的细节刻入悲伤与疼痛之中。这样做我不是用于追悼，或用于疗伤，而是用这种疼痛的美学来拉开她的死亡，来接受她之生与死的距离，来“懂得这朵时间的玫瑰”。




理想婚姻的失败，诗性情谊的凋零，这令我越来越想回归于理性与信仰。在不可避离的世俗生活中，无论是屈与辱，爱与恨，灾与祸，时间终会对其一一修复，在浩荡垠阔的星球，个人的渺小与高大始终是走向虚无，“然后熄灭，消失，无影无踪”，漂泊与游离的灵魂，唯有入定宗教的大门，才会得于往生乐土。


是念，8月上旬我上了凤凰山，在弥陀寺的一声声佛号声里我似乎触到佛祖的光芒与力量，“是的，那时刻祥云绕/我的自性光明/在净土一次又一次来过/我看见自己的眼睛《弥陀寺之早课》”。下山以后，在《弥陀寺之弥陀愿》一诗的后两节，我是这样写下愿心的：

我来弥陀寺，不为明心见性
不为一朝死往生西方净土
我只为，把四十八愿
在寺中阿弥陀佛许一遍

许我爱的凡间风调雨顺
许毎一个人花美瓜香
许我的爱，我的生离与死別
解脱三昧中，一成正等觉

弥陀佛，光明无量，寿命无量。在他座下，我发无上菩提心，对我的诗歌之爱，我的诗意安居与诗性生活许下一愿又一愿。愿心生起，精进不息，虽未皈依，我一样愿意在娑婆世界，修一个人的菩萨行。

2016年，我编辑《九江诗歌》就是如此。
《九江诗歌》是2015年年底依托微信公众号平台创立的纯文学电子刊，双日一期，向文学受众推送诗歌、散文、小说、评论等文学作品。

一年下来，《九江诗歌》总共推出387期，推读出数千首诗歌，以及其它体裁的文学作品。先后开设“九江诗歌的脸”，“打赏全发放”，“诗歌库”，“阅读经典”，“江西作家脸谱”等栏目。本着“十方来，十方去”的佛家布施理念，《九江诗歌》全年发放打赏稿费近19000元，辐射到了全国，引起了港澳、新加坡等华语诗人、作家的关注，成为一些文学刊物的选稿平台，成为其它一些文学媒体的借鉴模本，这样的反应是我始料不及的。

相对于官方文学刊物，《九江诗歌》属于彻彻底底的草根一族，能有如此的收获，说明在文学浮躁的时代，仍然有相当一批作者与读者，在捍卫纯文学的尊严！他们的文学之爱，是纯洁的，高贵的，在我的文学意识里，我一直把他们当作中国文学的脊梁。

在此，我感恩他们，愿他们得天眼，得天耳，得神足，得大欢喜，光明随身，文品殊胜。
在此，我感恩他们，愿意与他们一起，安安静静，继续守护《九江诗歌》这盏灯，并之传下去。千灯万灯，一定要做一个传灯之人。




2016年我必须记住9月，它与《烟雨四友文萃》息息相关。
《烟雨四友文萃》是与柳海林、刘凤荪、咸济三位兄长一起出版的自选文学作品集。在该集子里，我选了47首现代诗，3篇随笔。这些分行文字，分别代替了我多年生活中的叛逆、爱的苦恋与忧伤、，以及把雌雄二体嫁接在自己身上的各种原始意象的体验。在这些文字中，我是一个幻想者、迷狂者、一个只有着触角与神经的怪物、一个梦游式的傻瓜。

其中《鄱阳湖不倦的歌谣》系列3首，写于2012年。这是我用现代诗解读家乡民谣的一种诗歌尝试。对于流传于都昌大地的“闹龙灯·采语”、“闹洞房·撒帐”、以及道士超度亡魂道情的“十月怀胎”，从小我就相当迷恋。在我的意识里，这三个民谣关键词就涵盖了乡亲一生的梦想与归宿。当我在写作这组系列时，我看到一张张熟悉的乡亲脸庞，他们在向我靠近，观察我，注视我，一会飘来，一会散去，他们的气息像法兰绒被单一样包裹着我，令我不得不与他们一起欢歌与悲情。

其中《献诗》系列写于2008年，一共10首，本集子中选了7首，分别是《致屠格涅夫》、《致莱蒙托夫》、《致博尔赫斯》、《致叶芝》、《致叶赛宁》、《致马雅可夫斯基》、《致波普拉夫斯基》.这组诗是我在阅读中与一颗颗伟大的诗魂进行的心灵对话，进行的命运相映照。

切开生活的脉，一个人做事、吸烟
一个人天黑、写诗、一个人读你
一个人怀想、看三星拱照的北
30岁，没有如你勒死脆弱的脖子

所有爱的秘密仍在继续，因为倾注
因为忧郁、堕落、放逐，以及绝望的
殇，在中国的南方，燥旱的南方
你唱的歌，仍然鲜活不了生命

这些天总是梦到到你白花花的雪原
白花花的月亮，梦到你白花花的寿衣
梦到你在白桦林里，悄悄地哭泣
却总拥抱不了你，我的朋友

总是你时时在辽远的彼岸发出信号
穿透我的心。像今晚，突然有雷雨交加
我突然四肢冰凉。三十年后的此岸
竟是安魂曲在闪耀和赞美的死亡

如何接待你，我的朋友！烟的火色
正逐渐盖满我的喉咙，这曾是你的方式
再也不想在皮肤上刻满语言的纯洁
一个人的名字，或是天堂，或是地狱

－－《致叶赛宁》

在众多的俄罗斯诗人之中，我最钟爱的诗人是叶赛宁，并不是因他的诗比其他诗人写得好，而是因为他的忧郁与爱情。这二者像流感一样尾随于我，不，是我尾随着它们，我甚至把它们当作安抚自己的神魔。在我的内心世界中，我一面被感染，另一面又去感染它们。后来，它们成为我用来主宰自己精神王国的神杖。

其中《如果时光来不及避让》系列诗选了14首，在本系列诗里，我既是射手，又是弓箭，又是箭靶，我反复歌咏的就是这三位一体的情感体验，说透一点，就是爱的体验。人生若没有爱，就丧失了生的空间，断绝了生的出路。我欣喜爱，就像迷恋孤独、漂泊一样。所以这组系列诗我没有抗拒诗语的泛滥，没有抵制通过抑扬顿挫让爱的光辉照遍每一分行，我直接让疯狂汹涌而出。

纯情诗首先应当是巫师的语言，后羿射日的语言，花木芬芳的语言，而最后形成爱的语言。拥有与懂得爱的语言，爱与被爱，才可以像诗人白朗宁说：我是幸福的，因为我爱，因为我有爱。

每个诗人的内心都拥有一片独特的领地，他笔下的声音总会有意无意冲着这领地而歌唱。比之叶赛宁的波斯与农舍；屠格涅夫之于巴库宁的庄园；博尔赫斯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等等，读他们的诗，就可以发现他们的领地。对于我，《如果时光来不及避让》这组诗，她就是我蓝天丽日春风浩荡下的领地。

集中还有一些诗作选自《雪落2008》组诗系，比如给我，你的蔷薇花儿；给你，我心里埋藏的圣殿；我像在乡间迎神的日子；请在花丛中骑一匹白色的马；怜爱你，我兄长般的女子等，严格来说这也是一个抒情诗系列，真实地记录着我的2008。写抒情诗是我的至爱，乐此不疲，在俗世之中，我如一滴油掉入哗荡的水中，围着自身漾出一个安静的圆圈，在其中我一边纯净，一边逍遥，使尘世的野蛮与丑陋受到遏止。所以由此而出的情诗，经常迷惑了一些人，有人深受其苦，也有人从中拾得一枚坚果。

博尔赫斯如是说：“时间是构成我的物质，时间是带走我的河流，但我即是河流；时间是烧掉我的火，但我即是火。”这句话中的“火”字，我特别受用，完全可以用来诠释这些年来，我在诗写路上的单程。

《烟雨四友文萃》一书的出版，是我的2016年最浓重的一笔，籍此感恩咸济兄，是他一个人包揽了文萃的全部出版事项，没有他辛苦的付出，就没有文萃的诞生。感谢文学之爱，使“烟雨四友”得以遇见，得以相知，得以相惜！




写完上面的文字时，2017年已足足过去一个半月。我是一个疏于回忆的人，一是经常记忆缺失，二是一旦进入回忆，一些感慨会掀起忧伤，所以写这篇文字里我断断续续了好些天，写到第四节电脑文档里的文稿全部消失，竟差点白费前功。

关于我的2016，是一个经历着苦修与隐忍，爱与被爱的过程，我安祥地用诗歌抒写了它。为使这一年与过去的所有时间区别开来，我把本篇题为《2016，诗在往生的路上》，并以2016年11月14日写的《落叶》中的一节，作为尾声：

相对于远远近近扑面的草木
落叶的深情与眷恋是最具体的
些许褚黄，些许褐红，些许残绿
我们爱，一生都不够

    心血滴出的文字……让人心疼！

诚览大作，蕴意非凡，似有同感不可攀。雪中藏宝，白茫茫一片，心有灵犀自能找。

咸济:
    心血滴出的文字……让人心疼！

诗（广义的诗，包括抒情散文），尤其是有深度的诗，是痛苦胶结而成的果冻，是血管里流出来的嫣红，是炼狱里的火所发出的斯斯响声和悠悠蓝光。人们在品味它的时候往往容易忽略它的原汁原味而专注于它的佐料，在欣赏它的时候注目的常常是它的艳丽而对主体的心悸和阵痛却不留意，在聆听它的节奏时却不聆听它的心律，在考察它的火候时竟对内在的炽热情怀不去触摸，这是诗人最揪心的疼痛。能遇到咸济兄弟这样的读者是诗人之幸，因为痛苦有人分担，痛苦也就随之削减。

只有为文学献身的人，才能写出如此真挚的文字！

呵呵，写着写着就开始想换老婆了。有人说，不换老婆不行吗？呵呵，不换老婆不行，我没有灵感、我压抑。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雪天满刀弓!慢慢领悟人生吧.人啊!生老病死的载体而起.笑对人生!

诗人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思想认知，问好徐哥！

咸济:    心血滴出的文字……让人心疼！
 (2017-02-21 1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