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同道
送客回来,忠叔叫住大龙。
“二虎的婚事办过了,我身上的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你是大哥,看看手上能不能挪动二千三千的。就着正月的好日子,把三弟的喜事给办一下。明年年景好,年底我就能把钱回给你。”
“爸,两三百的,我能作主。两三千,那得跟长凤商量了。我的钱都交她管着。这两天,她看见娘送了雪儿一条项链,心里不痛快,一直跟我闹呢。听说娘身边还有一件,你不如就给了她,她一高兴,肯定就答应了。”
“这个我也不能作主,是你外公陪嫁给你娘的。也就是个小佛像。当年你外婆说这带在身上,可以保佑你娘长命百岁的。要传给子女,也一定要等到百年之后。再说,我们也没有偏心你,帮你成了家。前年你建新房,我们也出了两千块。你的儿女吃喝带大,我们也一直没管你要过钱。二虎也就结婚用了点。前面送大节都免了,也算没花费。将来要建房,他们得靠自己。钢子、小米都大了,我们也没能力了。”
“爸,要不我们把家分了吧。我们的孩子老赖在你们锅里吃饭,你们也劳不过来。”
“是得分了,我也想通了。等豹子的喜事办完,就分。”
……
起始大龙是为了甩包袱,把雪儿扔给二虎。一旦事成了,大龙心里反而不得劲。几日来,心里一直郁闷。看着雪儿新娘新貌,红衣粉裳。让爱爱滋润得脸儿红扑扑的,身体越发的“妹”力四射。一瞄到她,就记起永县做手艺时的风情来。就禁不住口水直咽。回家再看自己的长凤,越看越觉得反差大。跟长凤房事起来,总焉焉地提不起精神气儿。偏这两天长凤又来了大姨妈,精力旺盛的大龙无处发泄。
忠叔又带二虎上户宰杀年猪去了,满婶去了菜园子。瞧着雪儿一个人在房间。大龙悄悄地溜进去。他伸出手,想要重温旧梦。
以前对他伶俐乖巧、百依百顺的雪儿,竟凶得就像一头狮子。人没碰到,雪儿一巴掌就掴到他脸上,跟着还顺手操起了桌上的剪刀。
“滚出去。”
“我们以前也好过,咋现在就不让了呢?”
“你看清楚,我现在是二虎的老婆,是你弟妹。你死了这份心吧。念你是二虎大哥,我没找你算帐,算便宜了你。从今往后,你敢再打我主意,我就告诉二虎、爸妈还有长凤姐。看有没有人管得着你。”
二虎平时理亏,大龙才拿捏得住他。自己现在碰他的女人,自己不占理。要叫愣头青知道了,兄弟也会拚命的。权衡利害,见雪儿心坚如铁,大龙只得狼狈而去。
这才是个序幕,这一天成了大龙最晦气的日子。
大龙满怀希望地去调戏雪儿,碰了一鼻子灰。腹下窜出的火苗却依然熊熊燃烧。便记起一个人来。就是三牯的老婆细英。细英是村上的大路货,早先大龙去过几回。感觉很不错,花费也不多。但细英脑子不行,别人问什么说什么。不几次就让长凤发觉了。长凤跟细英打了一架,以后就成了仇人。田间地头见到了就骂,回来就数落大龙:一个那样的脏货也去碰,公共厕所样的。不怕村上人说三道四,丢你的脸。大龙就没再去了。
可有些男人就那样。那玩儿憋得难受,下半身就指挥上半身了,大龙的脚就不知不觉移到三牯家了。
三牯照旧大清早就扛了锹,揣了把炒米粉,一罐水,上田里去铲油菜沟,要到晚上才回家来。
见大龙来了,细英就往房间走。大龙捏好了鼻子跟着,一边提防着脚下有杂物绊脚。男人德性,旺火上来了,看到母猪也觉得挺可爱,何况细英是个大活人。
两人一到床上就关上帐子翻云覆雨的。大龙在这方面是老手,能不断变着花样办事儿。正酣战到高峰时期,后脑勺上风声一响,突然间挨了重重的一击,大龙随即就闷声倒在了床上。
“光头,你打死人了。血,他流血了。”
“细英,你不是说过,只跟我一个人好。怎么又跟大龙搞上了?”
“好你个头,大龙死了,你要吃枪子儿的。”
“大龙死了,不可能吧。我就打了一棒槌。”
“你杀人了,你个天杀的,怎么办哪?”
“我背他去医院抢救,你穿好衣服去跟大龙老婆说。别说我打的,就说是大龙跌的。”
“我不去,大龙老婆会吃了我的。”
“都什么时侯,那你去跟满婶说声。要快!”
……
等到满婶,长凤他们赶到医院时,大龙已缠了满头的白纱布,醒过来了。
“你会在那贱货家里跌倒,一定又是她勾引你了。等你出院了,我要剥了那*子的皮。”
长凤又气又急又心疼。
大龙不做声。问满婶:“娘,谁送我来的。”
“是村里的光头。”
原来三牯出外赚钱后,细英依然只在家做做家务。并不下地干活,但田地却比三牯在家还种得好。
村上有个壮汉叫光头,是种田地的老手,家里虽然穷,却精心饲养了一头好牛。人们忙不过来时,就把他请到家来,帮着犁田种地。算上牛的租钱,拿着师傅的工钱,他就凭这手艺,赚着一个家的家用。
光头比细英大了快二十岁。被细英请到家里耕田犁地,管茶管饭管睡,工钱也就免了,各取所需。
晚上,壮得像牛的光头在厨下抽闷烟。瘦叽妻子像一把晒干的老芥腌菜,灶头蛐蛐样忙上忙下。饭做好了,端上了小桌子。
光头磕了旱烟杆,才拿起筷子,就听得大龙在外面喊:“光头,你出来,敢偷打我,出来重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光头听得喊声要起身,被瘦叽老婆抱住了,“爹呵,怪不得这两天我眼皮跳得厉害。你别出去,你还要不要这个家呀?”
“哐咣”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头穿破屋顶的瓦片落了下来。光头气不过,要拉开门出去,
瘦叽老婆抱住男人死死哀求,“当家的,看在两个孩子面上,你就忍了吧。谁叫你白天打伤了他。他去找细英,轮不着你打呀。他兄弟那么多,你一个人,你打得过大龙,打得过二虎、豹子他们吗?你先到有信家去坐坐吧,走,走……”
冲动之下偷袭了大龙,光头心里头一直发怵,后悔不已。因为忠叔当村长,大龙一家在村上有影响力。大龙在村里做事从不输账,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今天吃了亏,肯定不会罢休,但哪晓得来得这么快。别看光头块头足,力气大,但打架就看哪个人心狠。光头气势上差了,就任由老婆将自己推出后门。
光头老婆推走老公,回来见厨房门已被大龙用锒头砸开,饭桌上的碗筷打了一地。锅里望去,有了一个大窟窿,一眼能望到灶里的火星。
被闯到家里打屋砸锅,历来是农村人的奇耻大辱。叫化子门前还有三尺硬呵。光头老婆伤心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大龙才罢了手,狠狠地说:“嫂子,都是你光头惹的事。明天叫光头乖乖地给我送一千块钱来。给我下跪道歉,才算过去,不然我跟他没完。”
这时长凤也闯到了三牯家里,一把揪住了细英的头发,啪啪地打了两个耳光。再往门外拖。嘴里骂个不停:“你个骚货,敢勾引我老公。勾引还罢了,还叫奸夫打伤他。走,到村长家评理去。大龙今天花了两三百医药费,我也不向光头讨,就向你这个贱人要,看你以后还敢勾引大龙。”
把个三牯心疼得直掉眼泪,又不敢上前扯开气头上的长凤,只好紧紧跟在后面护着,一迭声地赔小心,“长凤妹子,千万别动手呵,别伤着了我家细英。她身子骨单薄,吃不消。我们跟你去就是,两三百块钱,光头他不出,我们赔给你就是。”
村长有信家里灯火通明。大龙先一步找到这里来了。正好看到光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待要发作,有信喝道:“这是在我家里,谁要动手,就是不给我面子。事情总得有个了断。今天当了面,就把话说明了,把事解决了,把恩怨了了。同一个村庄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过不去的槛。”
有信的话说的在理,大龙也就坐下来,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光头他打了人,不能让他这么便宜了。长这么大,我是长子,我爸妈从来没在我头上动过一下手指头。你个死光头,竟敢打破我的头。我又不是动你老婆,轮得着你管……, ”才要说得不像样了,见长凤撕扯着细英进了门,就噤了声。
有信听得暗自乐不可支。心说:都是强盗逻辑。你们偷细英走同了道,打了架,还各有各的理儿。就叫老婆招呼众人坐了,外面已经围了很多村上人。忠叔、满婶也来了,光头老婆也来了。
事情也不复杂,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光头家穷,又让大龙打了屋砸了锅。当面向大龙赔了个不是,负担大龙一半的医药费;而事是因细英而起,又发生在细英家。事情张扬了,严重影响了村风。有信就拿出村长的威风来,责成三牯负另一半的医药费。一会儿功夫,两家各自回去拿了一百五十元钱,交到有信手上。
大龙还有点不满:“他们就负了医药费,我不是白白疼了一回。”
有信心说:能赔你医药费,还是看你老爸的面子。嘴里却咋唬着说:“大龙你要不满你自己去处理。不听我的处理意见,就交到大队或者派出所去断,难道我跟你爸说的话还不作数?”
大龙屁股也不干净,话至此,只得见好就收。也就不作声了,各自回家。长凤扶着大龙,埋怨道:“你就不把我放在心上。细英哪里好的,一个烂货,就喜欢往她那里钻。现在细英罚了钱,活该。只是可怜了三牯,平时一根火柴也要节省。一百五十块钱,他要蹬坏一床被子的。”
“那他的钱就莫要了吧。”
“咋不要,难不成还要自己治自己吗?我知道了,你肯定心疼那烂货,是不是?”
“哪有的事。你刚不也说三牯吗?同一起做手艺。要他出钱心里不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