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现在的气候不知怎的总比过去热，又遇上较长时间干旱，因此尽管早已立秋处暑了还是显得非常躁热。自然这对鱼和蚌的养殖大有好处，但是蚊子的寿命同样延长，晚上仍然到处乱飞嗡嗡作响。
直到白露季节的时候才下了场大雨，不过这场雨下得实在是太大，就像夏天的风暴，秋天少见。白露是水产养殖的管理关键季节，一天中温差变化极大，人易感冒着凉，鱼也易患传染病。如果这个时候管理不当，鱼蚌就会发生大面积死亡，一年的心血白费，功败垂危。
水产养殖上，这段时日称之为“白露关”。每到这个季节，渔农们便向池里预防性地下石灰撒药，好把此关度过。
下这场大雨的前一晚天气显得非常闷热。为了避蚊又不至着凉，寡嘴就干脆盖着床薄被开着电扇，可是睡到半夜里仍然睡不着，并且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棚子的墙和顶又是钉了密不透风的油毛毡，人在里面就像关在了皮柜子。反正睡不着，就索性干脆起来到外面透透空气走走。寡嘴伸手去拉电灯，这一拉不打紧，只听屋前的池子里“扑扑扑”地到处连声响成一片。
寡嘴吓了一跳，产生的第一反应就是鱼蚌浮头，慌忙披起衣服拿起手电筒就朝外走。“浮头”也是水产上的专业术语，是指大气压过低时水体缺氧，鱼蚌出现的诸如病人一样呼吸困难症状。蚌装在网兜里悬吊于蚌绳无法浮出水面，鱼却可以张着个大嘴浮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如受到灯光声音只类的惊吓马上即钻入水中，可是过了一会耐不住缺氧又再重新钻出水面。浮头严重时或者时间一长就会发生鱼蚌大量死亡，浮头最常出现的是在长时间久雨气压过低，再就是今天这样的雨前闷热。寡嘴又返回到屋里用灯反复试验，证实了自己的池子确在浮头，不但浮头，而且还觉有些严重。他再去另外的两口池子查了查，所幸那两口池子没有发生。寡嘴这下宽心了一些，马上跳入了水中捞起备用水管，再从棚子里扛出水泵搭起电线，哗哗地从外沟抽进新鲜水，给池增氧。
忙完了这一切寡嘴总算舒了口气，静静地坐在水管旁吸烟，仔细地观察着浮头的改善情况。心中也对这闷热的天气恶毒诅咒，娘的，这鬼天气！要下雨就痛快干脆点儿，想哭无泪的磨蹭什么？
一个小时后浮头已见明显好转，不少鱼儿游向出水的管口戏水，有两条许是高兴过了头还蹦到了岸上。寡嘴放了条大的留了条小的，这小鲤鱼也有斤把重，正好明天改善生活。寡嘴将鱼拿回棚里，用一只桶子打些水养着，以便明天吃个新鲜。寡嘴做完这一切拿起手电筒沿池再巡视了一圈，准备放心回棚睡觉，忽然心内“咯噔”了一下。
寡嘴立即转身，迈步向北边的水月池子走去。自己的池子浮头，不知她的鱼池浮头没有？水月养蚌没有经验，再者又是个女的，就是看到鱼蚌浮头可能也干瞪眼，扛不起水泵拖不动水管，恐怕连个三相电都不会接。银生在时亲如兄弟，这个时候不去关心不是做人道理。
寡嘴这样想着不觉就足下加快了脚步。马上中秋了，池埂上的苏丹草已经变得低低矮矮稀稀拉拉，部分已经换种了油菜，那些没有换种油菜又在路边的，草上的露珠沾到皮肤，有种冰凉被虫咬后的麻痒感觉。好在寡嘴怕蛇穿了双雨靴，因此沾到腿上的露珠了了无几。
到了水月的池埂便将手电光射向水里细心观察。水月只有两口池子，寡嘴先去看了口远的，看看无大碍，回头看水月棚前的。寡嘴的意思是，如果鱼没有浮头，就不打算惊动水月。寡嘴平日里喜欢和水月打打笑笑，但那是白天，这会儿深更半夜又孤男寡女，寡嘴知道传出去不好。然而快到水月棚子的时候好像听见棚内有些响动，寡嘴的心里说原来这女人也没睡呀？不过也可能做春梦，男人久了想女人，女人久了还不照样想男人？自己急了回到家还可以唤来老婆打一炮，水月呢？银生的手脑都成了钢筋结构，想必炮也不能放了。
这样想着寡嘴就不觉“噗嗤”的失笑了一声，手也禁不住的抬高手电筒，朝着水月的窗户晃动了两下。天上阴沉欲雨的没有月亮，不知是光亮惊动了水月，还是赶得那么巧，只见手电筒的光柱一照到窗上，里面的响动就突然更大，不只是响动，好像还有水月细声挣扎的喊叫。寡嘴再一次失笑，嘻嘻嘻……看来这女人不是做春梦，而是做噩梦，可能她的手此时压在了胸部，以至发出梦魇的尖叫。
这样的梦境寡嘴有过，睡觉时若将手压住了胸部有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恶梦。就像绑住了手脚压上了千斤重担，非要迸出吃奶的力气发出喊叫，才能从可怕的梦境中醒转扯回。醒来后往往会惊出一身冷汗，像是好不容易从妖魔鬼怪中逃了回来。自己做噩梦这个样子，不知水月啥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手都首先是要压住胸部，而水月的胸部长着一对饱满漂亮的奶子。那奶隔衣服望去白天真是诱人，只不知这会儿手是压着还是双手抓着？寡嘴正自胡思乱想地尽想美事，忽见水月的棚门这时候突然“吱”的一声被打开，一条黑影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从里钻出窜向池埂。
寡嘴这一惊确实不得了。娘的这骚货，原来她刚才不是做噩梦，而是在半夜里偷男人！银生身体不行了，只有三四个月就不能耐住那种寂寞。寡嘴飞快地跑去想抓住这个男人看看到底是谁，可是刚刚跑到了水月窗外，却听里面传出了嘤嘤的哭声。
寡嘴又一惊，不觉顿住了脚步心念电转。咦，这哭声怎么不对？好像是女人受到了男人欺凌发出的伤心悲绝！他再结合到刚才听到的响动和尖叫，难道是……寡嘴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便忙放弃追赶，首先跨入水月棚内。
借着光亮的手电筒，寡嘴完全看见了，真的看见了那片雪白胸部，坠在胸前的两只奶子。但是寡嘴又好像什么也没见，只是铁青着脸儿，水月，刚才是哪个流氓畜生？
水月慌忙扯过被子遮住了胸部，两串清泪涓涓流出。是……天贵……那个禽兽……那个畜生……
（四）
寡嘴真的当起了老板。
虽说这老板不大，也就二十来个人十多辆贝壳珍珠核加工床，然而大小总归是个老板，总能自己作主，完全自己说得算的。
自然这老板是在养蚌结束以后慢慢当起来的。寡嘴年底的时候把两池蚌珠取出卖了，本来产量不低，珠的色质上层也不错，但是由于收购的蚌珠商将价一压再压，结果能赚七八万的仅只赚了两万多元。寡嘴还算幸运，许多蚌没养好发生瘟病大面积死亡的，成本都是亏进去不少。蚌农们垂头丧气，寡嘴也气得大骂，但都无可奈何。寡嘴说娘的，看来自己若不做老板，人家要怎样宰割就怎样宰割！加上水月出了那件事，没多久就把池子亏本转让卖了，看不见水月觉得空落，而看见天贵就怨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就有了结束养蚌决心，索性把那池余下的蚌珠也廉价卖了，卷铺盖回家。
寡嘴回到家就真的着手办厂子。寡嘴的嘴是寡，但是做起事来却说干就干。加上他这个镇早就已是远近闻名全国公认的珍珠乡，寡嘴原来也搞过贝壳加工做过工艺品，他做的手链项链和领带真是漂亮极了，还能做些动物造型，用各种颜色大小各异的贝珠串起，显得栩栩如生。前两年是看见人家养蚌利润更高，因此暂时改工为殖，现在养蚌不行，返回头来又再重操旧业，这叫灵活机动。只不过原来寡嘴多半是替人打工，如今想自己办厂。寡嘴把原来家里留下的那些贝壳加工车修了修，又去购置了几辆珠核加工车和染色床，请了一些员工几个帮手，干了起来。
这些人中，就有二狗和根宝。那次寡嘴前脚离开渔场，两人后脚就跟着把蚌珠卖了，因此寡嘴首先想到他们。两人也一请即应，一是暂没事干，二是佩服寡嘴义气。在对水月问题上，两人算是看到了，寡嘴赌也敢打牛也敢吹，但是关键头上还是能把握住伦理不做真格缺德事儿。不像天贵，明地里摆着个大哥装个正经，暗地里却包藏个坏心来个真的。银生出了事本来就经济比较紧张，现在水月回了家还不知两人生活咋样，因此两人在寡嘴请他们时建议把水月也一起请来。寡嘴摇摇头，说我不是不想帮她，银生和我也是像你们一样的好兄弟，主要是怕水月见我觉得别扭，毕竟是我亲自逮住那事，互相尴尬。
两人听听也觉有理，女人面薄，当然不愿与目睹自己被人强奸的人共处，尤其是男人。于是便没再提。
厂子办起来后，三个人又重新回到了水产场里那种快活情景，对请来的女工一有时间就打打情骂骂俏，时常讲些荤荤腥腥。只要不过火，寡嘴的老婆也不管，管也没有用。寡嘴卖工艺品时交了一个深圳老板，头次送货回来就对一个女工猛吹上了，说那大城市的女人才叫女人哩！一个个摸上去细皮嫩肉水滑滑的嫩笋一样，哪像你这样一身粗树皮。女工呵呵地，那你摸过几个？寡嘴说不多，就仨儿。女工呸的一口，呸！你这个寡嘴，吹牛！寡嘴说你要不信，下回就带你去深圳，摸给你看。女工这时跳了起来，好哇寡嘴，原来你在深圳真的逛窑，看我不告诉嫂子！寡嘴这才慌了，赶紧向女工求饶打揖，哎，嘴上留点德吧，告诉那婆娘我就完了。
后来有一次，寡嘴和一个养蚌户签订购珠合同带二狗去了一趟银生村庄。签好了合同二狗说既然到人家门口了应该去看看银生，这么久了，也不晓得那个“倒拐子”生活咋样？寡嘴想想也是，多时没见，还真想他。再者可能真如二狗所忧，银生也许真的生活困难，正在需要人帮助。自己现在大小也算有些能力，如果一点都不帮哪像曾经玩得好的朋友？于是寡嘴点了点头，说去可以，也应该，只是别提动水月那件倒胃事儿。
二狗却笑，你放心，寡嘴都能口有遮拦，我一定做到不该说的不说。
寡嘴叱斥，别废话，你要不听，就先回去！
二狗这才吐了吐舌头。
就真的往银生家里走去。
又是仲秋，一天秋阳。金灿而柔软，既不火辣亦无寒意。风儿也好，就像女人温柔的纤指梳在发上。去银生家需要翻过村中间的一小低山岗，岗上紫黄蓝各种颜色的野花轻轻地摇曳，浓浓地散发着清香。二狗打了个喷嚏，奶奶的，这花怎的忒香？和女人身手的香一样。寡嘴笑，是啊，没错，是像女人香，可你却承受不起。那比我，深圳的女人比这花香多了，也不打个喷嚏。二狗瞪了一眼，你不要寡嘴，要是惹了“杨梅疮”，看你还这样吹不吹？寡嘴说你放心，我那家伙是不锈钢和金刚钻的，杨梅虫是侵不烂的。
寡嘴说完大笑了起来。两人再说笑了一会，不觉就来到了银生家门口。银生的家是一幢两层楼，但是比较旧，构建差。前面的墙，用水泥简单粉刷过，其它的三面还是块块红砖有线有纹片片可见。进了门寡嘴喊了句银生，银生正在择珠，抬头惊喜地张着嘴，寡嘴，二狗，你们怎么来了？接着朝厨房，水月，寡嘴和二狗兄弟来了，快端茶来！
水月出来时端杯子的双手还是湿的，显然是正在洗衣还是洗菜。见到两人既显高兴又略不自然的打着招呼。寡嘴接茶的时候也是略不自然地望了她一眼，说出的话也禁不住的口不择言，水月，水产场回后一直没见，真有点想念。水月的脸一红，寡嘴，渔场的那些时，多谢你和二狗兄弟帮忙。
寡嘴一愣，用手轻轻地抓了自己一下头发，你这混蛋，路上还嘱咐二狗别乱说，结果自己的乱说病又患了。当银生的面说想水月，岂不引起银生误会？再者那档事是天贵那个畜生干的，要你这个人心虚不自然干吗？于是寡嘴搓了搓手，赶紧嘻嘻地笑着，嘻嘻嘻……水月，刚才我是说惯了嘴说错了话，只要是碰到玩得好的，都一样说想念。
几个人望着寡嘴的模样同时哈哈大笑。二狗咧着嘴还有点幸灾乐祸，水月带着动人的银铃和震颤，银生则写着满脸的理解和豪爽。他再递过去一支烟，你这寡嘴，渔场打伙了三四年，还不晓得你的嘴上毛病，肚里几根弯弯肠子？做兄弟的没有那么多怪怪曲曲。
于是打趣了一会水月去厨房，说今天无任如何也要在这里吃中饭。二狗高兴得拍着手，寡嘴却是盯住了银生的脸，哎，兄弟，还好不？要是有么事啥子困难，尽管开口。银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兄弟，你还别说，这人要倒霉啊，真的盐缸里都生蛆。这么长时间了，头还经常发疼，手也使不上劲儿，只好学着那婆娘，帮人择些珠子做些轻快活。养蚌又亏，想办个厂子又没本钱，今年崽俚又考上了大学，真是在要我的命。
寡嘴沉思地一边抽烟一边听着，好像考虑了一会抬起头，哎，银生，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不嫌弃，你和水月同我入伙，你们去我那里做事。崽俚念大学少钱，先在我跟拿，咋样？
银生高兴地站起身，那敢情好啊！只是又迅速地萎坐了下去，不过……好是好，只是……做人不能白占人家便宜，水月去你那儿做事可以，可我这个样子……
寡嘴却是爽快地笑了，兄弟，既是兄弟就不能说这生疏话儿，谁还没个灾啊难的？刚才我已经考虑过了，你这个身体跟着我去外面跑是不成，但是在家做个管理还是行的。今后我外面跑的机会肯定会越来越多，有你在厂里搞管理，我放心。
银生说你的老婆可以搞啊，我对你毕竟一个外人。寡嘴说她一个女流有屁用？再者她也没那么多时间，要弄员工们的饭。银生还要说，就被寡嘴挥手拦住，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罗嗦啥？信不过兄弟，还能信谁？扭头往厨房喊，水月，饭弄好了没有？我的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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