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属人生两大喜事。
然而,金榜题名不可能人人都有,只有洞房花烛,倒是基本人人能及。
当你佩带上鲜红的新郎大红花,或当你披上漂亮的新娘装,你会从心底里幸福地说一声:“啊,我结婚了!”
迎亲的队伍开过来,奏着喧乐,带着喜庆,长长的像一条长龙。前面是一对活泼可爱的童男举着翠竹绿叶的红旗,后面是许多大大小小的嫁妆被人抬着,掀天的乐鼓细吹细打,隆重的婚礼将你送入洞房。
不过这是远时的婚俗,现代的婚礼大有改良。尽管也有一些嫁娶的礼仪迎亲的仪仗,但是远没原先的长,嫁妆也没原先的多,只是象征性的行个礼。笨重的木器逐渐被一些电器甚至存折所取代,更多的干脆用车,既时髦,又省力。
而且,新郎也不再是过去那样肩披朱红,手拿铜炉,独步上前,而是并肩地和着新娘走在一起,手捧鲜花,挂满赧颜。有时候队伍的后边还有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子伴母嫁,双喜临门。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赶上了好时光,活得非常之新潮,新潮得不知令人羡妒还是令人难以恭维。也许我们这代人的思想真是跟不上新形势,仍处于过去那种传统的保守和守旧,难以接受新潮流沐浴,但是每当我们想起儿时的婚俗纯正,还是不免觉得有些惶惑和嗒然若失。
淳淳鄱湖水,真真鄱湖情,鄱阳湖不但滋润了一方地大物博之乐土,而且更加滋就了千百万善良质朴、纯正可爱的鄱湖人。且不说远古的时候早就听说有人陪嫁锅碗、佣人、甚至棺木和耕牛,就是于我结婚那阵也是讲究洞房才夫妻,明媒方正娶,嫁妆多少杠。而且整个婚俗的礼仪极为传统,迎亲的队伍先是来到女方家里吃过“嫁女酒”,吃过了嫁女酒就急急忙忙吹吹打打地进行好一番“催嫁”,那种紧密的锣鼓欢快的笛呐虽然喜气却不免有种催人生离味道,于是女方的娘亲女眷一听到这种揪心的锣鼓便禁不住的嚎声大哭起来。不过这种大哭虽也悲伤却属喜哭,就像那分娩的产妇,腹痛尽管难当,然而一想到马上将成为人母,自己的孩子正在从自己的肚内降出,倒也痛得有种喜悦,不怎么觉得难忍,痛在肚腹,喜在心里。所以,当地人把这种喜哭称之为“吵嫁”,吵嫁同样也是一种热闹。这时的新郎倌一定要双膝跪倒在丈母娘前求让上路,媒人便乘这机会慌忙从房里抱出化妆好的新娘,跟着族人来到祠堂里拜别祖先,然后将新娘抱回放到迎亲队伍。新娘在这整个过程含羞和带泪,但是很少有大哭。不管怎么说,从小生活了二十来年,吃着娘亲的奶,喝着这里的水长大,太多留恋,太多难舍,故土总难别。然而一想到喜欢的如意郎君,今天又是自己的大喜日子,不免又心里感到有种偷偷之窃喜。终于上路了,浩浩荡荡地来到男方家,男方的家里早就有人引颈长望,等到迎亲的队伍一到,便在门口马上燃起两条长长的鞭炮,向着围观的村人抛去大把吉祥的红枣和糖果,新娘则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被人一肩掮进里屋,晚上大闹洞房。
闹洞房是在高腔戏班的穿插中循序和欢乐进行的,至今想来还那么清晰如昨,忍俊不禁。来到红烛高烧的洞房,只见新娘倚在朱漆的床沿边正襟危坐,两边各伴一年轻女子,乡下称之为“扶氏娘”。我不知这样的谐音是否恰如和准确,或许用那“敷脂娘”意为新娘涂脂梳理更为比较妥切,但是查遍了有关资料无有记载,只有用那比较贴近的“扶氏娘”三个字音权作代替。因为有可能怕新娘害羞和害怕,又怕新娘万一走路或闹洞房时被人们推搡后摔倒,所以必须有人与新娘作伴,必须有两个年轻女子万一在新娘将要摔倒时左右对她进行扶持。新娘扶氏娘见闹洞房便忙先行躲入帐内,扶氏娘透过镂花的帐纱,时刻准备着保护和护住新娘。这时领头的几个闹洞房的人各执根纸烛笑盈入内,几个人轮流着“掌彩”意在祝赞,但是赞着赞着就不禁开始翻腔走调了,词不正经地变成了那种恶作剧样的起哄戏谑和调笑:
“喂——好啊!
手执明灯进洞房——好啊!
照得洞房喜洋洋——好啊!
扶氏娘屁股大如天喏——好啊!
新娘的屁股嫩光光——好啊!”
像拎龙灯一样,掌彩的头人先行喊出一声“喂”,喝彩的人们跟在后面一声“好”,掌彩的头人捉挟调侃地喊出那种怪状淫秽的调子,喝彩的人便更笑中有喊,喊中有笑,欢声雷动。那时的年轻人比不上现在的年轻人情感极开放,现在的人,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上老公床,但那时,不到洞房花烛不可以亲近女人身子的,更别说未婚先孕子伴母嫁,即是正常的罗曼蒂克花前月下都难有。这传统良好地表示着鄱湖人的风俗和纯正,但是人的潜意识都有一种蠢蠢欲动之本能,这本能借那闹洞房的场合极想毫无顾忌的释放一些,就连平时那些一本正经的人也会在此刻情不自禁的来点油腔和滑调,平日里坐怀不乱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也会在此刻禁不住的来点凑乐和荤腥,于是新郎在揶揄的笑声当中得到了爱的传播,新娘在这些露骨的祝词当中受到了情的挑逗。
“喂——好啊!
新娘的奶子山峰摆呀——好啊!
新郎今晚咬下来——好啊!
新娘的肚皮平马坡啊——好啊!
坡下有条茅草河——好啊!
河洞狭深流水响啊——好啊!
引蛇戏鳖乐悠悠——好啊!
……”
掌彩进行了好一阵,新娘这才不得不被“逼”出帐外。此时的新娘粉脸低垂手抚裾褶,就连两旁的扶氏娘都是羞红的脸颊像两朵艳丽的桃红花儿。小孩向两旁的扶氏娘讨枣吃,大人则更挤挤搡搡,趁机起哄。有要新娘敬烟的,有要新娘唱“公公扒灰”“十八摸”的,当然新娘不会唱,紧咬着嘴唇不肯开口。于是又来恶作剧,不知哪个弄来一把锅底灰,迅速地冷不丁的抹在她们脸上。新娘弄得娇嗔不迭,扶氏娘弄得笑口大骂。锅底灰又在后生们的脸上抹来抹去,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个个“乌骡卵”似的笑得前仰后合,洋态百出。一时间,屋里丢了鞋的踩了脚的,闹哄哄的几乎冲破了整个屋子。
闹洞房,一个人生成熟的分界标志。这一夜,新郎无疆的人生宣告结束,新娘呢?则从那落在白被单上的处女红,宣告变成了真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