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在江山文学已发表)
又是一年春来早,张灯结彩处处新。时光老人又把我拉拽到了这个时刻。在跌跌撞撞的日子里,那些被风化了的遥远的记忆又重新被唤起。曾经消逝的年味如一杯醇香的老酒,是沾在舌尖上让人回味着无比的快,感。——题记
过了上七日,年味渐渐淡了。只是一些远房亲戚留到上七日之后,为了不中断联系流于形式的互拜一番,过年也算告一段落了。
“吃了元宵粑,各人寻东家”,这是过去讨
生活人的一句流行语,如今,往往等不到元宵,一过上七日,车站码头的各种交通工具上就人如潮涌,人们又纷纷踏上了外出谋生的征途。就为了这短短的年味,十几天奔波于千里迢迢路的两头,怎一个“累”字了得?
过完年,我拖着满身的疲惫又挤身于千万打工者的队伍行列之中。坐上列车还来不及好好安歇,我就又开始谋划下一个春节了。随着年龄的增大,过个年也总是觉得思虑重重,感慨万千。每每临近年关,藏在心底的思乡之情被繁锁的人情往来所代替的无奈,一个个沉甸甸的红包,一桌桌丰盛的酒菜淡漠了当年的味道。感觉
家乡的年似乎是一个个人们相互攀比的赛富场。
过完年,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而今随着节日的喜庆气氛的慢慢褪去,身后的烟花迷雾的山村和醉意醺然的乡亲们都被长长的列车抛在了身后。有多少如我一样的游子及他们的家人在体验着骨肉分离的伤痛呢?
还是在年前十几天左右,家乡的父母就在细数着日子盼望着儿女们早早归来,小孩子们站在村头翘首企盼,离家一年的无论是儿女还是父母,都
希望过一个团圆年。
平时冷冷清清的小镇上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商店里早已摆满了琳瑯满目的年货,细长狭小的村道上一辆辆小车鱼贯而入,突然变拥堵不堪。
在老家农村,最隆重的是在腊月廿七晚上或腊月廿八晚上的祭祖。归家的人们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个节点前赶到家,错过了这个日期,过年对家乡人来说也就失去了意义。现在人们忙于奔波,一大家子人能够聚在一起过个年,再赶上全村的人都能在祖先祠堂里热热闹闹相互讨个吉利,分个辈分大小,虔诚地祭拜一下祖先,那是一年中最奢侈的事了。
现在的年已经少了众多可以记忆的环节。记忆中,小的时侯孩子们总是盼望过年的。过年了,有好东西吃,有新衣服穿,有鞭炮放。每年冬季一来临,心中总会泛起一种憧憬的感觉,总在计算着时间的脚步。而那时的父母与我们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心境。记忆中他们总紧锁眉头,忧心重重,那种对于春节期间
家庭的负担的忧心是我们永远无法体会的。
冬天一到,母亲就开始为过年筹备。待到田里的荞麦收割完毕,挑个晴朗的日子,父亲就会从米缸里量出几斗大米浸泡在水桶里,过两、三个小时,母亲与姐姐再把浸泡好的大米舀出摊放在家里的石磨上,一遍一遍把它们磨细成浆,第二天,就开始煎豆折了。
大人们在磨好的米浆里按比例参杂进荞麦粉,用勺子舀起倒入锅里干煎,两口锅同时进行,左边锅里刚倒入米浆,用一个大贝壳把它铺张开来,盖上锅盖,右边锅里的就熟了,刚起锅的豆折就象面膜一样又白又软,然后放在木板上让它冷却,再卷成条,左邻右舍的婶婶大嫂们也来帮忙,把豆折切成丝,晒干后留到年节时招待亲戚客人食用。
煎好豆折后,家里又要准备熬制麦芽糖了。母亲先称好一、两斤小麦,泡过水后放在阴凉处,等待它们发芽。往往这时候常会有制作爆米花的师傅上门,东家奶奶,西家大婶纷纷从家里拿些大米来做爆米花。记得我母亲很少要师傅打爆米花的,都是自己用上好的稻谷放在锅里炒制,噼里啪啦米花在锅里爆裂。母亲常说家里炒的更好吃。那时的我经常扒着锅沿,闻着母亲一铲一铲翻出的清香。长大后才明白母亲其实是省点加工费。等到麦芽长出来了,就开始熬糖了。麦芽糖一般是放在土灶上的大铁锅里熬制的,需一夜柴火不熄,专门有一个人拿铁勺站在灶旁搅动。熬制过程费时费力,一般要两个人偕同合作,轮番守护,一人累了再换另一人继续。母亲往往都是一个人熬制的。那时我们不懂事,只知道麦芽糖的美味。现在每每想起,那种甜而不腻,入口如丝绸样柔滑细腻的味道时时刻在舌尖的味蕾上流过。熬制好的麦芽糖加入爆米花后凝固成了香酥可口的爆米花糖,这也是春节招待客人的佳品。
那时,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哪家养了一头大肥猪,再卖点猪肉,过年就比较富裕了。宰好过年猪,那家女主人就会做一桌丰盛的杀猪饭招待屠夫,再叫上附近的亲朋好友来庆祝一番。过年猪都要在立春前宰好,过了立春宰的猪,春节后肉品难以长久保存,所以每家每户都会提前把猪宰好,留足自家过年吃的,剩下的就用盐腌制,待到来年春耕时节再拿出来食用。记得我刚出门打工的那几年,每临近春节的时候,母亲都会催促我早点
回家,说别人家的年猪已经宰好了,咱家就等你回来杀猪啦。
腊月廿四送灶神,母亲会提前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在灶台前点上一炷香,烧一令纸,摆放供品,在灶神面前说些好话,以免灶神上天在玉帝面前奏我们一本,导致来年家运不顺。
记忆最深的是母亲给我讲的一个故事,说是有户人家儿子生得相当聪慧,读书过目不忘,算命先生说他有天子之命。送灶神那天,那家母亲边洗筷子边哼歌曲,得意忘形之时,不小心手里的筷子在灶台上敲了一下,这下可惹恼了灶神,灶神上天后在玉帝面前狠狠地奏了一本,“儿子还没做皇帝,母亲就这么骄横无礼!不可用,一定要让他脱胎换骨,贬为凡人。”突然间这个小孩骨头嗞嗞作响,疼痛难忍,他母亲知道惹了大祸,可已经来不及了,满眼含泪地说:“儿呀,你咬紧牙根,立紧脚吧!”从此孩子的皇帝命是没了,只留下了一嘴金口银牙。传说归传说,母亲其实是借故事告诉我们一些做人的基本道理。
当然在年节前,家里还要做米糟,蒸年糕,磨豆腐等等很多锁碎的事。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为了过年忙得不亦乐乎,我们小孩子为了这其乐融融的年味,也跟在父母背后帮衬着。
腊月廿七,过年大戏也随之正式拉开了帷幕。小孩们个个手提红灯笼,这家出那家进。“婶婶,嫂嫂,年饭做好了吗?”大人们都会笑脸相迎,会说,快了,快了!华盏初上,祖堂的神龛上一对大红蜡烛把整个大厅照得通明,家家户户端来供品放在神台上,点上香,烧好纸,此时祖堂的大厅上空烟雾缭绕,祖堂外鞭炮齐鸣。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祭祀归来,就正式吃年夜饭了,望着香喷喷的猪头肉,小孩们早已是垂涎欲滴,眼疾手快地争着抢着。鱼盘端上桌了,鸭肉上桌了……。一年中最
幸福快乐的时光就定格在记忆里的这一刻。
大姐家是腊月廿八过年,错开了时间,所以今晚大姐一家人也相聚我家,显得更加热闹,更加融洽。此时此刻的父母坐在上席,看着子子孙孙围成一桌,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亲情,在这一刻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大年三十晚上,叫守岁夜。孩子们会到山上砍来木柴放在祖堂的大厅里,再从各家各户拿干柴作引火,俗称“岁火”。大人小孩围成一团,讲故事或讨论村里的大事。也只有在这一夜,村里人才似乎能好好地聚在一起,心平气和地面对全村的现在和未来各抒己见。面对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那血脉相承的族亲抛却了往昔松散,疏离的心态又重新凝聚在一起。
大年初一凌晨一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就会响彻在整个山村的上空。这就是所谓的开门大吉,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
初一上午全村老少相聚祖堂拜族谱,送祝福,然后是看今年的哪个方向大利,就迎着那个方向全村人围着村子绕三圈,预示往后的日子里出门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最热闹的是初二开始,有同族的人来送戏,不为钱财,不为吃喝,就图个开心。什么踩高翘啦,狮子滚绣球了等等好多节目都让人们大饱眼福。你方唱罢我登台,送走一批又来一群,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山村呈现在一派喜气洋溢的氛围中。
如今,这样的场面再也不复存在了。
手机和电脑早已替代了原来最淳朴的民风民乐,红包可以在微信上发,吃得喝得全可以在超市打包。即使年夜饭也可以由饭店做好送上门来。过去的年味与我们渐行渐远,好多的传统礼节都已删繁就简,只是鞭炮从原来的一小挂换成了几万响的大圆饼,夜空在焰火的照耀下五颜六色。小时候的红灯笼早已派不上用场了。村子里四处灯光闪烁,烟花曼妙。
如今的过年已经流于一种形式了,望着堆砌满桌的山珍海味,我却感到索然无味。不知是我的味蕾变得麻木了,还是这些被人工催熟的菜肴早已失去了原汁原味呢?
大年初一早上醒来,妻子望着窗外惊呼,“怎么下雾了呀?”是啊!怎么下雾了呢?打开网络,“春节霾”是出现最多的一个高频词。我们把天空妆点的瞬间美丽,然而色彩斑澜之后,蓝天不见了,清新的空气远遁了,留给我们的是灰蒙蒙一片。走在村头巷尾:那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塑胶袋随风起舞;塑料瓶,易拉罐在我们的脚下滚来滚去。年夜过后,山村的大街小巷一片狼藉。
过完了元宵,出行的人们拍拍屁股潇洒离开,我们无奈地望着身后的山村,除了大肆挥霍和无节制消费,这个年还能让我们记住什么?曾记得中央春晚上有个小品《让环卫工人早点回家过年》,至今让我记忆深刻。年味早已不是当年的年味,春节文化已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中被碾得模糊不清。
我怀念儿时的过年,怀念母亲亲手熬制的麦芽糖,怀念一群孩子们在鞭炮燃尽之后,去寻找剩下的小鞭炮;怀念村里的晒谷场上把载歌载舞的族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热闹场景……。那些都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了,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春节自然而然地添加进了新的元素,只是在创新的同时是否还记得源远流长的传统,是否顾及我们的下一代,让天空变得更蓝些,让环境变得更干净些?
我怀念儿时的年味,在年味中体会岁月的四季变换,感恩父母一年中为子女们的辛勤付出。现在的年味,我真不知道带给子女的是什么?或许是我多虑了吧,下一代自有下一代的想法。除了无奈,我一样在年味中沉沦,而背后,是我沉重的脚印!
虽说现在年龄大了,对年也没有多少奢望了。只是在送走一年又一年的光阴,亲眼看着它一次又一次跨过年的这道门槛时,不知道是伤感还是不舍,心里总会出现莫名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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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回忆与现实结合的
散文。文章用倒叙的手法,先通过作者在离家列车上的回忆,展现了儿时过年的情景:年味就是妈妈煎的豆折的味道,就是妈妈亲手熬制的麦芽糖和做成的爆米花糖的味道。年味是杀年猪的等待,是送灶神的虔诚,是祭祖的隆重,更是送戏的热闹非凡。如今,这些年味早已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聚餐让人吃得血脂高,喝得胃不好;一挂又一挂的鞭炮污染了空气,累坏了环卫工人;一个又一个的大小红包让打工者以及工薪阶层难堪重负。不仅仅是作者,有过相同经历的中年人,谁能不怀念曾经逝去的年味呢?作者娓娓道来,文笔清新隽永,儿时和如今对比鲜明。感谢投稿指间,点赞!【编辑:梓烨灼灼】
文 情满
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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