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故乡,最让人怀念的是村旁那条四季不舍的小河。
我的
家乡坐落于赣北的一个小山沟,四周青山环绕,清澈甘甜、如鸣佩环的泉水叮咚着从各个山崖间缓缓渗出,一路汇聚成小溪欢腾着汇入沟口的冯家山水库,然后映着碧绿的田野,弯弯曲曲地流过村东,逶迤向
鄱阳湖款款而去。多少次,那清澈的河水都流入到我的梦中,多少次梦境中我又被哗啦啦的小河水唤醒。
家乡的小河,滋润着我儿时的岁月,如一根根铮铮动听的琴弦,弹奏着一首首难忘的歌谣。
小河并不宽,约么五、六米的样子,一座大概六十公分左右宽的石板桥横搭在河的两岸,附近村子的人们耕作、砍柴、都要从这条小桥上经过。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它就横卧在那里,也不知它上面踏过了多少曾经急匆匆的、慢悠悠的、系满乡情和豪情壮志的脚印,一代代的传说。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踏在上面的时候,看着河里的水从上游急泄而下,满是漩涡和激流的样子,心惊胆颤,紧紧地拽住妈妈的手。
母亲和两岸千百年来在河流哺育下的老一辈人一样已然离开我多年,如今一走在桥上,看着桥下的水流,依然能感觉到手心里的难忘的温暖。如果碰上干旱,河道里的水只剩下浅浅的一弯,那时就不用担心雨季里河水那湍急的气势,即使孩子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趟水而过。
【春河】
春天是雨水比较多的季节,一到这个时节,河水大涨,各种鱼儿就会在河里翻腾跳跃,这时村里就会有人拿着鱼篓,鱼钗守候在河边,看着一条条鱼在浑浊的河水中窜来蹦去,守鱼人眼疾手快,一钗下去,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儿便被钗了上来,像一张张在杆头乱晃的旗子。钗鱼的技能一般都是经过长期的失败、努力、坚持才练就的一份本领。需要的是快,准,力度,三者缺一不可。平时很少抓鱼的人或者小孩都是拿着网篓,满河里守株待兔似得碰碰运气,尽管捕不到大鱼,不过有时也小鱼大虾,
收获颇丰。
河里的鱼,肉质白嫩,少刺且肉中带油,味道极鲜美,或红烧,或清蒸,闻不到一丝腥味。离开家乡后,大大小小的宴会不知参加过多少次,所吃的鱼虾却无一能与家乡的相比。山外的鱼,或多或少都带点淡淡的土腥味,令人反胃,更不用说人工养殖的了。
小河的水涨过之后,小草懵懂地拱出了地皮,山上的李子树开花,在深水底休息了一冬的鱼儿就逆水而上交尾产卵,最佳捕鱼的季节就到了。
在河湾上游高高低低有很多水流落差较大的地方,不知是何年何代,每一处人们都用大小不一的乱石叠高,使得每一段河床的高度参差不齐,像一长串楼梯一样一路下延。乱石叠起围成的水域我们管它叫做“堰”,平时堰内水波粼粼,波澜不兴,是孩童们游泳,妇人们洗衣的所在,在洪水猛涨的时候,则可看得到汹涌的河水漫过堰石飞流而下的宏大气势。
家乡有一种捕鱼的工具叫笼子:用竹条编织而成,顶部开一个小小的口,腰至底部呈葫芦状,鱼儿一旦钻了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夕阳西下,约上几个要好的伙伴,各带上十几个笼子来到堰坝岸边,顺着那条清凌凌的小河一路走去,把笼子一个一个投放到河里,再用根细小的绳子把它们固定在岸边,待放完了已是夜幕降临。远远地望着山村,那袅袅炊烟与山雾相融,形成一层淡淡的白色纱幕,轻轻地笼罩在村子上空,飘荡着,舞动着。空气里弥漫着山花淡淡的香味,小河里的水在稀朗的月色星光下一闪一闪迸射出一片片流动的亮光。河边小路上,几个
少年待喜而归,朦胧的夜色中,我们一路欢笑,憧憬着晨光中那水波荡漾,收获颇丰一刻。
【夏河(龙虾)】
盛夏来临,河里的龙虾也逐渐多了起来。记得初到广东打工时,有次宴席上盛上一盘龙虾,同桌的人都高兴地惊呼起来,而他们只是惊叹于它的昂贵和今天赴宴的幸运。我则是见怪不怪,在老家那不过就是一道家常小菜。记得有次父亲把网来的龙虾拿到集市上去卖,竟然半天都卖不出去。当我看着同桌的客人们吃得津津有味,也夹来一只,口感凉凉的,硬邦邦的,食之无味。惊诧于客人们的夸张,似乎他们的嘴唇是在故弄玄虚。
夏天,不象春天那样春雨绵绵,小河的腰身也就瘦了许多,在这浅浅的河流中轻易地便可抓到很多龙虾。
龙虾一般藏身于石头之间的缝隙里,或水草较茂盛之处。随意挪动一块石头,便能见着一只龙虾安详地躺在那里,此时只需用手一按即可捉住。若是不慎惊扰了它,它便尾巴一翘跃上水面,倒退着啪啪啪用尾巴凫水一段距离,再捉它就难了。
一开始我们几个小孩一个个地抓,速度太慢,不知哪个人发明了用一个脸盆,里面盛些用少许白酒搅拌好的米糠,然后把脸盆口用一层透明薄膜包住,再在上面挖个小洞。放到水下,一只只龙虾闻香而来,钻进去了,就再也无法出来。过了个晌午,再把脸盆捞出来,掀开薄膜,看着一只只龙虾东倒西歪地躺在里面,只只醉意朦胧的样子,我们欢呼雀跃,喜悦的心情难以言表。
随着改革开放,信息的畅通,龙虾已经销往了全国各地,人们再也不满足于那种小打小闹的捕虾方式。更多的人买来一张张大网,集结式捕捞。尽管如此,繁殖能力极强的龙虾们,过一个冬,又成群结队的在小河里享受自己的天下了。
【蛤蟆】
说起小河,最难忘的是当然是抓蛤蟆了。蛤蟆又叫田鸡或青蛙。
清明过后,禾苗返青之时,坐在家里就可以听到小河两岸传来阵阵蛙声,“叽呱,叽呱”地叫个不停。特别是一阵暴雨过后,天气闷热的时候,傍晚时分一只只蛤蟆就会从河里跃上岸边纳凉。此时河岸的两边不远处,就会有灯光点点,都是一些拿着手电筒抓蛤蟆的人。两人一组,一个人拿口袋,一个人手拿电筒,看到前方有蛤蟆,一个人得用电筒光线直射它的眼睛,这样它就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然后轻轻地走近,俯下身段用极快的速度一把按下去,这样就把蛤蟆抓了起来,扔进袋子里。如果光线照偏了,它便纵身一跳,游到河里再也难以捕捉了。
沉浸在这不可多得的情趣中,常常会使人忘记时间的流逝。夜深了,河边的灯光也渐渐少了,收获颇丰的人也陆陆续续地
回家了。手拎着半口袋沉甸甸的蛤蟆,行走在河岸上,那波光粼粼的河水里不时有漏网的蛤蟆探出半个脑袋,嘴巴一张一合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也许是受了人们的惊吓,再也不敢跳上岸来。
第二天早上,我们都会相互询问彼此的收获。你三十,他五十地说着。有的叹惜昨晚运气不好,有的则笑逐颜开。
太阳出来后强烈的紫外线直射着河面,蛤蟆也怕热,此时都躲在水草下不敢浮出水面。我们小伙伴就会找一个河边有树的避荫处,用一根钓竿,把从田里抓来的一只土鸡蛤蟆绑在钓钩上,放入水中,手握钓竿一收一放,水草下的蛤蟆就会一口衔住土鸡,随着钓线的下沉或被拖动,轻而易举地就成为我们的战利品了。
小时候,一天钓上几只蛤蟆,无疑能为贫寒的
家庭餐桌上添上一道不错的美味。
【今日小河】
几十年过去了,家乡的小河始终流淌在我的心中,滋润着我的心田,儿时的欢乐情景历历在目。在外飘泊了这么多年,“美不美,家乡水”,每每想到它,那种亲切的情感是无法替代的。
然而,当我再次看到这条小河时,我颚然了。河边的木子树早已不见了踪影,河岸也被水流冲刷得龇牙咧嘴,那条终年不断的清凌凌的水流,已经瘦瘦小小,细若游丝,河里的淤泥越积越厚,改变了它往日的颜色。
鱼,龙虾,蛤蟆?
有的人不分昼夜地用电鱼机,有的人甚至用鱼塘精,稻田里的农药水流入河里。鱼不见了,龙虾少了,蛤蟆也难见踪迹。
站在河边,望着上游漂浮着的杂乱无章的垃圾随水而下,微风吹过,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那清澈的河水呢?记得小时候,每天早上家家户户都从这河里来挑水饮用的,河里再也没有孩子们嬉戏的身影了。河水养育了家乡一代又一代的村民,如今再也没人敢喝了。
这还是我儿时的小河么?我的心隐隐作痛,感到无比悲哀!二十几年的光阴把我脑海里美妙的,现实中
无奈的它摧残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假若说小时候的我面对着小鱼,龙虾,蛤蟆,我曾反思自己的残忍还算有限度的话,那么今天,极度的贪欲是否已把人们的灵魂膨胀的彻底麻木了呢?小河的现状,源于人们的肆无忌禅,无视它的生命,还有谁去考虑它的将来呢!
伫立在小河边,我无语哽噎。
别了,我儿时的小河,那只能永远流动在我记忆里的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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