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好多年,几乎每一天,都在勉强进食中度过,吝啬的食欲,唯独在每回回老家的那几天,才突然间造访,感觉到美味,而非基于生存的需要。
改革开放,改变了几乎所有国人的生活,大家都忙不迭地奔向远方,或为金钱,或为梦想。可我多么怀念以前的生活呀,住在浩瀚辽阔的鄱阳湖边,看帆船或小舟来来往往,抬头看大雁摆着人形自天空徐徐飞过,听着鸥的鸣叫,养鸭人不慌不忙地赶着鸭子水中觅食,人鸭离去后,赤着小脚趟着水草,看是不是能在某一簇草底下,拾到鸭蛋这样的宝。
冰冻天蹲在池塘边欣赏水面结冰后的精美花纹,老天的手艺,胜过了任何巧妇的看家本领。繁花似锦的春天,用地毯来比是多么的粗陋,用花园来形容是多么的苍白和渺小,每一个生命都在以最美的姿态怒放,自然,天然,忍不住赞叹。
野荷花开满水面,荷叶心里晶莹剔透的水珠儿,轻微地颤动,装了个晨时嫩蛋黄般羞涩的太阳。紫色的小菱花安然于水面,伴着菱叶,低调地张开了,她那不为人知的美。待到莲蓬、野菱成熟时,用双手划着菱盆,带着感恩的心,采摘来自大自然的恩赐,以及那份对美食的期待和收获本身满满的快乐!
每个小孩都像是老天爷的孩子,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尽情玩耍,不肯回家,炊烟袅袅过后,母亲们站在门前,扯着嗓子叫唤自家孩子吃饭,刚刚还不见人影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土地公公般冒了出来,饭桌上抢着饭食。
昏黄煤油灯下,夜已深,母亲坐在床边,搓着纤细的麻绳,或者左手拿着碎布片做成的鞋底,右手拿着穿好细麻绳的针,借着顶针的力气,一次次扎入鞋底,麻绳穿过的呲——呲——声充满质感,催眠曲一般响彻我整个童年的夜晚。
无论是蔬菜还是鱼儿,都带着清甜,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都出自人手,无论是青山还是绿水,都带着清秀。也许日子清贫,但有清空,清净,好不让人怀念,心生向往。。。
可所有的回忆,都只存活在记忆里,是谁,填了我最爱的鄱阳湖,建了成堆恶俗的高楼?是谁,夺走了我的乡愁,让我所有的魂牵梦绕,没了依托。所有的一切都已改变,朝着美、纯、真、味的另一面,疾驰而去,不再回头。
所以每次回家,食欲就不唤而醒,因为它知道,这一抹荡漾在舌尖和牙龈间的清甜,有一天也会失去,所以最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