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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的那个暑假,我因做两份家教而留在学校。 独自在校的第一天晚上,我被老鼠闹得几乎一夜没睡。次日黄昏,我开始在走廊里东张西望,希望能找到一个敢捕老鼠的人,可顾盼了很久,竟连个人影也没看到。我正垂头丧气的时候,楼下有人大声嚷:“哎,下来呀!”我立刻来了精神,往楼下张望,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正朝我嬉笑呢。我仔细看看那张脸,嘿,不认识,从没见过! “哎呀,你快下来呀!”那男生又催促了。 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宝哥哥”。我想让他帮忙,便信口开河:“你上来呀!” 谁知,那男生抱怨起来:“你磨蹭什么?我弄到了两张《快乐大本营》现场直播的入场券,你要不要去?”说着,得意地将手中的券朝我扬了扬,两只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 哎呀,这等好事我能不凑热闹?我穿着拖鞋就往楼下跑。 那男生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抓起我的手就跑…… 那男生没拉我跑多远就停了下来,因为他那帮等着看热闹的兄弟此时就在前面亮着嗓子唱:“对面的女孩儿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唱完这几句就没了,一个个朝我傻笑梦露。他说:请原谅他们的轻狂,只怪这学校寂静得可怕,他们只好自己来一个“快乐大本营”了。 原来,他们是中文系三年级的学生,留在学校编一本书,刚才看到孤零零的我在走廊上发呆,就怂恿叶良把我引来,不管他用何种法子。 叶良见我得知入场券是假的后也不生气,说:“你性格怎么这么好?倒让准备挨骂的我白白紧张了一阵子。” 那晚,我看着这伙男生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吹萨克斯、弹吉他、跳劲舞……很快,他们狂野的激情撩动了我,我踢掉拖鞋,光着脚丫跳起了印度舞。跳完,他们一个个惊讶不已,惊讶我这个外语系的女孩儿舞跳得那么专业。我告诉他们,我11岁以前曾到少年宫和舞蹈学校接受过专门的舞蹈训练。 叶良不失时机地邀我共舞,然后轻轻地说:“你实在该拥有一双漂亮的舞鞋啊!” 我悄悄地告诉他:“你真该去学表演!” 夜深了,该散场了。我对男孩儿们说我们那楼里昨夜所有的老鼠都在闹饥荒,全都跑来找我算账,幸亏有电,我才没被它们吃了。于是,叶良他们找来棍子、手电筒,随我去看“现场”。 可经过一番折腾,一只老鼠也没捕获。最后,叶良建议将他们的宿舍腾出一间给我。就这样,我当晚成了他们的邻居。 一天,我做家教回来得较晚,其他几位师兄都在,却没有看到叶良,我问叶良哪里去了,他们一个个阴阳怪气地说:“明知故问啊!”“叶良都快成学校的门卫了!”正说着,叶良进来了。看到我,他简直有些夸张地叫起来:“哇!你从哪里进来的?我可一直在校门口等你啊……”我忙打断他:“行了,行了。别表演啦!”叶良立刻与他的兄弟大眼瞪小眼。 有一天夜里,我叫叶良过来接电话,是一个女孩儿打来的。他过来后,我就回避了,可走廊上好像随处都是回音壁似的,叶良温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为了彻底回避,我在清风明月的操场上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明知道叶良应该放下电话走了,可我还是不想回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发现有棵树下站着一个人,细看竟是叶良。叶良朝我走来,我的心怦怦乱跳,好像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似的。我想躲,可躲不开。只听他说:“刚才那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我含糊天天购物地应了一声:“哦。”接下来谁也没话说了。僵了很久,叶良才笑了笑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整个暑假叶良对我最深沉的表示了,而我明白自己刻意的回避是因为爱上了他。 暑假快结束的一天晚上,我刚回到自己的宿舍,叶良就跟了过来。 叶良说:“许多,你做一份家教能拿多少工钱?” 我看也没看他,答:“不多不少。” “哎,我是认真的。你态度放端正点儿好不好?” 我这才看了看他,但看不出他认真在哪里。 叶良接着说:“我有一个让你不出校门也能挣钱的机会。你干不干?” 我忽地来了精神,说:“为什么不干?谁跟钱有仇?” “对了,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说着,叶良指了指隔壁压低声音说,“那帮小子吃饱了撑的,说我要是真能追到你,他们每人愿出200元作为我俩的恋爱消费。他们三个人,一共600元,到时你我对半开,要不,四六开也行。我宁愿亏给你,也不愿输给他们呀。你只要好好配合,我的表演你也领教过。君子有言在先,我保证不伤害你。怎么样?” 我向叶良翻了翻白眼,说:“你也真够黑的,赚了人家的钱,还不愿与我来真的。我哪点损你的面子了?” “好啊!真爽!我就怕你不开窍!看来,我们一拍即合,假戏真做了。” “啊,假戏真做?”我立刻跳起来。 “不不,是真戏假做。不不不,是真戏真做。”叶良颠三倒四地说着就来牵我的手,弄得我心里麻麻的。他马上有了回应,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了,怕什么? 我忽地摆正自己的角色:“走啊,去那边让他们开开眼界。” 我们以亲昵的样子出现在那帮观众面前时,那三位迅速地把眼睛瞪成了鸡蛋那么大,相互递一眼神后马上起哄了,说:“真是立竿见影!只是还缺点儿什么。”我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有意把声音抬高八度,问:“什么?”他们异口同声:“亲吻。”不管叶良此时在玩什么,反正我是在玩心跳。我这么顺水推舟和他亲亲热热地站在这儿亮相,当然不纯粹为了演戏。我豁出去了,示威似的扬起脸、微闭眼睛等着,可一秒一秒过去的感觉告诉我:叶良在犹豫,是我把他推到了尴尬的境地。后来,他终于想通了,象征性地对我蜻蜓点水了一下。我顿生委屈。不过,我立刻把这一尴尬的局面扭转了过来,故意亲昵地附在他的耳边说:“钱我是要定了的,不许耍赖。”他只朝我傻笑。 此后,我和叶良的“真戏真做”一直看不到曙光。暑假一过,我们便各忙各的去了。 两周后的迎新晚会上,我才见到叶良和他的死党。我跳完芭蕾舞《天鹅之死》后,他们跑到后台来给我献花,像商量好似的,一人一束,让我足足风光了一把。在叶良的花里,我没有发现玫瑰。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做家教时认天天购物识的一个老板请我为一对外国夫妇做两天导游,我一口答应了。万万没想到,在那次旅行途中,我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撞伤了,左脚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今后走路可能有点儿跛。”这话是对司机说的,可我清楚地听到了。这结论简直使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看着绑着石膏僵硬的脚,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天鹅,唯一不同的是天鹅死了,而我还活着;天鹅死了也很美,我却只能赖活着。我不愿再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拒绝所有试图来安慰我的人,常常独自流泪…… 一天,照顾我的姐姐小心翼翼地告诉我,外面有个男孩儿来过十几次了,今天在窗外默默地看着熟睡的我两个多小时了也不肯离去,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我想了很久才说:“帮我去收下礼物吧。”我心里很想知道这个男孩儿究竟是谁。 姐姐捧回一个漂亮的彩盒,我小心地拆开,看了后差点儿没昏死过去。那竟是一双红舞鞋!谁这么残忍,竟给我粉碎性骨折的脚送舞鞋!我气急败坏地要将舞鞋扔向门外,抬头看见叶良赫然站在门口。 叶良已从我的眼睛里读到了我的愤怒和质问,走过来说:“我不是要刺激你,只是想告诉你,这双舞鞋是我早就给你准备的,即使你的左脚不能站立了,我只希望你能穿上它,在我的怀里跳舞。” 叶良看我没有任何表情,又说:“暑假里,我们打的赌其实是我追你的一个伎俩,他们只是在配合我。看你嘻嘻哈哈的,那么纯真,我岂敢轻易亵渎?”没容叶良说完,我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当我重新细看手中的红舞鞋时,发现缀满粉红玫瑰的缎面正闪着美丽圣洁的光泽。我笑了,说:“老天都愤怒了,罚你找个跛脚女孩儿。” 三个月后,我和叶良并肩走出医院。我的脚好好的,甚至可以单脚在地上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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