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杨廷贵先生病逝后,一直有一个心愿,想去杨廷贵先生的墓地看一看。在他患病之时没有好好地探望过他,时时想起,这让我感到愧疚!三月中旬了,一年一度的清明将至,我给都昌作家咸济去信,提出能否一起去杨廷贵先生墓地扫墓,咸济说正合他意。
3月25日,收到咸济的短信,相约4月1日下午结伴同行。为了能在4月1日下午两点及时赶到都昌县城“李志强作文辅导班”,在这一星期内,我把家里的事(因为房子正在进行内外装修)进行了妥善的安排。
4月1日下午,我们坐着《江西日报》都昌特约记者杨帆先生的轿车,向大沙方向奔去。同行的还有诗人程芬。在这样一个雨云阴浓的日子,四个人相约在一起,不是因为聚会,而是因为杨廷贵先生,因为我们共同尊重的,共同热爱的一个地地道道的都昌作家!感谢咸济成之以行,给予我们这个机会。
杨廷贵的老家在大沙镇杨老君村。我没有到过,诗人程芬也没有。记者杨帆也只是在大沙镇周围作过一些采访。咸济也只是在杨廷贵先生的殡葬日来过一次,所以我们是边行边问。幸好在大沙镇政府,曹主席与我们一起同行。他是当地的父母官,对这里比较熟悉。加上咸济与杨廷贵先生的弟弟大沙中学杨校长取得联系,几经间询,我们一行终于到达杨老君村。在等待我们的正是杨廷贵的胞弟杨校长。简单的寒暄之后,杨校长就引导我们向杨廷贵墓地走去。
在路上,我的心情是迫切的,激动的,有说不出的滋味。这种心情几乎让我不愿意与旁人言语。出杨老君村的路,很静,很静,静得足可以听见村后树木的枝丫,在风中拨节的声音。我在想,彼时此地,杨廷贵先生是不是亦在踟蹰而行,看天,看地,看小村的白白的水泥路蜿蜓开去。亦或是立在村口,循着光影,在等我们的相逢。
出了村口,转过水塘,便是成片成片的油菜地,金黄金黄的花,铺满了入眼的天地,华丽又丰满。我总是认为,金黄的油菜花是清明的标志。花的金黄一色,就是在告诉活着的人,不要遗忘,不能遗忘自己死去的亲人和朋友。金黄花是清明的情感,也是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共有的情感。因此,每每看着油菜花,我会为一些往事,为逝去的亲人和朋友,不住地颤溧、不住地悲怆、不住的悲哀。所以,在路上,当咸济说起杨廷贵先生时,我说:“人一生一世真是短暂,忽忽就一辈子了,而有的人一生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更别说像杨廷贵先生这样子,在文学上给我们的都昌留下了印记。”
在花径中穿行,杨校长伸手一指,说:“到了,到了,前面那棵大树下,就是。”我们加快了步伐,脚在心里奔跑起来。真的是到了,真的是到了!
在天下黄花的中央,枝繁叶茂的老树下,春草青葱的里头,一堆黄黄的新土,寂寂地,瘦瘦地,垅在这里!我怎么可以相信,这就是我们的朋友,这就是我一直抱着敬重的师友,那个曾经飘荡着长发,在县政府会议门前给予我鲜明印记的“一面之缘”!
此时我终于明白自己在杨廷贵先生病逝后,我不愿意去读关于先生逝去的消息,不愿意去回忆他,拒绝与朋友谈起他,都是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他这样逝去,对于像我这样一个视文学为生命的后辈来说,是怎样的一个损失。他在鄱阳湖边,自学成才,搞书法,作评论,写小说,做一样成一样。我常常在一些名诗人,名作家面前感到自卑,因为我没有学历,没有名师,没有高朋。可是当我想起杨廷贵先生的对文学写作的自学之路,我会感到安慰,感到振奋。他让我相信,在文学的道路上,一个勤奋自学的人,完全可以成就自己文学的辉煌。可是,他却在人世早早地离开。他的命运,不只是个人的命运!
默默在坟上插上清明花。红的、白的、紫的、黄的、蓝的,这些色彩,都是他一生里本应的颜彩。而如今,不是他自己在涂抹,而是我们。默默地在坟前焚烧纸钱,表纸是整刀的,没有被有切成小张,这是咸济在县城特意买的。我想,咸济是担心杨廷贵先生在另一个世界缺钱。对于另一个世界,先生是个陌生人。作家总是清贫的人,更不必说一个内心纯粹的人。希望先生拿到这些钱,买他爱读的书,买他写字的纸,买他异地的灯火,继续抒写他的神话。
3月27日,都昌在北京工作的记者蔡诚先生给我短信说:“是啊,真是遗憾! 请帮我为他献上一束花吧! 想必杨老师地下有知,一定很高兴啊! 我们都应该努力成为都昌文学的希望!”我没有忘记蔡诚的托付,代他买了一只小花圈,插在杨先生的坟顶。焚香的烟,在花圈周围弥漫,氤氲上升,慢慢地,飘散开来。如果你在,你会看见那脉脉的烟圈之中,有着杨先生亲切的笑脸。
第一次在文学师友的墓前,我跪下双膝,没有在乎黄土的湿泥。咸济在跪,程芬在跪,杨帆在跪,曹主席在跪。我们伸长手臂,却再也握不到那炽热厚实的双手。油菜花的浪,在我们的身后,在地平线上,荡漾,起伏着先生文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