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喝足了,长辈们的心又回到水烟管的事上来。
鹰爷焦躁地说:“祖宗堂庼许多人都等着,水烟管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办?该怎么和大家说?”
哲爷说:“大家别急,水烟管的事我说还得靠九斤。”
九斤一听这话急了:“哲爷,你怎么还说是我哩?”
哲爷说:“不是说你拿了水烟管,而是说寻水烟管还得要你提供线索。”
想到还是和水烟管脱不了干系,九斤说:“早晓得会丢了水烟管,惹一身麻烦上身,我也和大家一样躲了就好了。反正日本佬要烧屋也不一定就烧我的,日本佬杀人也不一定就杀我。”
鹰爷说:“你九斤还有大功劳了。”
九斤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六十岁的人被日本佬扇了几巴掌不说,,至少比你们多担了几分惊吓,命都是捏在手里,随时都会没了。”
哲爷说:“别说那些事了,问题是水烟管,鹤爷被日本佬踢昏了,之后就没了……”说到这里,哲爷眼里一亮,“说不定拿水烟管的另有其人,你们想想,鹤爷大门开着,鹤爷昏过去了,日本佬走了之后,有没有人进鹤爷屋里来呢?”
“哎呀,”站在一旁的冬祥突然叫起来,冬祥说:“真的,真有人进了屋,哲爷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日本佬走后我听见屋里响了一下,轻轻的,肯定就是那时进来的。”
哲爷想了想说:“可能有人从门口过,见鹤爷倒在地上,想去扶一把,看到水烟管就起了贪心,拿走了。”
鹤爷说:“查,冬祥,你去叫几个人,查谁回来得最早。”
九斤一听这话,觉得麻烦事又到了自己头上,不满地说:“查什么查,我,毛苟,还有扁嘴三个一直就没有离开屋场。”
“冬祥等等。”冬祥听了鹤爷吩咐正要出门,哲爷把冬祥叫住了,九斤的话给了哲爷一个提示。
哲爷说:“扁嘴,拿水烟管的人可能是扁嘴,扁嘴从坦场上回屋正好从鹤爷门口过。”
鹰爷接上说:“还有,毛苟第一次叫扁嘴过来,扁嘴躺在床上说病了,第二次躲不过就来了,有病能好得这么快。”
亮公说:“装病,肯定是做贼心虚。”
“真是嗬。”九斤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扁嘴跟着自己对付日本佬,自己一直为扁嘴辩护,没想到到头来还真是扁嘴拿了水烟管。对九斤来说,拿水烟管的只要不是他或者毛苟就行了。
既然有了目标,鹤爷就不想再拖了,吩咐说:“冬祥,你,叫上大林,对了,还有和仂,再多叫几个人,赶快去扁嘴屋里搜。”
冬祥为水烟管的事和鹤爷一样心里急,只是他一直帮不上什么忙,此时听了吩咐,正是他显本事的时候,立即出门去了。
三瘌痢走进玉珠的院门时,听见扁嘴楼上“咚”“咚”的响,三瘌痢心里想扁嘴这是在做什么。三瘌痢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想了一下没想清楚就不再去想了。三瘌痢在玉珠屋里坐了一阵,冬祥就带了一帮后生进了扁嘴屋里。冬祥要进屋搜,扁嘴挡在门口不让,扁嘴说你要搜可以,如果搜不到怎么办?吵闹声让三瘌痢走出来看热闹。来搜家的人中有二喜,三瘌痢问了二喜,听二喜一说,心里就明白了刚才扁嘴楼上的响声是为什么?小声对二喜说了几句话。二喜走过去对冬祥说了,冬祥就不再管扁嘴怎么阻拦,说,搜,搜不出来我负责,先上楼去搜。扁嘴一个人怎么能拦住一帮如狼似虎的后生,只好躺到地上槌胸磕脑撒起赖来。
还真是应了和仂的话,后生们一上楼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和仂说:“楼上哪来这么重的烟味?”拿灯往楼板上一照,楼板上有几块水渍,和仂用手醮起一嗅,正是烟水,和仂说:“水烟管在楼上跑不了,二喜,明秋,下去把扁嘴绑到祖宗堂庼去。”
正如哲爷所分析的,扁嘴就是从坦场上回屋经鹤爷门口过时进门拿了水烟管,最初他是想扶起倒在地上的鹤爷,见到地上的水烟管就起了歪心。扁嘴从鹤爷屋里回来后担心出事,用铁锤把水烟管锤扁了,这一来就把水烟管里的烟水全撒了出来。鹤爷水烟管里那是什么烟水?正好就给了冬祥和仂搜水烟管的线索。
冬祥很快就找到了水烟管,只是水烟管不再是水烟管了,水烟管已经被扁嘴拿铁锤锤成了一个银坨。
得到消息的长辈们赶到了祖宗堂庼,扁嘴也被绑了跪在祖宗牌位前。文桥埠的男人们吼叫着,要将扁嘴拿石灰埋了,要铲了扁嘴一家的谱版,不许扁嘴再姓文桥埠人的文,要把扁嘴赶出文桥埠去。
在村人们吼叫的时候,长辈们交换了意见作出了决定,鹰爷红着眼珠子说:“把扁嘴绑到贤树上去。”
知道了情况的荣爷早把儿子孙子叫拢了挤上前去。荣爷用身子护住扁嘴说:“要绑,要绑到贤树上去,不要绑扁嘴,绑我,造孽呀,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来,都是我的错。”荣爷又拿手里的棍子往扁嘴身上打,骂道:“化生子东西,我打死你,免得让你现世。”
面对八十多岁的荣爷,冬祥一帮后生不知该如何做,拿眼睛看着鹤爷鹰爷几个长辈。
鹰爷见荣爷这样护短,从明秋手里夺过绳子说:“一帮没用的东西,绑个人也不行,让我来。”
鹰爷正要拉开荣爷,鹤爷吼了一声:“算了,德荣老哥,不绑行了吧!你说,你说该怎么办?只要能在祖宗面前说得过去,只要能服了众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行不!”
哲爷对荣爷的大儿子说:“嘟嘴,拿犁藤来,给扁嘴犁藤挂颈。”
嘟嘴看了一眼荣爷,将绑上贤树改成犁藤挂颈他还能再说什么,他们亲兄弟应该赶快自己动手,显得正气还免得村里人再起争议再生事头,于是,一根粗壮的棕犁藤就挂在了扁嘴颈上。
扁嘴还不服气,叫着:“凭什么,凭什么给我犁藤挂颈,今天不是我扁嘴,文桥埠不晓得要死几多人。整个文桥埠,最不该犁藤挂颈的,除了九斤就是我……”
祖宗堂庼闹哄哄,有人说太便宜扁嘴了,有人说都是公共一祖,就这样也好,三瘌痢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他不愿继续呆在祖宗堂庼,他也没有回家,三瘌痢出了朝门往前走,走到坦场上,看见了桂保家里的灯火。三瘌痢想,如果把犁藤换成枪,把对付扁嘴的劲头去对付日本佬,桂保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