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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夜鸣郎 门口坂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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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坂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显得有些疲乏的文桥埠人三瘌痢收了工从田坂地里往家走。他的肩上扛了把锄头,压着锄头的右手攥着一把长长短短老老嫩嫩的豆角,这是他在自己的田头地角上那些快要枯死的豆角藤上东一根西一根摘来的,这些豆角正好做他自己明天一天的下饭菜。他的左手拎着一小串用小竹枝串着的杂鱼虾,鳑鲏、泥鳅、鲀头鱼、虾公都有那么几只,是他给老婆火凤准备的下饭菜。三瘌痢的老婆火凤生了女儿,昨天才满四十天。他不能让火凤一天三餐跟着他都吃素,他要每天都弄些腥荤给火凤赶奶。肉要花钱买,蛋要鸡婆生,小鱼虾在文桥埠垅头港尾的小水沟里多的是,但三瘌痢不愿多捉,够火凤下饭就行了。他不是个好吃的人,专门费了功夫捉鱼自己吃在文桥埠被认为是败家子才做的事,煎鱼要油多,三瘌痢心里不舍得。


三瘌痢心里把老婆是看得非常重。


自从知道火凤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三瘌痢就差不多是大事小事都不让火凤沾手。田坂地里不用说,自嫁给三瘌痢起火凤就韭菜也不用拿一把进门,火凤怀孕后家里的煮饭抹桌扫地喂猪都由三瘌痢一个人包了,只有洗衣裳是女人做的事,而且洗衣裳在外面村里人眼里都看着,三瘌痢不愿别人认为他怕老婆就没去做,但他有时也会挑水让火凤在家里洗。到后来火凤的身子重了,三瘌痢还真的就自己在家里洗。早已分了家的娘知道了心里有气,对三瘌痢说人山人海都是女人生的,又不是皇宫里的皇后贵人、官家的太太小姐,用得着这么娇惯?三瘌痢耳朵里听了娘的话却不往心里去,仍旧自己洗。娘看着心里疼三瘌痢,再骂了几句后赌气似的叫三瘌痢有了脏衣裳送过去她洗,洗好之后再拿来。三瘌痢真的就那样做了。说句心里话,三瘌痢若不是怕村里人笑话,火凤怀孕的那些日子里走路时都想把火凤抱在手里走。


其实人们也难怪他们,拜堂都已经五年了,才有了这样的喜讯,怎么能让三瘌痢心里不高兴呢?村里人拜堂就驮肚的人是少,那都是因为童养媳拜堂时年纪都小,还没成人,娶过来的媳妇虽说成了人却又在头一年难得在婆家住几天。一年头上火凤肚皮没音讯算正常,可第二年还没怀上家里人就有些急了,到第三年就要三瘌痢夫妻去看郎中抓药吃。三瘌痢人聪明,身体结实,力气足,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病,性格还古怪的犟,不但自己不去看郎中也不许火凤看郎中。火凤在娘家由她娘领着看了一回郎中,回头说给三瘌痢听,三瘌痢听后还生了一回气。到第五年头上,还真让三瘌痢他犟赢了。


只有三瘌痢和火凤他俩自己知道要等到拜堂后五年头上才怀上孩子的原因,而且他们也只是到火凤怀上前不久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他俩哪一个身体上有毛病,而是他们在最初几年里根本就不知道夫妻在床上要做的那些事。


火凤是村里少有的几个长大成人后才嫁过来的媳妇之一。在娘家做闺女时,爹娘把火凤看得宝贝一样重,吃的穿的差不多都能随着她的意,事也就只做些针线细工,比起那些一般年纪的童养媳来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但是,在与别人一块玩上,爹娘就把火凤管得紧了,吃过夜饭后从来就不曾让她一个人出过大门,就是雨天闲时让她出门玩一小会,也让一个比她小几岁的童养媳嫂子跟着,生怕火凤她学坏了,学得像一些胆大的童养媳那样疯疯邪邪的,容易上有歪心思的后生们的当,怕她会做出丑事来坏了家里的名声。在村里,假如是童养媳做了出丑的事肚里有了私货,家里人还可以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把坏事赖在童养媳的丈夫身上去,说出来就算不上太难听,至多被别人说是门风不好,被笑做攀了筲箕吃了冷饭。而若是做闺女的有了丑事就没有办法遮拦,就是现活世出奇丑,不但出一家人的丑而且出一族人一村人的丑,要把女的绑上石头沉到塘里才能塞住别人的嘴,否则一生一世都要被人拿做短处揭。因为爹娘管得严,加上火凤自己和那些童养媳们不大合群,也就从来没听过那些荤荤素素的话,到她嫁给三瘌痢拜了堂,也只晓得做夫妻就是一口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


现在的三瘌痢是一头墨乌的头发,任凭村里人怎样“三瘌痢”,“三瘌痢”的叫都不生气,可是,他七八岁生了一头瘌痢的时候就不是这么个样子。那时因为怕丑,他是一顶帽子年头戴到年尾。别人不要说叫他三瘌痢,就是说话时不小心提到了“红皮南瓜”啦、“石灰窑”啦、“米粉钵”啦之类的字眼,而又被他认定是对着他说的,他就会跟人家拼命。在这件事上不管别人是大人是小孩,除了爹娘之外一概六亲不认。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咬,咬不到就捡石头到别人家里打锅,别人关上门不让他进就把大大小小的石头丢到别人屋顶上砸瓦,那真是湿皮臭缠,不得到赢头决不收工。有一回,他的一个出了嫁的姑娘见他六月天里还戴顶帽,热得红筋赤脸,头上是黑汗似水流,就好心好意说,崽俚呀,你也把头上的帽子取了啥,大热天的戴在头上几热。这就是捅了马蜂窝,三瘌痢是二话不说,捡起块拳头大的石头就满巷满村追着他的姑娘砸,追得她的姑娘生了气,没吃饭就回了婆家。到后来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不小心撩动了他的也只好让他占些赢头自认倒霉,文桥埠人在背后摇着头说十个瘌痢九个犟,一个不犟,朝中拜将,真是说得一点也不错。三瘌痢是真犟,后来为了治头上的瘌痢不能戴帽,他硬是白天不出房门地犟了三个月。瘌痢好了之后,娘说,骂人不骂实处,打人不打痛处,你现在头上没有瘌痢,让别人说去,他听了,别人再叫他三瘌痢他就不再计较了。以至于后来人们叫惯了三瘌痢,他的本名文三林别人反而叫得少了。


三瘌痢跟火凤一样不晓得夫妻间的事,其一是因为他的犟,其二就是做崽俚时在男女事上他还吃过一回亏,丢过一回丑。


十岁那年,三瘌痢的一个堂哥拜堂,有人逗他,说你明天早晨要去寻新嫂子讨蔴糍粑吃,那蔴糍粑真是好吃,全是用糯米做的,又软又糍,上面还沾满了浓浓的糖水,新嫂子的蔴糍粑只能给十岁的男崽俚吃,你去讨了新嫂子就会喜欢你,就像是讨枣子讨花生一样。三瘌痢在这个堂哥拜堂前不久,被婶婶叫去和一帮男崽俚一块坐在新打给堂哥拜堂的新床上吃过一回装床粑,知道文桥埠人有这样的那样的许多他一个细崽俚不晓得的规矩,认为这也是文桥埠人的规矩,就信了这个人的话。第二天早晨从床上一醒过来就跑到堂哥家找新嫂子要蔴糍粑吃。当时屋里满屋的人,新嫂子听了先是一愕,然后脸豁地红透了,骂了三瘌痢一句“鬼崽俚”后关上门躲进房里去了。堂哥黑着脸骂他孬包,听别人逗。屋里其他人则是幸灾乐祸的笑,三瘌痢当时不知这是为什么,但他猜测讨蔴糍粑吃一定是他不能说的骚话,他这是出了大丑。从此,三瘌痢就和所有的骚话断了缘,别人说时他走开,谁要是专门对着他说他就发牯。


疲惫的三瘌痢走进自家的大门,一眼就看见老婆火凤坐在堂庼的摇篮边给女儿喂奶,昏昏的眼里立即冒出光亮来,颇有些爱恋的目光在火凤的脸上、胸前作了短暂的停留。然而,当他发现共一个堂庼的邻居,快六十岁的九斤老倌竟然把一双臭眼死死地盯在火凤白硕硕的奶子上时,心里的火气“呼”地窜了上来,眉头一皱,把刚放下的锄头在天井边的麻石上重重的一顿,心里骂道:“不作丑的老东西。”


不知是三瘌痢在天井石上顿锄头的声音惊了九斤,还是九斤让自己手里的纸煤灼痛了,九斤的手猛地一颤,纸煤掉到了地上。他正坐在堂庼吃黄烟,因为盯着火凤的奶子看久了,那用来点火的纸煤已烧到了手指边。他迅速弯腰捡了起来,让纸煤凑近嘴,嘴对着纸煤急促地拂了一口气,纸煤烧起来,九斤点燃了一锅早已装好的烟,吸了两口。吸烟的时候,九斤还心虚地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三瘌痢一下。三瘌痢走了过来,九斤吹了烟灰,再装上烟丝,用手在烟管嘴上擦了一下,看着三瘌痢说:“收工了,吃筒烟啵?”


“不吃!”三瘌痢没好气地应了九斤。然后对着火凤说:怎么不在房里呆着!堂庼风大,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三瘌痢对火凤说话时脸色依然不好看,但口气却和顺了许多。火凤告诉他猪食已经喂了,要他歇一口气,还说夜饭由她来做。三瘌痢低声嘀咕着埋怨了几句,意思当然是叫火凤不要做这些事,一心带好女儿,养好身子。边嘀咕边拿了豆角和小鱼去了灶屋,转身出来时一担水桶挑地肩上,没再说话走出门,径到井里挑水去了。


火凤不知道三瘌痢不高兴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堂庼露出奶子来让九斤看了。尽管在床上的时候火凤听三瘌痢好几次说过不让她露出奶子给别的男人看的话,但火凤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这只是三瘌痢表示爱她的调情话,她认为三瘌痢今天的不高兴完全是因为自己动手喂了猪食做了事。


女儿很乖,吃饱了又睡。火凤把女儿放回摇篮,轻轻地摇着,嘴里一边低声地哼着眠歌。本来女儿已经睡着了不用哼眠歌,但火凤还是哼着,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骄傲,特别是为自己拜堂五年后才生下的女儿哼眠歌。


看着女儿已经睡好了,火凤起了身,去灶屋里拎了刚才丈夫拎回家的鱼,又拿了一个竹筲箕下港里洗鱼去了。丈夫这些日子太累了。清早起床,洗锅抹灶煮粥捞饭,还要给她煮一碗点心。煮好粥后还要赶着到田地里做阵事。在怀孕的日子里,火凤是怕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有什么意外,不敢动手做事,在房里坐月子的四十天里,娘来了回回都说她不能做事,说女人头胎过四十天的房里日子是一辈子的大事,吃了硬的往后一辈子牙疼,做了事往后一辈子手疼,走了路往后一辈子脚疼,还说头也不能梳口也不能漱。火凤为了将来一辈子的事就听了娘的话,可是现在四十天的房里日子已经满了,从明天起,早晨要让丈夫多睡一会,自己虽然不到田坂地里做事,但要把家里的事全都做了。


当三瘌痢挑了一担水回来再准备去洗鱼的时候,发现鱼不在了,晓得是火凤拿去洗了,便急急地往港里赶去,只走堂庼过时,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女儿。九斤也不在堂庼,堂庼一个大人也没有,三瘌痢找了把扫帚靠在摇篮上,按文桥埠人的说法算是给女儿做伴,嘴里又嘀咕了一句:“什么都不晓得,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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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一个女人的胸脯,火凤知道,在生孩子之前,那是除了自己丈夫之外所有男人的绝对禁地,不要说是解开衣裳让别的男人看,就是穿着衣裳也不许别的男人去碰去看,甚至当着面谈论也是绝对不允许的。然而,生了孩子之后就完全不同了,因为喂奶而让别的男人看到那是在所难免而且是理所当然的,甚至,有一些男人喜欢在当面走过的女人胸脯上突然抓一把,捏一下,也只能被当作一种不大正经的玩笑,就算被女人的丈夫看见也不算太要紧,至多也就是招来女人红着脸骂一句“老不正经”“你要死啊”这样的话。这也就是文桥埠人说的,没生孩子时女人的奶是“金奶银奶”,生过孩子之后那就是“猪奶狗奶”了。


解开胸襟把奶子显露出来对火凤来说,更有另一个重要的意义。五年了,拜堂五年了她才生下了女儿。她心里明白,这五年来,丈夫三瘌痢虽说口里没说什么,其实心里也是有想法的,这五年来多多少少她都为没有怀上孩子而受了一些委屈,一听见别人说什么“阉鸡”、“剪仔猪婆”、甚至“石头板”之类的话火凤就疑心那是在说自己。现在好了,女儿生下来了,村里人把生过孩子的女人说是“开过怀的女人”,意思就是解开了衣襟给孩子喂过奶,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就是“从没开过怀”。现在她生了女儿,自然要理直气壮地把胸襟解开来,骄傲地做个开过怀的女人,所以就完全没在意三瘌痢在床上说过的那些不让她把奶子给别的男人看的话。


然而,火凤看得出来,今天丈夫三瘌痢是真的生气了,而且生气的原因不像是因为自己做了事。从煮夜饭到火凤洗了手脚进房门,三瘌痢就一直没有露出一丝笑脸,火凤对他笑他阴着脸,火凤和他亲热他就避开,火凤要到灶上他就去烧火,火凤坐到烧火凳上他又去做别的,不和往日一样与火凤争事做,你要做就让你做,你不做我就来做。寻他说话时能不说就不说,实在要说就吐一个字两个字。火凤细想想,三瘌痢生气的原因只能是因为自己在堂庼解开了胸襟,露出了奶子,还让九斤看见了。除此之外,火凤再也想不出三瘌痢生这么大气的其它原因。


知道丈夫生了自己的气,火凤心里却没有生气,她想,丈夫生气是因为心里爱她,一会儿在床上再细细地跟他说,把做女人的要喂孩子吃奶而不让别人看见那怎么可能的道理说清了,丈夫的气不也就消了。而且……而且从知道怀上女儿以来就没有把身子让丈夫亲热过,现在生下女儿已经满了四十天,身体已经完全复了原,早就想和丈夫亲热一回,只是因为娘的那些为了一辈子的话才忍了,今天真的要好好地和丈夫亲热一番,到那时,他还能不和自己说话么?他还会生自己的气么?还有,明天要赶早起来,灶上屋里的事再也不能让丈夫做了。


洗净了手脚的火凤早早地带着女儿上了床,但是,她左等右等,好一阵也没听见丈夫出灶屋门,等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又醒过来时才发现丈夫早已睡在了床上。火凤想和丈夫说说话,身子骨里也还想和丈夫亲热,趁着给女儿换尿布动了身,看了看睡在床上另一头的丈夫,又推了推,三瘌痢睡得正香呢。火凤不想因为自己想亲热而叫醒劳累的丈夫,也就强压着心里的那份念想,仍旧静静地睡下了。


又喂饱了女儿,女儿吸奶吸得火凤心里发痒身上发麻,再也睡不着的火凤在床上不停地翻动身子,左想右想心里的火气渐渐地上来了,好你个犟瘌痢,为了你自己没有理不应该的事还生这么大的气,就你三瘌痢有性,火凤我在娘家也是看得重的人,难道事事有理无理都要顺着你的性,事事都是你说的就是,是到了要治治你这个犟瘌痢的犟性的时候了。


从煮晚饭,吃晚饭到火凤洗了手脚进房里去的这一段时间里,三瘌痢心里知道火凤一直在努力缓解着今天的不愉快,火凤不断地寻他说话,吩咐他拿就在她身边的东西,给他的碗里夹鱼虾,那脸上一直都挂着笑意。三瘌痢知道,只要自己对着火凤笑一笑,今天的这场不愉快也就过去了,他很多次心里叫自己对火凤笑一笑,但他等火凤去了房里,他还是没有笑出来,他的心里就挂着一件事,责怪火凤就怎么不明的他的心呢。


假如三瘌痢不把那件事说出来,火凤永远也不会明白三瘌痢为什么对她解开胸襟的事而耿耿于怀,而事实上三瘌痢也永远不会把那件事说出来的。


三瘌痢和火凤拜堂后的几年里一直都不知道夫妻间的要紧事,后来又突然知道了,这既不是他们无师自通而悟出来的,也不是靠别人指点迷津而听明白的,实实在在的是因为有一个女人让三瘌痢和她真刀实枪地做过一回,这才让三瘌痢知道了真正做个男人的奥秘,领略了男人与女人共同的美妙。而整件事的起因,三瘌痢认为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对着他敞开了胸怀露出了奶子。


那个女人就是三瘌痢家的隔壁邻居玉珠。


具体的日子三瘌痢不记得,但那天他和玉珠之间所发生的事,甚至当时前前后后的经过,他是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


那是一个三伏大热天的中午,天热得人们即便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屋里也会冒出一身密密匝匝亮晶晶的汗珠来。村里的人们都在歇昼。男人们东一个西一个在巷头巷尾找个凉快点的地方睡,讲究一些的会找块麻石或者门槛,搁上一块家里搬来的木板,头高脚低地睡在木板上;有点讲究而又身懒的就会专门寻一块铺在地上的大麻石,或者麻石板缝隙小的石板上睡;而比较随便的人就只拿把扫帚将泥土地上粗略地扫一下,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女人们不能随便在屋外仰枝撒杈地睡,但也受不住屋里的暑热,就走出门来聚在阴凉处纳纳凉,说说话,勤快女人或者带来了破衣服针线盆一边纳凉说闲话,一边补手里的破衣裳,或者端着一晒篮已经晒焦了的饭豆绿豆来捡豆壳。


三瘌痢是不睡午觉的,他的不怕热不怕晒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过一个六月他的衣裳就只要两条短裤,而且从来不戴草帽,身上的皮肤被晒得黑醉醉的闪着暗红色的亮光,下雨天身上都不沾一颗水珠。


闲不住的三瘌痢在昼时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扛一把锄头在田坂地里转着,文桥埠人都说读书的怕过考,种田的怕锄草。三瘌痢不怕锄草,三瘌痢知道昼时锄草的效率是最高的,所以三瘌痢的地里总是最干净的。有一种叫义公头的草,文桥埠人都说义公头草被罗隐先生金口银牙封了,“义公头钉,义公头钉,前头锄,后头青。”在别人地里怎么也锄不干净,可在三瘌痢地里的义公头草是钉不下去也青不起来。那天,他又扛了一把锄头在田地里转,转到塘坂岭脚下遇到了正在树荫下歇息的玉珠。


玉珠是村里和三瘌痢一般年纪的童养媳中与三瘌痢关系最好的一个,这种关系在三瘌痢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感觉到玉珠对他比对别人好一些,但玉珠心里一直就把三瘌痢当作知心人。论年纪,玉珠要大三瘌痢一岁,但玉珠是个大童养媳,她比丈夫卖牛要大两三岁,卖牛家里穷,人丁又不旺,因此小时候的玉珠总受人欺辱,特别是九斤的小儿子花苟最喜欢拿玉珠开心拿玉珠出气。那时因为穷,玉珠到上十岁的时候还穿开裆裤,花苟总是拿这件事取笑玉珠,还常当着一帮崽俚的面要玉珠把大腿撒开给他看,玉珠不肯,花苟就打她。而只要三瘌痢在场,就看不惯花苟这个骚里骚气的样子,就会和花苟打架。花苟和三瘌痢是同年,两人谁也不服谁,谁也打不赢谁,为此事,三瘌痢没少挨爹娘的打骂,还有几次弄得家里的大人们之间不和气,但三瘌痢碰到同样的事还是要管。


长大后,这些事三瘌痢早已不记在心上,而玉珠却一直把三瘌痢当做自己的知心人,总把三瘌痢的事当做自己的事,常到三瘌痢家走动,三瘌痢拜堂后玉珠还和火凤成了好姐妹,家里做了些什么粑粑果果的都要拿碗装了端过来端过去互相尝尝新鲜。火凤拜堂几年都没有怀上孩子,玉珠心里都跟着着急,但她就是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都得上这个忙。


“三林,过来歇歇。当天大昼的,总是光着头在外面跑,也不怕晒出毛病来。”玉珠看见了三瘌痢,一边拿草帽扇着风,一边招呼三瘌痢。玉珠大概是村里同龄人中唯一的一个叫三瘌痢本名的人。


“捡绿豆哇。”三瘌痢在外面转本来也没几多事,于是也到树荫下坐了。他和玉珠本来就是邻居,能说得上话。玉珠也从来都是顺着三瘌痢,说话从没有和三瘌痢犟过。


“唉,我屋里那个懒东西,懒得要死,要有你一半半勤快也不要我在外面跑。幸好包脚时我怕痛不肯包,有一双大脚板可走得,要跟火凤一样的小脚,可真是要我的命。”玉珠埋怨着自己的丈夫的同时夸着三瘌痢。


三瘌痢没有接话,玉珠丈夫的懒他是知道的,他不想违心地说不好的人好,也不愿意去说别人的坏。因天热,又出了一身的汗,玉珠把衣扣全部解开了,胀满了奶水的两只浑圆雪白的奶露了出来,还随着玉珠拿草帽扇风的手一下一下地抖动着。三瘌痢想看,又不好意思盯着看,时不时地忍不住把目光在玉珠的胸前偷偷地扫过来一下,扫过去一下。


“没见过么?”玉珠的脸红了,把衣襟拉了拉,却没有去系扣子。


三瘌痢的脸顿时红得像一张红纸,赶快把脸别向了一边。


“天那……”玉珠看见三瘌痢的这种表情,心里吃了一惊。这完全不应该是一个拜堂已经几年的男人应该有的表情,而应该是一个全不知女人滋味的后生崽的反应。玉珠心里吃惊地闪出一个疑问,难道三林和火凤还没有做真正的夫妻?肯定是了。三林和火凤的身体都不像有毛病,又不是年纪小没成人,要不怎么到现在火凤还没怀上呢?这该怎么办呢?自己该怎样的帮他们呢?用话教他,可怎么说得出口,难道要自己去……玉珠的脸也红了。


大凡尝识过男人滋味的女人是动不得想要男人的念头,特别是那个男人就在身边,而且还是孤男寡女的相处。玉珠开头也就那么浅浅的想了一想,粗粗的回味了一下,可那本来被认为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过随便想想的念头就像是秋燥天里烧起来的干柴堆,就像是三月天里大雨之后冲下山的山溪水,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浇不灭挡不住,须臾之间,就迅猛地烧了起来漫溢开来。天气的热与凉都不存在了,涌上来的感觉全是酸胀酥麻。玉珠明白此时只要有一点点闪失,她就会成为文桥埠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就会一生一世直不起腰来做人,就会让文桥埠人在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话题。尽管玉珠不喜欢她的那个踢一脚也不一定能滚一下的懒惰而且还夯头的黯器丈夫卖牛,尽管许多次当卖牛骑在她身上时她没有一点快乐却流出无奈的泪水,但她一直都在牢守着一个她必须牢守的贞洁。为此她曾多次怒骂文桥埠那几个不把卖牛放在眼里想引诱她的男人。


玉珠的心颤抖起来,她撑不下去了,但她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她想离开这个地方。然而仿佛地上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而让她不能动弹,三瘌痢身上的一股吸引力更是让她就要倒过去,她强迫自已去想三瘌痢的坏处,但想起的却是在梦里和三瘌痢说话,是曾经把骑在身上的卖牛当作是三瘌痢。于是她不敢说话,不敢看三瘌痢,甚至不敢动作,她担心任何一个细微的举止都会击垮她仅存的最后一点点防守意识。


当三瘌痢突然感觉出身边的玉珠只有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声而把别过去不好意思看玉珠的目光转回来时,着实吓了一大跳,只见玉珠脸色通红,呼吸粗重,目光呆滞,全身颤抖,把草帽定定地举着,像是被神仙施了定身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玉珠病了,热病了,病得不轻。三瘌痢没见过别人热病的样子,却听说过热死人的事,他即刻伸过手去扶玉珠,连声问玉珠哪里不舒服。


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就在三瘌痢的手刚触到玉珠身体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一下就空了,她倒在三瘌痢的怀里,拉着三瘌痢的手去摸她的身体,用脸去蹭三瘌痢的脸,扭动身躯语无伦次地说:摸摸我……我晓得……三林……我要……火凤……怀上孩子……


三瘌痢先是惊慌失措,然后是恍恍惚惚,当他清醒过来,回味了刚才只在梦里有过的让他难以明白难以启齿的那种感觉后,就恍然大悟了。他明白了自己应该怎样真正做一个女人的丈夫。


尽管说那天的事让三瘌痢明白了怎样做一个男人,但他后来还是一次又一次为那件事而责备自己,多次对那天的事重重复复地想过之后,三瘌痢又认为,自己和玉珠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全都是因为玉珠解开了胸襟,露出了奶子,所以他几次三番在火凤耳边说,不允许她把奶子给别的男人看,生了女儿后也不行。而现在,火凤却不听他的话,刚满四十天出房门就把奶子露出来让别的男人看了,而且这个男人竟然还是他最最讨厌的九斤。


想了一夜的三瘌痢的心里也转不过这个弯来,到天亮的时候,想不提这事而又忍不住再和火凤说起这事时,又遇上一心要治他犟性的火凤,言语对不上路。两人各不相让,多说了几句,气得三瘌痢扇了火凤一个耳光。


“你打我!你打我!”向来被看重了的火凤这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爹我娘都从来没打我,你打我。”一气之下,火凤抛下女儿,回娘家诉委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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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佬来了,日本佬真的来了。早晨,一队日本佬从后山过来,经过文桥埠到东边去了。前些日子,文桥埠的大多数人只听说日本佬到了九江,到了景德镇,到了后山的蚌壳地,到了左蠡的刘逊桥,现在,日本佬已经到了文桥埠。从前,村里只有少数几个出过外的人见过日本佬,现在村里人只要愿意谁都可以亲眼看一看日本佬。


关于日本佬的恶,村里人听说过,知道日本人会杀人。听从街上回乡下躲日本佬的村里人说,日本佬在南京,把一条街上的人全都杀了,那可是一个大码头,有好多好多的人,全杀了,杀得一个都不留。村里人听了连说哎呀哎呀日本佬真恶。在日本佬到左蠡的刘逊桥之后,听说有人无缘无故被日本佬开枪打死了。村里人知道日本佬会放火烧屋。在蚌壳地,日本佬要占个屋场,要把人都赶走,就放一把火,把整个屋场十几栋屋烧得瓦都没留一片。村里人知道日本佬会抢东西。这个是肯定的,村里人把日本佬来了叫过日本佬,村里从前也过过兵,日本佬来之前,村里就过了中国兵,还有过去的长矛兵,说不定日子的土匪兵。过的那些个兵都抢东西,中国兵在村里抢些鸡鸭,听村里的老人说,某某人的爷爷过长矛的时候因为不肯拿东西挨过打,某某人家里从前有钱,都被长矛抢光了。过土匪时除了抢东西还掳细崽俚,三瘌痢有个叔爷爷十多岁时就被土匪掳走了。过兵时没有不抢东西的。村里人还知道日本佬会抓苦力,就像中国兵抓壮丁。杀人、放火、抢东西,抓苦力,村里人都怕,但村里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有一个躲字。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躲,后生崽俚大姑娘新媳妇都躲,年纪大的就不躲了,不能不做事呀,不做事怎么会有饭吃呢?担心的事只能任天由命,谁碰上谁倒霉,总不会个个都该死。


早晨一听说日本佬来了,文桥埠人就满天四散地躲,大人们急急地安排自家的后生、崽俚、姑娘、媳妇带了熟食成帮结伙躲到山上去,一再叮嘱没有人去接时千万不要回来。消息得到晏的,拖拖拉拉动作慢的没赶上大帮就在屋场边的树林里,田地的坎下躲,也有屋里没老人不放心走不开的,或者是夯头三百斤打呆仗的暂时不躲,只等日本佬进了村就在自家楼上或者村里哪个角落里躲一下。差不多所有文桥埠人的大门都闩紧了,大巷小巷里难见到一个人,人们从楼上的小窗里向外张望,从侧门暗巷里走动讨消息。


然而,让文桥埠人没有想到的是,日本佬竟然仅仅是在文桥埠穿村而过,就像每日里从文桥埠走过的路人一样,除了留下脚印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文桥埠人迷糊了,也胆大了,到吃过昼饭,躲在外面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除了姑娘媳妇不出门,就和往日没有太多的两样。


男人们再勤快的这天也没有出工,都怕自己在田坂地里孤零零的被日本一开枪就打死了。没事的他们自然而然就聚到了文桥埠的朝门口说话议论今天的事,到日本佬再一次出现时人仍没散,站在那里看新鲜。文桥埠人似乎觉得这些日本佬兵不像太坏,当然,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文桥埠有一个很让村里人引为骄傲的祖宗堂庼,祖宗堂庼是文桥埠一带供奉祖先牌位的大厅,文桥埠人把自己的祖宗堂庼叫做官厅,因为开村的老祖宗曾是明朝一个大官,是武将,立了许多的战功,被皇上封了将军,还是专门打一个矮子国的将军。让村人有些遗憾的是他们的老祖宗四十多岁就死了,是让矮子国的人打死的,不然,他们的祖宗会做更大的官,也就能给村里人带来更大的荣耀。有人说,当年的矮子国就是现在的日本国。


官厅修造得气势宏伟,深邃的四进大厅,柱子全都是一个人抱不过来的大树,中官厅特别的大,摆下五十桌酒席也不显得拥挤,亲戚第一次来文桥埠见了官厅没有人不称赞的。官厅的门厅叫朝门口,前面是六级麻石砌成台阶,使朝门高高雄起,站在朝门往前能看得老远。朝门八字开,八字门前是村里人最喜欢的议事处所。


到半下午的时候,一个眼尖的指着前面说:“日本佬来了。”朝门口立即鸦雀无声,人们看到日本佬转过门口坂前面的山嘴,一个,两个,都过来了,一共六个日本佬。


这一天三瘌痢特别忙。火凤赌气去了娘家,把女儿留给了三瘌痢。才满月的小孩,正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的时候,娘在身边有奶吃自然是乖,整天没有奶吃就让三瘌痢忙得手脚不停。女儿饿了,哭,拿红糖拌了米汤来喂,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只顾哭,放在摇篮里摇,不停地哭,抱在手里,不停地哭,好不容易哭歇了,像是睡了,三瘌痢赶快放进摇篮里想趁机自己吃一口,还没等他拿好筷子,女儿的哭声又从堂庼传到了灶屋里。九斤听见了三瘌痢和火凤吵,知道火凤为什么走,不好说别的话,只说要去讨口奶吃。三瘌痢理都不愿理,撑起眼睛看着他。玉珠过来了,说要去讨奶吃。三瘌痢也不去,为火凤喂奶时让别人看了奶和火凤闹,他又怎么好意思抱女儿去让别人给女儿喂奶?那样他不就也看见别的女人的奶了吗。玉珠说:就你犟。从三瘌痢手里强接了女儿过去,抱出门请人喂了一回,这才安稳地睡了一小会,可是,别人都舍不得让三瘌痢饥饿的小女儿吃个大饱,那样她们自己的孩子就会挨一阵饿,所以,不多时女儿又哭起来,三瘌痢又得喂米汤,女儿饿急了就吃一两口。娘听说后过来了,抱着孙女去讨奶吃。三瘌痢的大嫂青珍也生了孩子不久,这一回总算让女儿吃了个半饱。


这一天三瘌痢也特别闲。从分家以后,三瘌痢就没有过整天不去田坂里做事,没有一天不挑水担粪的,这一天三瘌痢就只是抱着女儿在屋里荡在村里转,女儿不哭了,就在人多的地方站一阵,听别人说几句,只没心情和别人犟。到日本人来的时候,三瘌痢抱着女儿也到了朝门口,同村里人一样站在那里看日本佬。


六个日本佬在文桥埠人的注视下到了门口坂,却没有像早晨那样穿村而过,而是在门口坂上的一个禾秆堆傍停下来歇息,看见日本佬就紧张的文桥埠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些日本佬看起来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可怕,停了一刻的嘴又说起话来。


九斤的话引起了村里人的兴趣。九斤说:看到了么,这些个日本佬个个都是矮子,日本佬就是早先老祖宗所打的矮子国的人,那个时候叫倭国,现在叫日本,我们的老祖宗就是叫他们给打死的。村里人一听就恨上了,说他娘的个矮子鬼,让我们祖宗尸骨都埋在外面。说有机会得杀几个日本佬为老祖宗报仇。也有人说,还不知道日本佬晓不晓得我们的老祖宗原先就是专门打他们的人呢,要晓得了不知会怎样。有人接嘴说晓得了又怎样,怕他们个卵。


假如不是抱着女儿在手里,三瘌痢也会跟着村里人一块说几句,说不定还会跟哪个犟上几句,但是他今天没有这份兴头。所以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听村里人说话,不时往门口坂上日本佬那里看着。


突然,村里人议论的声音三瘌痢听不进了,他看见前边山嘴上又转过一个人,女人,而且是火凤!虽然还不能很清楚地看到脸庞,但那上衣,那头巾,那身形,那小脚走路的样子,不是火凤还能是谁。


走过来的人就是火凤,不光是三瘌痢,朝门口的文桥埠人都认出来了,正说在兴头上的话又一次停了下来,朝门口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往门口坂上盯着。


只为想着要治一治丈夫的犟性,破天荒招来丈夫的一巴掌,一气之下火凤抛下才满四十天的女儿回了娘家。爹娘自然是十分欢喜,多年不能生育的女儿如今生了,算是给娘家人争来了一份不小的面子,别人再也不能在与他们发生了矛盾的时候提起这件事来诋毁他们。娘给火凤弄好吃的,嫂子们则你来我往陪火凤说话,问孩子胖不胖,奶水足不足,三瘌痢和他的家人对她好不好,要火凤挺起胸膛做人,又嘀嘀咕咕地教了火凤许多对付丈夫及公婆的秘招,还说如果三瘌痢和他的家人不看重她,娘家人就会去文桥埠给她撑腰。


掂着小脚走了五六里路回到娘家,火凤脸上的痛没了,气也全消了。火凤说她是惦记娘过来看看,全没对娘家人提三瘌痢打了她的话。毕竟,三瘌痢对她的好是多,况且她也不可能把三瘌痢不让别的男人看她的奶子这样的事告诉娘家人,这样将会招来嫂子们的许多取笑。嫂子们教给她的那些招术她听了,但也没放在心上。火凤知道一句老话,帮水的不怕车陡,和自己要过一辈子的是三瘌痢而不是娘家人。娘问,怎么不带女儿来多住些日子。火凤说,请光子先生轮过八字,说女儿一岁之内不利娘家这个方向。到吃过昼饭,两只胀得发痛且不断溢出奶水来的奶子时时刻刻提醒火凤记得家里正饿得大哭的女儿,她仿佛看见三瘌痢手忙脚乱地在哄女儿,东奔西走地为女儿讨奶吃,觉得已经勒勒实实地治了三瘌痢一回犟,也就别过了再三挽留自己的爹娘家人,在娘家女人们一串带外甥女来住些日子的告别声里离开了娘家,掂着小脚走上了回文桥埠的路。


等到火凤发现禾秆堆脚下坐着日本佬的时候,日本佬也发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火凤。初时,日本佬很是惊愕竟然有这样一个花姑娘朝着他们走来,还在怀疑这个花姑娘是不是手里有枪身上有炸弹,是来打他们的中国兵,紧张得抓起枪来就要打,但火凤比他们更加愕然与惊恐的表情告诉这些日本佬,火凤不过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当地花姑娘,日本佬放下枪,满脸淫笑,嘴里哟希、哟希怪叫着向火凤扑过去。火凤知道一个天大的灾难已经降临到了她的身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两只脚忘命地叉上一条田埂跑。可怜小脚的火凤又怎么跑得过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佬,火凤跑了不过两丈远,就被日本佬抓住了,日本佬把火凤拉到禾秆堆脚下,扒光了她的衣服,吸干了她的乳汁,用蛇蝎一样的舌头舔舐着她的肌肤,把带着毁灭,屈辱,仇恨的毒液注入她的身体。


三瘌痢的女儿大声啼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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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都昌镇)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9-02-22
不错 徐老师的文章挺有都昌乡土气息!经常看的废寝忘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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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9-02-27

不过老师太忙了,许久没有更新了!


 


只有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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