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 湖 边 的 趣 事
我生长在鄱湖边上,这里有我许许多多难以忘怀的童年趣事。
干 堰
进入冬季,河水渐退。人们开始斫竹桠柴,准备栅堰。
堰,这里指湖汊中较深的水潭,形似水塘,是祖先们在湖汊中挖掘的水潭,用来取鱼的。这种堰一般都是靠近村子的一段河湾。堰是人工开凿的,当然是有所归属,不存在争夺。这是鄱湖人千百年来遵循的规矩。
栅堰是要掌握时机的。早不行,水域过大,不好栅;晚了,鱼随水走,收获不大。一般要在堰坝上仍有一米左右水深时,正好栅堰。
开始栅堰了。人们要在齐腰深的水中,把竹柴一捆一捆的沿堰坝垒起,还要打上木桩加固,把竹柴钉在堰坝上。最后就成了一条长长的竹柴堤坝,并且要高出水面一尺左右。河水照样流走,鱼儿却被拦在堰内。
大人栅堰,我们小孩是定要看热闹的。栅堰是抢时间的活,栅得越快,拦的鱼越多。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全部出动。父母、伯叔、婶母通力合作。深水中是年轻的叔叔们负责垒柴、打桩,他们有的脚上套双破鞋,有的干脆赤脚;裤筒卷得高高的,裸露着大小腿,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是冲天的干劲,驱走了冰凉,一干就是半天。岸上的妇女、老人,扛的扛,拖的拖,一路小跑,将一捆捆竹柴传到水中人手里。栅到大半时,鱼开始跳动,大家更是干劲倍增。我们小孩看见鱼跳,更是又蹦又跳,从岸头跑到水边,又从水边跑到岸头·····
十来天后,河水彻底退走了。竹柴也变了样,竹叶没了,青青的竹子已成了灰白色的泥枯枝了。
人们早早吃罢饭,扛来水车,开始干堰了。以前是没有抽水机的,就是用水车。现在的年轻人还没见过水车呢。水车有三、四米长的车筒,分上下层,一条环形带板(水叶)木链,车筒两端装有轱辘齿轮,车头的齿轮是用车拐带动,原理跟自行车的齿轮传动差不多,自行车是用脚,这是用手(也有用脚踩的叫脚车)推拉;木链带动水叶,水叶将水送上(水叶相当活塞抽水)。古人太聪明了,水车很有科技含量呢。
三四乘水车,一上午,堰里的水干得差不多了。
吃完午饭,大家又在堰腰部掏水圳接车,即底部车车的水再由上部的车车走。水浅了,小鱼进车筒了,这时要用网罩装车筒的出水,以防跑鱼。堰里的水越来越少,鱼儿争相跳跃。我们小孩一个劲地欢叫着,大人们更来精神了,手底下一使劲,嘴里一串的呼哨:‘哟——哈哈······’车拐上下飞舞,水珠四溅。哗哗的水声,呼哨声,小孩的欢笑声响成一片,似一曲美妙的交响乐曲。
堰里的水没了,年轻人早就按捺不住,下去抓鱼了。提篮的,拿网捞的,大家乐乐哈哈的抢着抓。
‘这条大鱼。’
‘我这条还大!’
‘哈,好大的鲶鱼’······
一个堰,池塘大小,大小鱼有几箩筐。太阳落山也就结束了,大家欢天喜地抬着鱼回村。
分鱼了,先把鱼分成几堆,大小搭配均匀,然后叫暗阄——一人在屋内答号,一人指鱼堆问号。非常公正。
鱼分完了,各户又忙着洗鱼、杀鱼、煮鱼。掌灯时分,鲜香四溢,人们都沉浸在无比欢乐的气氛之中······
拔 蛏
鄱湖盛产蛏。蛏属贝壳软体动物,其外形像古兵器之砍刀。长约二十厘米,大头宽约五厘米,小头宽约二厘米。小头朝下垂直插入硬泥中。
冬季枯水期,正是农闲之时,人们开始到湖里杀蛏。蛏是藏在水底洞穴里,人在水面上不可能发现。但是有办法,我们用长柄铁钩,在水中不停地戳杀。如果戳在蛏壳上,必有破壳的响声(凭手感),这时手中钩把稍稍一拧,再往上提拔,蛏就随钩拔出。
蛏有狭长的两块薄薄的贝壳,白白的蛏肉藏在壳内。蛏肉尾部有黑色的卵巢,人们错误地认为那是蛏屎,又因要铁钩拔出,所以我们这里又叫它‘拔屎’。
蛏肉鲜美,可煮可煎可汆,还可腌制成米粉肉干鲊。做蛏鲊要先将蛏肉煮之半熟,再切成细丝,然后用米粉拌匀,撒上盐,装进坛里,用稻草塞紧坛口,再倒扣水盆中。这种蛏鲊吃上一年半载也不会变质,味道照样鲜美。
妈妈是杀蛏能手。整个冬季几乎是天天到湖里杀,有时也带我去看。湖里有几条渔船,专供人杀蛏用。人坐在船舷上,手中长钩在水中戳杀探寻。也有扎木筏的,也有穿牛皮长靴的在较浅的水中杀。妈妈上午一担,下午一担,两只鱼篮满满的,百十来斤吧。
奶奶忙着破蛏壳。用菜刀沿蛏壳缝下去,一刀可开。我蹲在奶奶对面做助手,奶奶破壳,我掏蛏肉,小手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冷。
蛏肉是吃不腻的。煮饭时,奶奶把洗好的蛏,一块一块地搁在砧板上,用竹刷把拍打,要拍打稀烂,才可煮得肉烂爽口。奶奶从拍打到煎煮,我是紧靠灶堂寸步不离,看奶奶忙活着,直到煮熟。奶奶先拿小碗盛上给我,于是我高高兴兴端上一边,美滋滋地品尝起来···
几十年过去了,但那份甜美,仿如昨日,蛏肉香味犹存嘴边······
鄱湖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