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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登芙蓉山记（译） 2024 年秋国庆节，正好赶上村中二十年重修族谱时间。此前父老们早已相互间约好了，到时候在外地的人尽量都要赶回来，排定长幼次序，叙谈家族传统，敬守礼仪规范，书写家族历史，这是意义非常重大的事情，全村一起齐心协力，共襄这一盛举。我于是在前一晚公事完毕后，从安徽合肥驱车出发，跨越江河湖泊，连夜赶回故乡都昌。 次日清晨，修谱仪式结束，因村中诸多族中兄弟皆从远方归来，便在祠堂摆下午宴。桌上皆是粗茶淡酒，摆满乡野美味，众人举杯畅饮，相互交谈着农事家常，联络着彼此情谊，商议着各项事宜。我作为晚辈，出于礼数，频频举杯向长辈致敬，因而略带醉意，再加上前一晚旅途劳顿，正打算回去休息。此时国民提议，发小相聚机会难得，如今酒足饭饱，何不去攀登村东的龙望垴，以弥补往日未能登山的遗憾？发小务民、振华，堂兄永华、堂弟文继等纷纷附和。我虽有些为难，却也只好一同前往。 当时天空阴沉沉的，似要垂落地面，北风飒飒作响，秋意已十分深沉，东南方向云层翻涌。我们徒步来到龙望垴山下，仰望其主峰篁竹，近在眼前，却山高林密，令人心生畏惧。诸族兄弟已率先前行，相互扶持着向上攀爬，我自然不甘落后。于是带着疲惫的身躯，怀着登高的志向，一步一步紧跟其后。尽管道路险峻陡峭，却无法阻挡众人的决心，片刻之后，大家都登上了篁竹峰顶。彼时峰顶上视野开阔，银杏古树显得格外苍老，篁竹寺的主殿仍在修建之中，四周清幽寂静，一片萧条景象。眺望鄱阳湖，湖水干涸，往日的碧波已然不见，令人兴致索然；大沔池宛如明镜，独自占据着角、南二山之间；村庄与原野环绕着山峦，若隐若现，模糊难辨；向西望去，芙蓉诸峰连绵起伏，从南至北，白云缭绕其间，如丝如缕，缥缈多姿。然而我已疲惫不堪，神情麻木，再也没有登高望远的兴致。在峰顶稍作停留，秋风猛烈，寒意阵阵袭来，不见其他人影，于是匆匆下山，心中不免有些怅惘。 又过了一天，天空晴朗，微风轻柔，秋日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光辉洒下，我精神恢复，心情振奋。但因次日要回无锡，便匆忙整理行囊，无暇外出秋游。此时发小群中，堂弟文继号召午后一同攀登村西的芙蓉山顶。芙蓉山位于我村之西，与村东的龙望垴，宛如东西两侧的屏障护卫着村子，距离村子各有三四里地。芙蓉山的各个山峰郁郁葱葱，林影层层叠叠，翠绿欲滴，高度与龙望垴相近。自我小时候起，便知道太阳从龙望垴上升起，在芙蓉山外落下；年少时，常与村中族中兄弟在芙蓉山下放牛；如今在外漂泊，无论忧愁还是欢喜，心中总是挂念着芙蓉山。如今堂弟的倡议，让我不免心动。然而，没过多久，国民、务民兄弟称身在县城印山，振华在老爷庙游玩，全喜则驱车远游至星子县城，大家只好取消了午后攀登芙蓉山的计划，改为次日登山。我因此惆怅不已，心中明白，自己已近三十年未登上芙蓉山顶，今日的机会一旦错过，便转瞬即逝，不禁连连叹息。 当天午后，诸事处理完毕，我心想，除了芙蓉山，能让我内心安宁的地方，唯有新妙湖可去。于是驾车前往村北，径直来到新妙湖畔，先去拜谒北庙，缅怀陶侯，追寻他的遗迹。北庙是晋代征西大将军陶侃的家庙，遥对着芙蓉山，隐藏在翠色之中，位于湖畔，山林静谧，黄色的墙壁，赭色的瓦片，暮鼓晨钟之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走进庙中，只见碑文闪烁着光芒，陶母截发延宾、封坛退鲊，陶侯运甓自励、匡扶国家等诸多逸闻轶事，皆记载于此。追思缅怀这些乡贤，为家乡感到无比自豪，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我再三叩拜后，走出北庙门，庙旁便是新妙湖。此时新妙湖碧波荡漾，湖水与蓝天相映成趣，湛蓝无比，微风轻拂，令人沉醉其中，忘却烦恼。不久，秋风渐起，变得强劲起来，浪花层层翻涌，涛声不绝于耳。我于是在北庙寺的墙壁下观看波涛，凝视许久，心绪如同这湖水一般澎湃起伏。暗自思量，自己漂泊江湖二十余年，往来匆匆，就如同这新妙湖的波浪，一次次拍打岸边，循环往复，无法长久停留，只能偶尔获得片刻安宁。想到此处，神情沮丧，心中感觉不快，害怕明日又要踏上远行之路，独自坐在湖洲之上，静静地等待着闲暇时光悄然流逝，等待着夕阳西下，却无能为力。 又过了一天清晨，天气依旧晴朗，我整理好行囊，便驾车踏上归程，准备返回无锡。向东仰望篁竹峰，向西眺望芙蓉山，山峦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默默无言，仿佛在与我告别。我深感遗憾，平生的志向长久以来未能实现，漂泊四海，一事无成，进不能在江南实现抱负，退不能安心归隐故里。但终究不能随波逐流，虚度此生，所以暂且离开，等待时机。从清晨到傍晚，行程千里，才抵达无锡，安顿好之后，再次查看微信发小群，竟看到村中诸族兄弟当日果真登上了芙蓉山山顶。粗略浏览他们的视频和照片，只见群山连绵，丘陵起伏，故乡的山水尽收眼底，清晰得如同身临其境，心中感到十分欣慰。自从年少时登上芙蓉山顶后，我至今未曾再次前往，每每听闻山上道路被埋没，野兽频繁出没，便心生畏惧，不敢靠近。没想到今日诸族兄弟竟能成功登顶，他们的勇气实在值得称赞。 我兴致勃勃，心情激动，于是仔细查看微信发小群中的内容。芙蓉山上树林茂密，荆棘丛生，没有道路可行，诸族兄弟凭借儿时的记忆，一路用手斩断荆棘，脚踏崎岖山路，衣服被划破，身上布满划痕，却携手并肩，毫无怨言。我又看到国民发的一张采摘野果的照片，仔细一看，是野生山楂，也就是故乡俗称的 “猴枣”，其味道酸甜，与江南的果子截然不同，是我小时候常吃的野果。我深知芙蓉山四季都有野花野果，春夏之时，山涧溪流潺潺，野花遍布其间；秋冬之际，山峰被红叶覆盖，霜意浓重，猴枣漫山遍野。回忆起年少时，我与诸族兄弟常在芙蓉山下放牧，有时在林间嬉戏，有时追逐水草，有时野炊，有时采摘猴枣，常常要等到牛吃饱了，篮子装满了才罢休。如今看到这猴枣，抚今追昔，儿时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大家都已步入中年，心中感慨万千。 如今看到芙蓉山树影重重，林海幽深，不禁感慨今昔变化，深深触动了我的思绪，让我情难自抑，心生诸多感慨。回忆我七岁那年，芙蓉山草木繁茂，遍地都是柴草，因村中柴火不足，大家便结伴割草砍柴。我的父母也在山上砍柴到中午，我奉祖母之命给他们送午饭到芙蓉山下，祖母因缠足行走不便，只能留在山下。我年少贪玩，按照祖母所指的方向，独自捧着饭钵上山寻找父母，走到半山腰时，却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如何是好。抬头望着险峻的芙蓉山，心中暗自恐惧，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不一会儿，有村中长辈听到哭声寻来，询问我哭泣的原因，便指引我找到了父母砍柴的地方。而祖母在山下，久久不见我归来，又着急又后悔，自责不该让我独自上山。看到我平安归来，她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孙儿没事，多亏老天保佑，芙蓉山神也会庇佑孙儿的！” 至今，祖母的话语仍在我耳边回响，儿时的经历历历在目，往昔的事情，唯有山神见证。 于是众人情绪高涨，深入茂密的树林，荆棘阻挡道路，都被砍成断枝，芙蓉山的险峻渐渐被踩在脚下。不久，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登上了芙蓉山顶。堂弟文继发来一段视频，手指着山顶的两块石头，感慨地说：“这两块石头矗立在此，就是我们儿时登顶后暂时休息的地方，如今石头依旧，大家还认得吗？” 我听后，心中一阵难过，岁月无声无息地流逝，儿时的踪迹依然如旧，再次相见时，人却已不再是当年模样。随后，站在山顶极目远眺，视野豁然开朗，壮丽的故乡啊，临江傍湖，青山蜿蜒曲折，原野上的水如镜子般清澈，稻田金黄一片，村庄像棋子一样散布其中，鸥鹭成群飞翔，林间鸟鸣清幽，山川的美丽，旷野的风貌，如锦绣画卷般绝伦，令人惊艳，仿佛身临其境，如同置身画中。我看到这样的情景，仿佛自己也飘飘然登上了山顶，所有的遗憾都消失不见，心情愉悦，一扫心中阴霾，往日想要在江湖中有所作为的志向，顿时又重新燃起。又想起往日漂泊天涯时，常常对友人说：“北鄱阳湖畔，山川秀丽，江湖景色绝美，那是我的故乡！” 今日看到这段视频，足以证明所言不虚，可以拿给别人看了。 我又仔细观察芙蓉山顶，那两块石头相互依偎，如同久别重逢的故人，默默无言，却又坚定不移。忽然想起我初二的时候，年少不懂事，就读的七角中学就在芙蓉山下。那时学校纪律松散，同学们常常逃课，我也未能免俗。常常回忆起与初中同学在芙蓉山下游玩的日子，乐此不疲，还常说：“课堂上的事情枯燥乏味，哪比得上在山中游玩自由自在。” 于是在初夏的一个午后，我和三位同学趁老师不注意，相约逃课，一同登上芙蓉山顶。刚登上山顶，在山顶的双石上休息，当时南风微弱，山顶没有树荫，骄阳似火，我们挥汗如雨。我和同学们指着山下的学校，忽然觉得兴致全无，心中涌起一阵空虚：登上这座山顶，是以逃课为代价，其他同学都在课堂上学习，而我们三人却在这里嬉戏玩耍，旷课之后，成绩肯定会一落千丈，日后恐怕只能成为芙蓉山上的樵夫。想到这里，我对同学们说：“玩耍到此为止，明天我们要洗心革面，务必以学习为重。” 又指着芙蓉山西边的县城发誓说：“我一定要考取县城高中，进而进入大学，否则绝不再登上这芙蓉山顶。” 如今回想起来，恰好三十年，我每次想到此事，无不潸然泪下。 唉！即使时光能够倒流，儿时的时光可以重来，芙蓉山顶的双石也无法开口为我们见证了。今日诸族兄弟登上芙蓉山顶，游览这胜地，代替我完成了心愿，我已心满意足！胜地难以常存，盛会也难以再次举办，趁着这次修族谱的机会，大家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赶来，相聚故乡，已有两日多。我行程匆忙，只能走马观花，随手记录下所见所闻，故乡的山水，家乡人的情谊，永远铭记在我心中，这绝非我的笔墨所能详尽描述的。诸族兄弟克服重重困难登山，而我只是轻松地通过视频感受，在撰写此文时，共同成就了这次登山的盛事，我实在感到惭愧。世人不要说我们这一行人是痴狂之人，在这份执念之中，我们厌倦了漂泊，跋涉回到故土，重拾童心，热血沸腾，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那么我写下这篇《秋日登芙蓉山记》，又怎会是毫无意义的呢？ 2025 年 3 月 16 日 醉解兰舟改于福建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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