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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小说《无垢》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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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三汊港镇

小说/付尚林
                             《无垢》

       我用两只指头捏住小喜子的鼻孔,她脸上胀得通红,用两只爪子弹我。坏蛋,想谋杀情妇呵。
       我嘿嘿一笑,说,懒东西,该起床了。又说,都闹三次了。闹钟是昨夜我调好的。
       第一次响时,小喜说,还想睡一下。我将闹钟按了一下,因为我知道小喜子不会按时起床,闹钟时间设置提前了半小时。第二次响时,小喜子翻了个身子,嘟囔了一句说,还让人活不活呀。翻了个身子又睡了过去。第三次,小喜子干脆蒙紧了被头。
       今天小喜子出活。出活也就是工作的意思。小喜子到卫生间,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很是凄惨。我嗖的一声冲到卫生间,奇奇正呲牙咧嘴地对着小喜子。
        奇奇是我昨天带回来的一只狗,我没告诉小喜子,小喜子讨厌狗。告诉了她准当夜要我将奇奇送人,还可能会用毒药毒死或者用绳子勒死奇奇。
       我斥退了奇奇,奇奇很识相低下了头,刚才高扬得如标枪的尾巴也象一根绳子软耷着。我说,奇奇,小喜子是我朋友。奇奇忽然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知道奇奇的意思,它自卑,小喜子是我朋友,那么奇奇就不可能是我朋友了。
        我又说,奇奇也是我朋友。奇奇高兴地摇着尾巴跑到凉台上去了。
       小喜子看着我,说,什么意思,想赶我不是,我今天就走,我回莱蓬岛去。我嘿嘿嘿嘿地笑,说,没什么,今天送你一个礼物。
       小喜子似乎情绪好了许多,但对我捏她鼻子还耿耿不乐,说,做人有什么意思,连亲夫都想尽办法谋害她。我说,大夸张了吧,当初可是你死皮赖脸说要做人,不肯做那只自由鸟。小喜子说,我当初也是看到你这只瘟猪做人,做得有模有样的才想做人的。
      我嘿嘿的笑,说,我做人是因为我要出活,我出活的时候谁也不喜欢一只猪在旁边嘿嘿嘿吧,因为工作我要做人。
       小喜子说,那是,我倒了大运,我做了人却要工作。这做人的工作可是大无趣了,要挤公交,还要加夜班,有时还要被上司性骚扰。
        我不怀好意地说,被上司性骚扰说明你有做人的本钱有做人的惑力。小喜子脸带愠色,道,你什么意思。我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表扬你做人出色。
        小喜子脸有喜色,说,人类就是心眼多,连陷阱都布在文字里,这是我最讨厌的。不过做人除了挤公交挤出一身臭汗外,还是有些快乐的,比如可以听听歌跳跳舞。
        我说,当然,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到的酒店里喝酒,还可以到人的店里打麻将。
        小喜子伸出爪子在我头发上抚了一下,笑,你做人格调也不高,除了麻将就是酒,老大知道了,还会说你是人类中的一只猪。
         我哈哈一笑,说,老大知道了表扬我呐,上次我交你的申请做人的材料时,老大就是这么说的,呵,呵,不错,不错,你是一群猪里唯一认真做人的人。
        我想起上次老大表扬时的表情,我就憋不住笑。老大还对我说,麻将要打,酒要喝,只要做人的工作不出差错就行。
        我说,知道,老大,我一定把人的工作做好。老大又说,你麻将水平咋样,会出老千么,据说人类总喜欢玩点小动作,你可要小心呵。我说,知道,我出老千的水平,人类就是用电子眼也看不出来。

         下楼时,奇奇要跟我出去。我踢了奇奇一脚,说,我又不是逛超市,是去出活。小喜子似乎对我踢奇奇的一脚很满意,她轻声地对我说,我就知道,我小喜子才是你这只猪的朋友。
         我没做声,对小喜子瞥了一眼,又看了看门外马路上匆匆而行的人。想,一只鸟和一只猪在马路上。小喜子脸上一红,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
         如果一只鸟骑在一只猪背上,在马路上。那立即万家空巷,即使不是空巷,那马路也立即水泄不通是肯定的。说不定有人拿绳子拿鸟网围剿我们,更可怕的,不定从那只窗户还伸出一个乌黑的枪口。
        小喜子拿出我昨天从老大跟领的一瓶药水和一套制服。小喜子对着空中喷了一阵药水。立刻我面前站着一个青年模样的女子。小喜子穿上制服,又在窗户玻璃上照了照。对我说,我发现我做人的话还可以倾国倾城。
         我笑,国你是倾不了,要倾的也是鸟巢。小喜子在玻璃前又转了个身子,说,我要倾就倾颜猪界。
        不得不承认,这身制服穿在小喜子身上,还真有点意思。漂亮还是漂亮,真妈妈的大漂亮了。
        如果我不是一只猪扮的人类的话,我喝酒打麻将时将这么一个漂亮的娘们带在身后,我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赚尽他们口袋里的钱才怪呐。
        可惜今天我不能去听雪楼去喝酒,也不能去杀八方赌坊里去打牌。
        我今天要出活,出活的意思是工作,工作的意思就是服务,服务的意思就是将一个大活人变成一个大死人。
         哩嘿,老大总结得好,我们出活就是让一个人从活着的状态走出来。至于怎么走出来,那是一门技术活。
         我今天的技术活是制造一次车祸。

        我喜欢雪,越是漫天的雪我越喜欢。喜欢在一个靠窗的火炉边,温上一壶黄酒。看着外面的雪象棉花卷一样飞舞着,有风,也偶儿有几朵调皮的雪花钻进来拥我入怀。
        因为这个情调,我的老大也就是我的上级总批评我有一股酸文人的气息。老大说,无垢,这种情调可不入伍呵。我说,老大,你知道的,我有恋雪癖。老大说,我可没听说过有猪恋上雪的。我说,老大,我知道,这是不正确的生活方式。
        可自从披上了一张人皮,不喝点酒不打点麻将不看着雪摇头晃脑几下实在无趣呵。
        老大说,也是,不过人家都说你是孤辟,还有人说你是一只独立行走的猪,这可就危险了。
         在人类中至今没有人知道我是一只猪的身份。肯定没人类这么说我,最多也就是人说我蠢得象猪,最多也是象猪。肯定是老大对我上次要求休年假的事有看法。
         事实上我向来不敢独立专行,我对老大是唯命是从的。唯恐工作中出了一点差错,也怕说错了一句话。怕得连老大的电话都不敢接,接时心里紧张。但每天老大都要给我打电话,无垢,昨天的活儿出得咋样。
         我的第一句是,领导,您指示。第二句话是,我一定完美地完成。通常我就这两句话,说话的语气和顺序一万次不变。
        但昨天变了。半夜里我和小喜子正在做点人做的事,小喜子在哎哎地模仿人的声音,电话声响了。仿佛从美梦里惊醒,小喜子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讨厌,早警告你了,不能把人的生活恶俗带到娱乐中来。
        我忙赔着笑,说我也不想半夜有人打扰我们,可他还是要打进来。小喜子说,你就不能关电话。我一听关电话的话马上想起上次出活的事。我说,不能关电话,一个人关电话准出事。小喜子说,关个破电话能出个啥破事。
        上次老大让我出的活就是悄悄地关掉一个人的电话。
        那天我正在杀四方赌坊玩牌,手气特坏,身上的钱输得一干二净,还欠着老板五百元钱。正在考虑和这群人类是否出老千。          我就喜欢和人类打牌,看着他们那种自鸣得意的样子,听着他们为一张牌的得失斤斤计较的大呼小叫丒态,我有一种做猪的光荣呵。我是一只光荣而又干净的猪。我住的地方有一架水塔,那水塔万仞,我常常在半夜爬进水塔洗澡,所以我有理由自称是一只干净的猪。又因为干净所以我自称无垢,无垢也就是没有蒙尘的意思。
       扯远了,我正在考虑用不用出老千的问题。这让我很为难,为难的原因是因为我给自己取了个无垢的名字,不出老千也为难呵,我还欠着人家五百块呐。后来老大出现了。
        老大一脸端庄地对我说,无垢,今天加个活儿。我一脸不高兴,活儿刚刚出完,好不容易打上半天牌,再说我还欠着店里牌钱呐。老大又说,也不是我为难你,是事出突然,上面突然检查,说咱们这个季度出活量不够,以至于人间有了怨道。
        我刚想说人间有没有怨气关我屁事。老大从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给我说,这次出活的钱加倍。我一看那一叠花绿票子知道够我打上三天三夜的牌。也够上我在听雪楼喝三天三夜的酒。我说,领导,你指示。
        老大说,出两个人的活。

        出两个人的活就是让两个人从活着的状态走出去,也就是死了。我又说,领导,你指示,安排奥迪还是雪佛莱,还是铁牛。奥迪雪佛莱红旗铁牛,都是出事车辆的种类。
        我说过,我出活的技术就是让这个世界出一次车祸。当然技术活儿都有讲究的,人类中有三教九流,不同流层次的人出事车辆档次也不一样。你让一个乞丐被一辆红旗车碰死他是不配的,或者说你让一个部长被一辆铁牛也就是手扶拖拉机碾死,也是不合情理的。再比如你让一个厅长死在一个老妓女身上那更是笑掉人类大牙齿的。
         我出活向来追求合理性完美性。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也追求有趣性,为了有趣,我让一个人在车震中死去。为了有趣我还没计过一个该出活的人在见到他旧情人后,让他的旧情人驾一辆奥迪失控碾过他的下肢,失控的奥迪被那人的老根扎破了奥迪的轮胎。
        我就是要完美也要有趣最好有点荒谬。我一只猪行走于人间这事本身就很荒谬。让一只猪来为人类出活,嘿嘿,这事本身也很有趣。
         我说,领导,你指示。
         老大说,车祸大血腥了,这两人都有点身份,在人间都有头有脸的,这活你得出得更完美更有艺术性。
         我明白领导的意思,出活这两人不能用车祸这种常规手段。可我自出道起来,一直是在车祸这个专业上,而且我还取得了业界技师证。
         老大见我表情说,无垢,你别误会,我并没有从中捞取什么好处,只是上面最近开了个会,说要惩恶还要注意到被出活的人的体面。
        老大又说,上面还表扬了你出活时对艺术性的追求,所以这活儿我才找上了你。
         我无话可说了。可出一次活让两个人同时死去,除了让两个人在同一次车祸中出活,很难设计出更有艺术性和合理性的过程。一个人在会议室另一个人在国外,我无话可说也无计可施。
        老大到底是领导,他显然水平比我髙。我愁眉苦脸时,老大开了口,有了,我给你弄张会议代表证,你混进会场想办法关掉一个人的电话。
         很快老大就让人给我送来了一张代表证。我就凭证混进了会场,那人手机在口袋里,而且一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似乎随时要接收电话然后又打出电话的样子。要关掉这人手机显然是很难的。后来我又混进了接待组,想法在那人的饮料中做了些手脚,那人上了几次厕所,我终于关掉了他手机。

         小喜子听我啰哩巴嗦说了这么久,不耐烦地说,关个破手机出了啥事。
        我咳嗽了一声说,嘿嘿笑,那个人关了电话后,他的局长跑了路他的下属跳了楼。
        小喜子一脸狐疑说,不至于吧,为什么。我嘿嘿地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领导表扬了我,说我活出得不错。
       小喜子半信半疑说,真有那么严重,刚才打电话是谁。我示意他噤声。我一看到号码就知道是老大的电话,我忙回拔,说,领导,你指示。
         老大显然为我刚才没及时接电话有情绪。老大说,吵醒你了。我忙说,没有,领导你指示。老大说,没有吵醒你就好。我说,没有,绝对没有吵醒我。老大说,小喜子在不在你那里。
         我看了看旁边的小喜子,小喜子忙对我摆手,我明白小喜子和我一样怕接领导电话。我说,老大你有事么,小喜子在上厕所。老大说,呵,也没什么大事,你告诉他,他申请做人的报告批准了。我说,那大好了,我先替小喜子谢谢领导了,等小喜子来了我让他亲自谢你。
         老大说,那倒没必要,小喜子明天出活,你带着他,不要出什么漏洞。无垢,那边的事准备得什么样。我说,没问题,领导,我们一定做到完美和艺术性相结合。
        老大似是滞顿了一下,说,小喜子没事吧,很多老家伙都提出反对她的申请,说什么鸟类不能加入组织。我说,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那是肯定的,八百年前我申请时人家也胡说什么猪不能加入,幸好有领导你的坚持,我不是在组织里干得照样风生水起么。
         老大说,我也是这么反驳那些老家伙的,他们说到你全都哑口了。
         我嘿嘿地笑。是呵,这八百年我在组织里没少替老大争光。我有点得意,说,老大,明天出活要是再弄上一场雪那更有艺术性了。
         老大也嘿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这个鬼车西有这个想法,关于雪的事我也跟上面打了招呼,明天你俩出活会有雪的。
        我是属组织的,我的组织叫清道夫。至于为什么取这个名字,那是上面的事,我一直是这样理解这样执行的。我在组织里服务了八百多年,有人见了我,常说,无垢,你还没老呀,那是他在我服务中突然发现我第N次了。
        也有人临死时骂我是老妖怪,我也不生气,我想,人类就是一个下水道,总得有个东西做做清理工吧,一百年不清理没事,二百年不清理也没事,如果三百年五百年不清理,人类还不叫自己呵出来的屎臭死了么。这种话是我喝了酒才想出来的,不喝酒时我才懒得想这些屁事呐。

         小喜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在我脸了啃了一下。我臊了个大红脸,虽然我昨夜和小喜子也干了点人间常发生的事,但我还是不太习惯小喜子对我使用人间的手段。毕竟我还是一只猪,毕竟还是在人间的大众场合。
         果然马路上有人回头看我们,意思是至于那样吗,没有一点创意。还有一个老大大也回了头,一脸的呸字,呸字的意思是骚货,光天化日之下也这样,黑灯瞎火真不知道会怎样。只有一个老头子脸上有赞许之色,赞许的意思是奶奶的这才叫女人味。
        嘿嘿,如果他知道小喜子本来是一只鸟,他就不会这么赞许了,鸟不能有啃的动作,除了啄就只应该用爪挠。啃的动作显然越过了道德底线。越过道德底线就叫操,越过操的底线就叫创新创意。这是老大常给我说的一句话。
         那么今天我是当众被一只鸟操了一下,这只鸟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创意了一次。我回过头来狠狠盯了刚才脸上有呸字的老太太,可转眼又不见了那个老太太。只听到有人惊呼一声,猪耳杂。我脸上一紧,好险,我的脸上长出了两只耳朵。
        我忙拿出药水喷了喷,两只猪耳朵终于缩了回去。好险。要是人发现街上出现一个人长了两只猪耳杂,会怎样想呐,显然毫无创意,人的习惯思维是这猪不愿做猪而想做人,绝不会创造地想象这人不想做人而想做猪,一只独立行走的猪。不对,应该是一只思考行走的猪。我对小喜子说。
         小喜子挪挪嘴角,说,至于吗,你做个人真没意思,亲个嘴都这么思想。我嘿嘿地笑,说,不是这样的,你如果做了八百年的冒牌人就不会这么想了。那时你就有了人的恶俗人的思想,你就不会认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个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了,你会联想到法律道德还会想到民俗风气,还会想到这个人的背景身份。这两个人是夫妻是情人还是嫖客与妓女的关系。我说。
        小喜子不以为然,说,那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情人,还是嫖客与妓女。
        我想了想,奶奶的,一只鸟和一只猪能有什么关系呐,我想不出来。嘿,我毕竞有八百年的人类经验,我说,你问我这个,我懒得回你,你把眼光放正点,三米外那个站牌上是什么。
         三米外站牌是九号站牌。站牌下是一辆火红色的奥迪车,我和小喜子今天出活,我出的是一个具有艺术性和完美性相结合的技术活,制造一次人类不知觉的车祸。
         如果今天下雪的话,这活就会更完美了。我喜欢雪,老大说,今天给我一场雪,但我看天空,丝毫不象有雪的样子,天空那么蓝那么高远,这蓝天之下的鸟儿是那么自由和欢快,我真不知道这小喜子不做鸟而要做人干吗。
        小喜子显然对那辆车欢喜雀跃,她用手摸了摸车门又对轮胎用脚踢了踢,又用嘴要啃汽车盘。我笑,不用啃,啃了也是真的。
         小喜子歪头看我,说,真的送我。当然,香车送美人,好刀赠英雄,人类不是这么说的么。
        小喜子说,可我听说,这车要花很多钱的,你是人间大盗还是富二代。小喜子又说,我明白了,你准是贪污了组织不少钱。
        我苦笑,这小喜子刚做了半小时人就有了人的恶俗,如果她做了八百年人呐,我浑身起了鸡皮粒。
         我说,你为什么不能有点创意,想想它是我用纸扎的。
         纸扎的,小喜子惊道,可我刚才我踢我啃时一点也不象纸扎的。纸扎的有这么漂亮纸扎的能办事么。
         我笑了笑,说,你再啃啃。小喜子真的去啃那车盘。马上缩了口,因为她闻到了纸扎店里那种纸扎品的味道。为什么?小喜子问我,刚才明明是一辆真车,而转念间又是一辆纸扎的。
        我说,观念,关键是人转换了观念,在你的观念中是一辆豪华奥迪,它就是一辆豪华奥迪,现在在你的观念里是一辆纸扎奥迪你去验证它,它就只能是一件纸扎品了,观念,人的可悲的恶俗。就象人类生与俱来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专打洞一样。人类常常用这种恶俗去看世界,人类终有一天被自已的恶俗击倒。
         小喜子迷茫地看我,显然她不懂,过了良久看着我,说,你好可怕,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把我转念成一只纸扎的鸟。
        我不理她,女人,女人到了这个时候,她自已会陷到一个深坑里苦苦不拔,也会把你拖进迷雾中不知前方。我才不理女人这种恶俗呐。我是一只猪,我要永远明白这一点。
         我看了看表,快到时间了。九号站牌是我出活的起点。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出话,但我每次出活都很认真。必须做到严丝无缝万无一失,那怕是一点点差池都是不允许的。在我们清道夫这个组织内,我的老大就是这么告诫我的。
        我把工作要点向小喜子重复了一遍,这车是前天刚提的新货。无任何出车记录,牌照行证保险一切手续齐备,甚至连小喜子的驾照也办好了。
        也就是上车后不用担心交警,出了车祸后也不用担心坐牢,反正你就认真出一次车祸就行了,至于车祸的过程就是在那人上车后半小时,小车就往城乡结合部的小巷里跑,突然从巷里窜出一只小动物,小喜子想绕过去,车子突然失了控。
        新车新驾驶员,车子失了控很正常的事,没有人去深究的。最多让组织交点钱的事,当然这钱绝大部分也是保险公司出的。
       我和小喜子交待工作时,小喜子的目光却盯着车前方,前方正有一个白衣人向这边张望,张望了几次,似乎有什么心思,最后下了决心似的,终于向这边走来。
        我低声道,不用看,就是他。老大在电话中说得很明白,我们今天出活的对象就是一个白衣人。
        小喜子嘟囔说,不会搞错吧,我看那人老一阵子了,我总感到那人不应该今天出现。
        我嘿嘿地笑,说,我第一次跟老大出活时也说过这样的蠢话。我又笑,因为那次我说的话是,老大,不会搞错吧,该死的人脸上总该有个刀疤什么的话。事实上我接的活每个人脸上都无刀疤,没有一点凶神恶杀的样子,有的人脸上非常平静,就象一湖死水。
        白衣人看到我,眼晴里还是显现了一缕慌乱,就象突然看到了一个死神一样。
        不错我就是这个城市死神。九号站牌在这个城市里早己传得沸沸扬扬,那是与死神约会的地方。它在网上也传得很恐怖。
        还有个本地作家写了一篇小说《九号站牌》,情节是不时有人接到九号站牌的电话,接到电话的人都心平气和地赴约。虽然每个赴约目的一样,但死的方式不一样。自从小说《九号站牌》发表以后,九号站牌几乎成了本城的恐怖站牌,行人不敢在九号站牌前停留,公交车上的人不敢在九号站牌下车。公交司机也不愿将车开到九号站牌边。
        显然白衣人明白上车的意义。但例行公事,不能出半点差误,我还是问了一句,明白九号站牌么。白衣人没做声,没做声也就是不否认。突然那白衣人,紧盯着我,说,我认识你。
        我笑,这就怪了,认识我的人都是被我出活的。不过这人的话也可能是说,他是知道我就是死神的意思。许多人都说过这种话,多半是在面对死神时恐惧,惊慌失措而说出的失心疯的话。但最终都被我安抚得心平气和也心安理得接受我的服务,然后毅然赴死出活。
       我说,我是不是比你上次见时还年轻了些。白衣人脸色惨白,说,你是恶魔。我说,我不是恶魔,我是一只对人类友好的猪。真的,我是人类最好的猪了,我对工作向来认真力求完美追求艺术。
        我说,我真的对你友好,我在为你服务,为你完成你的遗憾,只是我不知你的遗憾是什么?你能告诉我么?我轻声道,声音象在唱一支安魂曲。是的,我就是在唱一支安魂曲抚平他们留在人间的最后一道忧伤。
        那个白衣人忽然双手如电,如利爪般向我扑来。不及提护,他紧扣住我的脖子,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声嘶力竭说,你害死了我儿子,你还我儿子来。
        我害死了你儿子,你疯了,你得失心疯了。
        这个人在死前还这么疯狂,这是我从来没遇到过的,八百年第一回。我怒斥道,当着小喜子的面,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尊严颜面。
        我心念一转,断字出口,这人两只扣我脖子的手软了下来。我又念了一个断字,这人的声带又软了下来。
         小喜子回头看我,说,也许这个人真的不该出现。我没好气地说,闭嘴,开好你的车,前面又是城乡结合部的小巷口。
       小喜子狠盯了我一眼,说,你不是说今天下雪么?
       是呵,老大说的雪,怎么还没动静呀。马上到场了,我要一场雪,一场雪漫天飞舞。然后雪掩埋了一个血腥淋漓的车祸现场。我现在明白,其实每一次车祸我都怕看到血淋的现象。
        我赶紧掏出电话,该死,这地方没信息,电话也拔不出去,但我还是喊,雪,我要下一场轰轰烈烈的雪,老大。
        小喜子看我,象盯一个陌生同伴。不知过了多久,小喜子扶我下车,我回过神来,奇奇正在我脚边摇着尾巴。
       我看了看四周,显然不是城乡结合部。我踢了奇奇一脚。对小喜子说今天出活出完了,出活的结果怎么样。
        小喜子惊疑道,出什么活呀,你不是今早说,给我一个礼物么,礼物呐。我怒道,你没出活!你没按组织要求出活,这可满门抄斩的重罪。
         小喜子呸的一声,那是你们,我们鸟类可没没有这破规矩。
         电话铃响了,是老大。我心里紧张,特紧张比任何时候。因为我没完成任务。
         我喝了一杯水又拔了电话过去。老大,是我,出了点事,我本想等雪开始下时,再让一只小猪从城乡结合部窜出,我再让小喜子失控,车就翻了碰到旁边一个池塘里,我跟小白猪都串通好了,一下雪他就在巷口等车过来,可雪一直没下。
         我还想解释下去。老大开口了,说,不用解释了,小喜子的活出得很好,我们正拟任他为你的助理呐。
        小喜子的活出得很好,啥叫很好。我心里疑问,老大倒底是领导,知道了我心思,又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不是前些日子收留了一只奇奇么,那白衣人的儿子就叫奇奇,奇奇回家了,白衣人向我递交了撤消申请,人家现在不想死了,我们总不好让他出活吧。
         我还是不明白,奇奇明明是一条狗,咋是白衣人儿子。但我不能问,我对组织的事向来只有执行两字。再说人类的事总是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惊慌,多怪不怪,少见才多怪了。我不理解人类的事只能说明我孤陋寡闻了。
         但老大明明答应了今天给我下一场雪,那雪呐,老大总不能失信于我吧。
        雪,下雪了。小喜子忽然惊叫起来,真的下起了雪。小喜子忽地钻进我怀里,嘟囔道,这是你给我的礼物么,要不要堆一个雪人。

        听雪楼前有许多雪人。又一个八百年后,我在听雪楼靠窗的炉火边讲故事,我的故事就是讲解那些雪人听的。他们说我是一个小说家。小说家就是那种专门瞎讲故事的人,对这种说法我反对。
        我叫明月刻痕,明月刻痕的意思就是一百年的月光你感受不到,两百年的月光你也感受不到,八百年的月光如刀,这如刀的月色总要给世界留下纹痕,我就在这纹痕里讲这八百年的生死如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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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汊港镇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09-07
我很相信宿命,人间善恶终有果。因有这种执念,写了一个系列《火色鸟》《九号站牌》《无垢》。因为情节有黑色元素,我叫它们为现实主义魔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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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周溪镇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09-07
经历过重大挑战和人生起伏的人,可能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人生的无常和不可控,从而变得容易接受或相信有些人生轨迹是早已经天生注定的。『一些人到了一定年龄,认知会固化,这种已经固化的认知偏差,将会让这些人在将来的人生旅途中难以避免的犯先前已经历过的相似错误。一些已经历过成功的人,在失败后更可能高估自己的能力、过分关注过去的成功经验、忽视现实情况的变化、难以跳出以往的惯性思维定势,就是认知偏差已经固化。』〔人的一生命运,至少50%以上已经由基因决定了,基因在左右人的潜意识及思想行为;每个人都会遗传父母的基因,如果父母中有人性格暴躁或和善等,其子女多半也会相应显性遗传倾向性格暴躁或和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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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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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09-08
回 明月刻痕 的帖子
明月刻痕:我很相信宿命,人间善恶终有果。因有这种执念,写了一个系列《火色鸟》《九号站牌》《无垢》。因为情节有黑色元素,我叫它们为现实主义魔幻小说。 (2024-09-07 17:38) 

人在做 天在看 善恶终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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