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村庄四周有成片成片高低错落的菜园。两块相隔不远的菜园在村子后面,一块靠着大路。那就是母亲的菜园。
菜园已经荒芜多年。今天的人们一年到头都忙于在外面攒钱,不可能去打理家乡的菜园。守在家里的老人,只会就近种一点菜,村里已经没有成片的菜园了。
早年,家里四季吃的菜都来自母亲的菜园。
每年的春寒过去,春雷滚来,万物惊醒,暖阳遍地,虫子开始活跃在菜园里,过了冬的青菜开出了黄色的小花朵,暖洋洋的气候,这是到了翻耕菜地种菜的日子了。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这个时候,母亲拿出去年存好的菜种,第一批菜要下种了。
母亲拔掉一大片老去的青菜,接着一锹一锹,翻耕土壤,沉睡一冬的土壤,在母亲的铁锹下一块一块翻转过来。灰暗板结的土面变成鲜活的一片松朗朗的红土,重现生气,泥土的清新气息散发在和煦的暖阳里。
开春种下的第一批菜是辣椒、茄子、豆角、黄瓜、南瓜、丝瓜、葫芦、空心菜、刀头菜、儿菜等。母亲把这些菜恰到好处地安排在菜园各个地方。
精心种植的菜园,幼苗迎着阳光竞相生长,分枝、爬蔓、开花、结果,一派欣欣向荣。有一类菜,种一次就一劳永逸,来年无需下种,每到春天,地下的根块自动苏醒,比如韭菜、洋姜、黄花菜。第一批菜吃到入秋。入秋了,种第二批,有萝卜、青菜、芥菜、洋大蒜、瓢如菜、红萝卜、芹菜等。其中有些菜既为人也为猪准备,两批菜就是一年餐桌上的菜肴了。
很多年没见过瓢如菜,学名不知它叫什么,每家都种一大畦像青菜的瓢如菜,它没有青菜的绿色深,是偏淡白的绿,口感比青菜要差很多,主要是种给猪吃,小孩很讨厌吃它。洋大蒜如今也没见过,它生长快,个头大,三四棵就是一大碗,一畦洋大蒜,吃很长时间,味道比起本地大蒜要淡很多,菜肴丰富的今天,它也就淘汰了。
芹菜是菜园里的明星菜,种的量少,长得慢,产量低。母亲每年都要种一小块细芹菜,偏白色的细芹菜比超市的那种粗茎芹菜好吃得多,搭一点腊肉,开胃下饭。很早以前,我们这边是没有芹菜的。我六七岁时,还没听说过有这种菜,到了十岁,大约上世纪80年代,家乡的集市上出现了芹菜,一次过年,买来了芹菜,这是第一次见到陌生的芹菜。我吃了一口就吐了,咽不下去,第一次吃芹菜,不习惯那种怪味道。
菜园里出现芹菜、儿菜等一些新品种,那是往后十多年的事了。红萝卜很早就有,但是它长得慢,产量也低,只种一点点,到过年母亲才拔出来给我们吃。
满园的蔬菜,父亲很少去管理它。我喜欢侍弄花草树木,喜欢菜园的气息以及撒在菜园里的阳光和露水。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少年中年,我都喜欢跟在母亲身后去菜园。母亲种菜、摘菜、拔草的场面非常温馨,我一直依恋这一道风景。至今我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和我们一起去充满生机和情趣的菜园。
菜园基本是母亲一个人打理,总是看见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去菜园的路上。一家人吃的菜全出自母亲之手,翻地、下种、采摘、洗菜、做菜,母亲一路操持。父亲参与的很少,当然父亲在做其他农事也没闲着,但是他对菜园是不上心的。
每天的清早或傍晚,一担掺和着洗澡水挑在母亲肩上晃荡着,两只木桶随着母亲肩头的起伏有节律的上下闪动,步履匆匆的母亲负重赶去菜园,浇完水,摘了菜,又急着回来做家务。
菜园并不全部用来种我们吃的菜,甚至超过一半的面积种上了猪吃的作物。养猪是农村人的主要收入之一,乡民舍得花力气,也舍得拿出大面积在菜园种植猪吃的作物。
种下第一批菜后,到了梅雨季节,必定要插上大面积的红薯苗在菜园里。薯,人可以吃,猪也喜欢,长出的薯藤,像韭菜一样,割了又长,施足粪水,割完一片,密密实实很快又铺满了,为几头猪源源不断地提供食物。薯藤从五月份一直割到深秋。
上初中以后的那几年,不上学的日子,割薯藤的任务基本落在我和母亲头上,母亲起早摸黑忙于家务和农活,干完田里的农活母亲总是披着夜色顺路带薯藤回家。
几头猪,一天要吃掉很多薯藤,每天傍晚都要去菜园割一担薯藤,割薯藤不算累活,但天天不断就有点繁琐。夜晚忙完农活收工了,母亲蹲在地上,摊一块油纸,在昏暗的灯光下把薯藤一小把一小把剁细,煮上一阵,喂完了猪,才能给我们烧火做晚饭。
冬季,天黑得早,母亲忙完家务,夜就很深了。
深冬的菜园,清晨,满园白霜,被浓霜冻住的青菜萝卜,失去了柔软和鲜活,像是一幅静穆的艺术雕塑群。霜打的薯藤,猪也不吃了,母亲把干枯的薯藤拔光,挑去牛吃,红薯全部挖出来,一袋一袋装好,连同其他红薯地,家里的红薯堆积如山。挖光了红薯,拔掉干瘦的辣椒丛,菜园只剩青菜萝卜洋大蒜等少数菜类过冬。
下雪了,厚厚的积雪覆盖了菜园。母亲这几天不能去菜园掰青菜,积雪渐渐消融,母亲才裹着头巾来到菜园。她扒开萝卜青菜上的蓬雪,给我们带去结着冰晶的一篮蔬菜。
经了霜雪,又经了母亲之手的青菜萝卜,吃起来似乎有一些甜味。(浔阳晚报 于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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