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的死,煤窑老板赔了八千块钱,操办后事加上零零碎碎的开支还剩下六千块左右。这钱没有给满英保管,村里至亲管事的人说,这剩下的钱不能用,一部分留给两位老人养老,一部分留给孩子以后读书开支,这钱先存到银行,存折暂由亲属保管。
满英可不高兴了,我的钱凭什么让外人保管,你们不就是怕我改嫁吗,怕我把钱带走吗?
大家说,满英,算了,别闹了,你有情绪我们可以理解,大家也是为你以后的孩子着想,别人又不会用这笔钱,这钱有名有数跑不了的。经大家一劝,满英也就想开了。
到了年关,别人家夫妻成双成对出去置办年货,满英的心空落落的,索性带着小丽红回娘家了。
德兴老倌经过十多年来的积淀,作田种地也上手了,丧子之痛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却没想到今年又出了这一档子事,他看到满英带了孩子回来,问她快过年的,怎么还有空过来。满英说,爹得,一脚口近的,我来玩一下要多久!
德兴老倌说,我原先是准备喂你明天带孩子过来吃杀猪饭,看杀猪的今天有时间么,今天把猪洗了,说完就往外走。小丽红听到杀猪开心得手舞足蹈,也要与外公同去找屠夫。满英想找母亲聊聊天,奶奶说她去了菜园了,满英去菜园里找姆妈,在路上看到刘怡钢迎面走来。刘怡钢远远就叫满英,说正有事找你呢。
原来刘怡钢是过来给满英做介绍的。
刘怡钢两年前就没有去乐平了,家里人说什么也不让他去, 他就跟土塘乡的一位同学去了广东汕头,具体他在汕头混得怎样别人也不太清楚。这知道汕头太远了,坐火车外加汽车要三十几个小时,村里的人听了都伸伸舌头,这要是死在那,一瓣骨头还要丢在外面,“不去,不去。”村里的人大多这么说。
听说怡钢为她做介绍,满英一口回绝了他。怡钢就来做德兴老倌的工作。怡钢说,叔呀,虽然我两家以前有很多不愉快,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以前刘青在矿上出事了,还不是我与我哥兄弟俩跑前跑后与对方交涉,现在我还能害满英妹妹吗?
德兴老倌沉默了半晌,才问,对方可靠吗?
怡刚接着说,村里在煤窑遇难的人的妻子不都找了人么,我知道二娃老弟刚走不久,一者满英心里还念着他,二者也害怕别人说闲话。可我要介绍的对象确实是个好小伙呀。对方跟我在一起打工两年,我知根知底呢。他是土塘人,家里兄弟多,况且愿意上门,错过了就难找了。德兴老倌被怡钢这么一说也有点动心了,就说叫那个小伙子过来看看再说。
怡钢要给满英介绍的对象叫王东平,家里兄弟多一直娶不上老婆,眼看三十几的人了,前年随同村人去了汕头,他们到了汕头都各自找事做,他与怡钢在一个工地找到了小工的活干,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老乡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彼此也互相照顾。
王东平太想有个妻子了,每次看到怡钢收到妻子的来信,看到他挂在脸上喜悦的表情,自己内心总有一种酸楚的感觉。他问怡钢村里还有寡妇么,他愿意上门,他不想一个人这样单下去。怡刚这次过年回来听到二娃死了,就立即把满英和王东平联系在了一起。
满英算是勉强与王东平见面了,双方印象还算不错,满英就是觉得对方年龄大了点,跟怡刚说叫对方再等等,现在她心中还没办法接受别的男人。
过完年后,“吃的元宵粑,各人找东家。”该出去搞副业的陆陆续续走了,没走的就准备田里今年该如何耕种了。满英振作精神想把家里的水田种好,才发现口袋所剩无几,往年她是不用担心没钱的,只要二娃出去没几天就会把钱汇到满英手中。这也是刘家垅村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去煤窑的缘故。虽然风险大,但钱来得快呀。上午一放下箩筐,工资就到手了,没娶老婆的吃完中饭,洗个澡,来到镇上放个松,在小酒馆喝上两口。有家庭的给家里汇钱去。现在二娃走了,紧日子说来就来。请人耕田要钱,买农药化肥要钱,想着想着,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半夜过后却又迷迷糊糊地发起了高烧,她看到二娃推开房门讪笑着向床前走来,她嘴里喊,二娃,二娃,快来救我。躺在身边的小丽红被吵醒了,忙问姆妈喊什么?满英说,你爹得回来了呢!四岁的小丽红东张希望,说,哪里有呀,说完又抱着姆妈睡着了。满英额头烧得厉害,根本睡不着,一直熬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姆妈,你怎么还不醒呀,我饿了!”日上三竿,小丽红㩳醒了满英,满英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爬起了床,帮丽红穿好了衣服叫她去嫲嫲那里去吃饭,就跟嫲嫲说我病了,然后又回到床上躺下了。
中午,丽红她奶奶端了一碗饭过来让满英吃。随后,德兴听说女儿病了也过来了,坚决要满英起床去看病。满英说不去,熬一熬就好了,跟爹得说马上要耕田了,肥料钱还没着落呢,说完两行泪珠从眼眶滚了下来。德兴老倌叹了叹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三十块钱塞在女儿手中,临走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谁家里都不能没个男人哪!”
怡钢又准备去汕头了,他再一次来到满英家,问满英如何打算,说王东平这几天也要去汕头了,一去就是一年,如果你们现在把事办了,他今年赚的钱就是你的了,过年回来你家也多了个人,何乐而不为呢。满英还是没有答应他,等过年回来再说吧。满英扛着锄头在田畈里走了一圈,田畈里一派繁忙景象。有甩着牛鞭的吆喝声,有用锄头搭田塍的啪啪声,有这个田里的男人对着隔壁田里的女人抛来的荤段子引起的哈哈大笑声……
田畈里闹热的很,只有满英家的田里没有动静,她逃跑似的扛着锄头返回了家。她来到小丽红嘎嘎(爷爷)住的老房子里,问她嘎嘎:“爹得呀,二娃的抚恤金能不能拿一百块出来给我买化肥,我以后买卖了谷子再补上。”她爷爷说,存着也不在我身上也。满英说,只要你开口答应了,我就去找二叔要。她爷爷摇了摇头说,这事我不能答应。满英就与公爹吵了起来,双方都是据理力争,谁也说不服谁,最后,满英发火了,这个家我不要行不,我带着小丽红改嫁。“就是啰,你就是找借口啰,这样我更不能答应!”老人家似乎洞穿了满英的心事,显得更理直气壮,“你甭想打这个钱的歪主意,反正我与你娘俩不会动这上面一分钱。”
满英气恨恨跑回了家,倒在床上大哭起来。哭过后,她不得不为她的将来打算,看来这个家是没法待下去了,这样的日子看不到一点曙光。她也反思刚才与老公公的吵架,换位思考,觉得老公公说得也没错,不能为了有一点困难就打这个抚恤金的主意,小丽红是二娃的亲骨肉,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想到这些,她心中好过多了。改嫁是不可能的,现在连找个上门的都没那个心情呢。她躺在床上,回忆起二娃背着她一口气跑到乡卫生站的情景,回忆起与二娃第一次那个月光底下,偷偷躲在从村前禾秆底下偷吃禁果的情景,回忆起结婚后,二娃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在村道上飞奔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脑海中,一会儿是二娃欢快的笑脸,一会儿是二娃烧焦了的躯体,想到这些,再难 也要把这个家撑起来。面对摆在面前的困境,怎么办,怎么办,满英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晚上,怡钢“唆使”着德兴老倌来到了满英家,还是想促成她与王东平两人。满英还是不为所动,她问怡钢做事的地方要女人干活不,她想出去赚钱把这个家撑起来。德兴老倌听了大吃一惊,呵斥满英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叔呀,你思想落伍了,现在不叫出门搞副业,叫打工,在广东,女人打工的多的是,这次我还准备带我家里一起去呢,现在靠在家死守两亩薄地日子根本过不起来呢,您老是没到广东,那里的农村到处是小洋楼。”
怡钢若有所思地说,唉,我们这边人真是去得晚了,四川那边的人,不论男的、女的早几年就到了广东沿海,男的做起了包工头,女的进了工厂,一个个都蓄得白白嫩嫩的,现在这些外来妹还看不上我们在工地上卖苦力的这些男人呢。
听怡钢这么一说,更坚定了满英出去打工的决心。德兴老倌也不阻拦了,村里还有其他两个女孩子听说有伴,也都准备跟怡钢夫妻一起下广东打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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