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古宅都有相同的飞檐斗拱，不一般的古宅各有各的营构故事。都昌县土塘镇小港村新屋肖自然村牡丹堂的故事里，有主人在景德镇兴家的传奇，有堂宅形制恢宏的传神，亦有人骡情未了的传说。新屋肖村牡丹堂建于清乾隆年间，经200余载而于1980年代初拆除不存。牡丹堂已逝，围绕它的兴衰故事，应该有文字留存下来，传之后世万代。
小港村党群服务中心
对牡丹堂构造上的的阔大，我们用新屋村1937年出生的老人肖德新的描述在意念中去复原它。2024年4月25日，米寿之年的肖德新老人在他村头的家中，向我如此描摹牡丹堂的前世来途和今世气派：“我们新屋肖村是一德公清代顺治年间由老屋村分迁的。牡丹堂主人叫肖子玉，派名太振。从‘太’字辈到我的‘德’字辈有八代，中间的派辈是宗、启、世、显、祖、方、荣、德。子玉生五子，取名宗龙、宗虎、宗豹、宗狮、宗象，真正后裔传代下来的是肖宗狮的子孙。1949年解放时新屋村只有‘方’字辈的五大家，其中方昭还是五保户，我爷爷叫肖方爵，有一大家人。现在新屋肖村有一百余人。我见过的牡丹堂有四个天井，属‘五进’。进大门的第一进面积不大，算是登堂入室之处。第二进叫官厅，待人接客的地方。第三进叫中厅，场地大，是家人日常室内活动的主要场所。第四进叫上厅，面积也很大，族人在这个厅堂拜祖，敬奉先人。有的叫这个厅做‘爷爷厅’，肖家垅哪家有得过天花或是患上了疑难杂症久治不愈的，不少人会到爷爷厅来求神保佑，取‘神果’回去祛病。第五进叫反厅，木板鼓皮对后门。真正的牡丹堂在反厅。有牡丹花台，上面有露天透气见风见雨的天进，种了满坛的牡丹。民间时兴‘三月三，赏牡丹’，早先每年农历三月初三，要贴红纸、打爆竹敬牡丹花神。牡丹堂面积有十多亩，宅院内有相通的夹巷，四尺阔，进进贯通，人行院中，不淋风雨，不走湿路。” 关于牡丹堂主人肖子玉（太振）的传奇故事，在土塘镇肖家垅一带流传很广。不同的讲述者在故事细节上会有些版本上的小差异，但故事的主脉胳是顺向一致的。
村中牡丹堂遗墙
说清乾隆年间，土塘肖家垅新屋肖村肖子玉家境贫寒，穷到要乞讨的地步。景德镇是都昌人的码头，瓷都烟火里升腾的富庶之气又成为在那方水土里有人缘的都昌穷苦子弟谋生的天堂，于是，衣衫褴褛的肖子玉夫妇何有“金玉其外”，唯有“败絮其身”，乞讨的身影出现在浮梁县所辖的景德镇街头上。
景德镇宋代瓷俑
作为一个乞讨人，肖子玉所遭受的白眼，有如那瓷白一样的刺人。白天流落街道，晚上偷宿窑间。夜宿别人家瓷窑旮旯里，既可避风雨，又可有窑体散发的柴火温度御寒。只是窑主的驱赶，让肖子玉寻方寝处的身影蜷缩了一处又一处。世上总有好心人，一个操着都昌口音的窑户老板见了肖子玉在自家窑侧沿下偷卧，怜其睡无安身之地，没有驱赶，算是收留。且说这都昌佬窑户老板接下来的一窑、二窑，连着三窑，在历经此前的一窑一窑又一窑的出劣质瓷品后，卸出窑的货皆由劣质化优质。连续三窑的好货，使他将此种窑象与收留肖子玉的善举挂上钩，认为肖子玉是“福星”，给烧窑人带来好运气。
古窑场塑景
这都昌窑户老板有个乐平的好兄弟，这些日子也被自家的瓷窑屡出废品而苦恼着。乐平人谦卑地请教都昌佬好兄弟好窑出好货的好法子，原是窑神童宾他也是虔诚敬过了的。都昌窑户老板私言了收留肖子玉助产好窑的事，并主动提出让这位乞讨的都昌老乡去乐平兄弟的窑场一试。都昌人便找到肖子玉，说乐平老板请他去看看窑场，在窑场不但包吃，还开些工钱。肖子玉带着一份感激，卷着极为简单的铺盖来到乐平老板的窑场。说来也怪，乐平人自肖子玉来后的下一个瓷窑，产出的便是清一色的优质瓷器，且再下一茬仍是上品的好窑。
景德镇瓷展柜
都昌人、乐平人的喜不自禁，被常在一起把酒言欢的另一个徽州窑户老板察觉了。在一次酒酣之际，徽州佬知晓了收留乞丐肖子玉烧好窑的秘笈，于是恭敬地请了肖子玉到他的窑间落宿，说是夫妻俩人的工钱一起开，还捱着窑侧专搭茅棚一间落宿。自此后，徽州老板开窑又得应验，窑品也是出奇的好，卖出瓷器大赚了一笔。数钱的叮铛作响间，拿了四块银元给肖子玉夫妇，且言自己说话兑现，你俩夫两块、妻两块。
骡子 （网络图）
肖子玉人住窑好，一家是巧合，二家算勉强，三家应验了那就有神赐的味道了。究实肖子玉对窑道似有特别的悟性，他在景德镇走街串巷谋生之际，曾经的无奈乞讨是极短暂的，后来也在窑场帮人干过短工。他被都昌、乐平、徽州的窑户老板请去守窑，可谓博采众长，参悟了看窑火之道，所以关键处对烧窑火候的数语点拨，宛若金玉良言。这样，肖子玉俨然成了现代“窑神”，传开来后景德镇的窑户老板排着队请他去留宿护窑，守场费也随着窑里烈焰层层上涨。排不上号的，迷信到请肖子玉画个窑符，署上大名，一如神佑，助出好窑。肖子玉月进斗金，自己对窑业投资也摸了门道，用赚来的钱自家办了七座瓷窑，变得日进斗金起来。
村中书家塘
发了家的肖子玉将糟糠之妻派遣到乡下新屋肖家买田置业。上了镇的肖子玉也会下乡来探家，通常骑着一头“驴狗”往来其程。都昌人口头叫呼的“驴狗”，实际上就是骡子，一种马与驴杂配的动物。肖子玉骑下的这头骡子是一次他在景德镇的野市上收留的，当时骡子瘦骨嶙峋、孤苦伶仃的，是肖子玉发善心收留下呵护与调养，让骡子长得日渐健壮起来，且在长期的人骡亲近里，似乎通上了性情之交。肖子玉忙起来，让这头骡子独自载着银两的外表粗粝的包裹，识主人骑过数次的上镇下乡途径，途中在哪歇息也记住了放心的店家的位置，将银两安全送达至肖子玉妇人手中，每每约定的时间是在约定日期的半夜子时，屡送不爽。
牡丹堂遗址处一角
且说某年腊月的某天，又到了骡送银两的约定日子。此日夤夜，子玉的妇人提着神听大门外的骡到撞门动静。肖子玉在由一贫如洗到腰缠万贯的变身中，对村上昔日一个同行乞讨的伴儿照应不周，乞伴便带了份忌妒之心去害肖子玉。因为是好友，所以这个村中人也知当夜子时时辰，景德镇来送银锭的骡子会如约而至。他提前了半个时辰，去敲撞肖子玉家的大门，子玉家妇人披衣开门迎骡，不想门外漆黑一团，空中隐约飘着雪花，什么骡影也没有。她顶风灌来反闩了门，又去睡下；只一袋烟工夫，又见大门被撞的闷声传来，妇人复披衣袂开门，探头来觅骡影，也是如磐暗色袭来，但见雪落无声，她吱呀一声掩上大门，又将木闩横拉上，复去睡下，心里思忖着也许丈夫因雪而改期了，骡子今晚不会再至。又两袋烟工夫，子丑之际，骡子气喘吁吁的奔赴而来。照例的撞门，此时的女主人在放弃了接骡的念想后，沉沉地酣睡过去了，任凭骡子的左冲右突，就是没知晓而起身迎骡。那头骡子经日夜的跋山涉水百余里的行程，已是疲惫不堪，骡子更担虑女主人遭遇了不测，当夜的雪地里有一串阔大的人的脚印，尽管印迹被填了些雪，但当天子夜后冬雪已停了好久的时辰，鞋印可辨。有了灵性、怀了报恩之心的骡子累并焦虑着，竟在肖家大门外连续的撞门中倒毙了。第二天，妇人天亮开门，只见毙命的骡子被雪覆盖，那一条银两包裹，丝毫无损。 肖子玉在景德镇听罢妻子捎来的口信，得知骡子的不测，慌慌的赶回家，厚葬了那头骡子。第二年，肖子玉用在景德镇赚下的家产在村中大兴土木兴建“牡丹堂”。肖家垅上了年岁的人，至今还记得新屋村牡丹堂的繁盛。先前村民几乎是全住在牡丹堂里，俨然和和美美一家亲。后来随着分家确烟，便渐渐外置新居。到1980年初，牡丹堂便被分拆的几无踪迹了。传说在昔日种牡丹的后进花坛下，有人还挖到过金扁担。牡丹是富贵之卉，乡间有“无金不成花”之说。肖家人都知道，牡丹台上的牡丹只能欣赏，不能摘取，摘一朵会萎谢一枝，村里人特别的懂得惜花。
本文作者（左）2024年4月25日在村中采访肖德新老人
2024年甲辰暮春，我走进新屋肖村来寻访牡丹堂的故事，肖德新老人领着我看牡丹堂的遗址处，已建造起村民的栋栋楼房。他指着原址前的一口塘说，那叫书家塘，在老屋村与新屋村之间，原是有“义学堂”，是肖氏子弟的私塾，早先培育了不少学子成才立世。 今天，我将牡丹堂的故事整理出来，在官宣平台公开刊出，以此致敬都昌这片热土上深蕴乡间的厚重人文历史！
来源：文/图 汪国山九江都昌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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