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我曾经到瑞昌的南义镇去寻找博阳河的源头,并且还一路追寻博阳河的足迹到达了瑞昌的新义村,目送着它进入了德安县境。那一次,是我从事鄱阳湖文学研究工作以来,针对鄱阳湖上的六道大溪开始的头一遭行走。几年后,我又专程去了一次鄱阳湖西岸共青城市西汊湖的南湖,找到了博阳河的入湖口,晓得它是从这里穿过蚌湖进入鄱阳湖主湖区的。尔后,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去年秋末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去了德安,在心梦、夏天、浅秋等几位文友的陪伴下沿着博阳河的中段徒步行走了起来,这前后算是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才终于圆了我漫步博阳河这样一个既久远又美妙的梦。
博阳河是鄱阳湖西岸最大的一道支流,流域面积达到了1354平方公里。它的正源应该是发脉于瑞昌县南部的南义镇峨眉山南面汉耳尖峰下的苦竹源敷阳洞,其涓涓细流与周遭的苍山、帅冲山、仰天函、相公洞等山上的泉水汇流于易家垅后便形成了激情澎湃的博阳河流,河水流至与德安交界的新义村后,穿村而过就进入了德安县境,再向东流至胡村三港口后,便于左岸接受北来的黄蛹河水和马回岭的来水——庐山河水,汇流之后的主干流向东南经德安县城并穿过德安全境进入共青城市于土牛咀的赤土堪进入鄱阳湖上共青城市的南湖经蚌湖注入鄱阳湖主湖区。
关于博阳河一名之由来,据考证有以下的几种说法:博阳河发源于原瑞昌县,今瑞昌市治的西南60里处峨眉山南面的苦竹源敷阳洞,现今被人叫做了湖炎洞,在这里不难分辨出fuyang(敷阳)与huyan(湖炎)的区别应该是在方言的读音上,由谐音而造成的误读、误解。
旧时,自博阳河源头到丰林乡依塘村境内的三港口这段,自古称西河,自三港口以下至入湖口统称为大河。由于出自德安县治南部的石潭山,流经九仙岭下的一条支流叫做博阳川水,博阳河在流经九仙岭下时接纳了这一支流,德安人先是习惯性地改称西河为博阳川了,但随着岁月的绵延更迭,人们又慢慢地将博阳川改称为博阳河了,一直至今未变。
纵观博阳河流域,它的分支流域面积在30平方公里以上的有洞霄水、田家河、车桥水、金带河、小头水、庙前港水、徐山水等7条支流。在博阳河的上中游建有幸福水库、林泉水库、湖塘水库等蓄水及配套水电、灌溉工程。全长在93公里至105公里之间。1990年以前的水运能力达到了通航74公里的运程。德安县城以下,全年可通航10吨以下的木帆船、机动船,洪水季节则可通航达70吨的运力船只。
其中,博阳河自邹桥乡源口村进入德安县境内一直到蒲亭镇附城村袁家及河东乡河东村高家村流出为止,直直地穿过了德安全境。
通过这先后十几年的间歇性行走,让我对博阳河的认识逐渐产生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完整概念:博阳河的源头位于幕埠山脉西北部的峨眉山汉耳尖峰下,这里山脉纵横绵延不断,四周群峰耸立,溪壑沟涧穿插不断,地形地貌异常地复杂难辨,博阳河出幸福水库以后经铁塘、双桂等地以后就进入了湖塘水库,出湖塘水库以后便一路奔腾而下,过白水街,经邹桥乡、堰头村等地,窜过斑鸠坡之后便来到了大港下,一刻也不停歇地冲进了熊家嘴,然后从熊家嘴拔腿便冲出来之后,一路跌宕不羁地来到了王家畈,窜上了令人闻之变色的老虎尖,它在老虎尖上也没有作过多的停留,便一泻而下进入了九转十八弯的磨溪乡,在磨溪乡中滴溜溜地打了十几个转之后,便费尽心力地冲上了王家洲,跨过路家村咆哮着进了杨家坝,钻进泗溪渡口的章家后不久就来到了河下的黄村并夺下了敷浅原,也就是古老的历陵城,亦即今天的德安县城,它在这里稍事歇息之后,带着愉悦的心情欢快地穿城而过,奔流不息地冲出德安县境浩浩荡荡开进了共青联圩,然后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母亲湖——鄱阳湖的怀里。
既然提到了敷浅原,我们就绕不开九江、历陵这个话题。据《尚书·禹贡》载:“岷山之阳,至于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继而载“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继而又载“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迆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
九江之称谓的本意为众水汇集之地,是虚指,但在实际上也是“赣江水、鄱江水、余江水、修河水、新淦水、盱江水(抚河水)、蜀江水(赣江支流)、南水(袁州水)、彭水(信江水)”,以上的九条江河汇集注入彭蠡泽的“实指”。实实在在地指出了长江在流经九江水域境内时,与鄱阳湖和赣、鄂、皖三省毗连的河流开始了中途大集结,各水系在汇流之后,水势浩渺,百川归海,气势辽远壮阔。
秦始皇在灭了六国之后,建立了大一统的封建帝国——大秦帝国。其时,设立九江郡,只不过那时候的九江郡坐落在今天的安徽省淮南市的寿县寿春镇,它包括了今天安徽全境和江西大部分地区。公元前202年西汉车骑将军、颍阴侯灌婴跟随刘邦击败项羽后,继续南征,一路下浔阳,抵豫章,所向披靡,兵锋所指,无不臣服。后来西汉在江西南昌设豫章郡,并在九江境内设彭泽、历陵、柴桑、海昏等县,历陵就是今天的德安县。灌婴在治理九江、豫章的那一时期里先后筑浔阳、历陵、豫章诸城,造福于民,民赖以安。据清代的《九江府志》记载:灌婴筑浔阳城时,曾开凿一井,因井水随江浪而动,遂取名为曰:“浪井”,这足以证明浔阳城为灌婴所建。唐代大诗人李白曾经在游历鄱阳湖时留下了《下浔阳城泛彭蠡寄黄判官》一首:“浪动灌婴井,寻阳江上风。开帆入天镜,直向彭湖东。落景转疏雨,晴云散远空。名山发佳兴,清赏亦何穷。石镜挂遥月,香炉灭彩虹。相思俱对此,举目与君同”这样明丽的诗句。古时的豫章,今日的南昌,也曾经在历史上一度被称作灌城,这便是人们为了纪念灌婴的筑城之举,让历史铭刻下了他的不朽功勋。
平常,人们每每在谈论起敷浅原这个名字时,总是觉得它似乎给人一种轻薄肤浅的味道在那里遭人轻视,而事实上,这个地方是我国历史上建县较早的古县之一,这块土地的蕴涵够深,是一点儿也不肤浅的。一直到了南北朝时期,南朝改历陵县为柴桑县,属浔阳路管辖。大隋朝一统天下之后,柴桑县被一度改为浔阳县、彭蠡县、彭城县、湓城县,属九江郡管辖。到了唐代,又由湓城县改为楚城县,然后又回头叫做浔阳县,最后被撤了县的建制成了驿场,前后被叫做了蒲塘驿,蒲塘场,但仍然属江州管辖。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吴乾贞元年,也就是公元927年,升蒲塘场为德安县,属江州路。自此以后,德安县名一直沿用至今未变。
纵观古今,几千年以来,博阳河为鄱阳湖流域的文化及文学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它既孕育和奉献了江右民系使用的主要语言之一——赣语种中的赣北方言德安片小语种,形成了我们自身独特的语言体系外,它还为我们先后奉献出了以文学起家,于经史子集、阴阳百家、律历佛老无不通晓,历尽艰辛编著《古文四声韵》一书的历史文化大家夏竦夏宰相;还有以一个文人之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微弱书生之躯,仅凭着一篇思想独特的原创《平戎策》便主导了中国军事史上著名的“熙河之役”,带领部队击溃了羌人及西下夏军队收复失地的“敷阳子”王韶等人,他们在中国文化的历史天空里熠熠闪光,光耀万代。王韶一生除了著有《熙河阵法》一卷、《王韶奏议》六卷外,还著有《敷阳子》七卷遗世,如此,我们便不难发见在王韶的内心里是有着深深的家乡情结的。他自号敷阳子,便可以想见他与敷阳洞、博阳河是结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萦绕心中的故乡情缘的。
纵观1600余年的鄱阳湖发展史,“博阳”似乎与“鄱阳”之间也是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解奇缘的。由于鄱阳湖是古代江左移民进入江右地区的唯一通道,唐末宋初时期南下的人们进入鄱阳湖的第一个水面便是鄱阳湖西部的博阳河入湖口,由此,南下的人群便记住了“博阳湖”这个名字。而到了明清时期,特别是明初洪武年间“红蝇赶散”事件的影响,从江西饶州等迁移出去的几百万移民大潮,让人们记住了鄱阳湖上的瓦屑坝,记住了“鄱阳湖”这个名字,因而“博阳(boyang)”“鄱阳(poyang)”这两个名字就在南下与北上的人们口中流传并打起架来了,由于南下的人群远远少于北上的人流,“鄱阳湖”一名的广泛性流传最终战胜了“博阳湖”的狭隘性认同,于是,人们对于鄱阳湖的认识就慢慢地被统一起来了,形成了人们今天对鄱阳湖的普遍认知。
如今,行走在博阳河上再也找不见当年河港中樯桅林立,码头上人山人海热闹繁忙的气象,再也看不到河道上舟楫摇弋、桨欢橹唱,鸥鸟追着白帆嬉戏的迷人景象了。伴随着现代工业的高速、迅猛发展,古老的水上舟楫运力早已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动力革命大潮中悄然退去并销声匿迹了,代之而起的是河面上响起的隆隆机声和滚滚的浓烟,原始的帆影,一夜之间在江河及湖面之上绝迹,这既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可喜之处,但在人们欣慰的同时,也带给人类以某种无以言说的痛……
尤为值得今天的人们应该注意的是,行走在今天的博阳河上,再也找不见它过去日常迷人的风韵和秀丽倩影了。它一般呈现在人们眼帘的形象是瘦骨嶙峋、残喘嘘嘘的病态样子,只有到了汛期,洪水泛滥的时候才可以见到它一时的振作、咆哮发怒的样子,似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发泄内心种种地不满与怨懑之意……
通过几次博阳河上不同的行走,终于解开了我心中一直以来的某种惑惘与困顿,但是,却也于不经意间在我的内心里种下了一份无名的期盼,某种难以言说的企盼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