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如流星
罗长授
我叫林雪，1998年中考，我考了上了县一中。高一开学之初，我班有个学霸王俊杰因为生病，迟了二天来班。
开学第三天，上课铃声刚响起，同学们纷纷走进教室，班主任清清嗓子说：“同学们，我们班王俊杰，是全县中考第三名，这说明我们班的老师教导有方，能吸引优秀的同学加入。同学们要相信我们班是一片肥沃的土壤，能供养得起一位出色的学霸……下面，请王俊杰同学给我们讲几句。”只见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班里顿时掌声一片。等他走上讲台，我揉揉眼睛一看王俊杰，真英俊！
王俊杰说：“同学们好！中考只代表过去，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更加努力学习，以优异的成绩回报老师，为班上争光。”班里又一次响起了掌声。
班主任把王俊杰安排坐在靠教室前门的第二组第一桌的单人桌。下课后，刘航忿忿不平地对我说：“真是个天天能沐浴阳光雨露的好位子！我看班主任心里都恨不得拿金刚罩把这位学霸护起来吧！”汪芳芳不明白为何他反应如此激烈，调侃道：“哎哟！敢情你是对那个位子觊觎已久啊！要不，你去跟人家换？”刘航被汪芳芳噎着了，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看不惯那位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吧，他肯定不比我们强多少！”我也觉得刘航这般无异于无理取闹，但没反驳他，不想为了一个同学就伤了跟哥儿们的和气。
在那个懵懂的年纪，没人曾细想，刘航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语间，其实暗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意味，很像是“吃醋。”
开学没多久，高一的摸底考试如期而至。但是这次摸底考试，学校规定不能提前交卷离场，所以我班同学不得不把整整三天的美好时光浪费在考场上。终于熬到最后一科收卷，同学们兴奋得简直像考完了高考。
我最近总是很容易想到王俊杰。在阳台看着刘航他们吞云吐雾时，会突然觉得这种行为没有以前那么酷了，心里想“还好，王俊杰不吸烟”。在进教室路过第二组第一桌时，我会刻意做出目不斜视的样子，又用眼睛的余光偷瞄王俊杰是否在座位上。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王俊杰，看看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偷笑……根据我连日来的观察，王俊杰跟刘航还是不一样的，这当然不光是指他们有着一个学霸跟一个学渣的区别，还有刘航可能是因为酷爱打篮球，皮肤相对黝黑些，是个壮实的小伙子；王俊杰比较白净，身材比刘航高2到3厘米。
摸底考试过去没几天，教学楼的一楼的公告栏便张贴了本次考试前五十名的“龙虎榜”。我以前对“龙虎榜”总是不屑一顾，但是这天，刚吃完午饭我便拉着汪芳芳到榜单前围观。只有我自己知道，想在上面找到王俊杰的名字的心情有多急切。当我紧张兮兮地抬头从上往下找寻他的名字时，“王俊杰”这三个金灿灿的大字便映入眼帘。我往左再看看，竟然是第二名！县一中的年级第二名，这是要稳稳的升985大学的节奏啊！我大喜过望，激动地指着王俊杰的名字叫汪芳芳看。虽然汪芳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是王俊杰这个名字，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了我心底吝于与任何人分享的秘密，羞涩而甜蜜。
这次王俊杰考年级第二名在我班引起不小的轰动，大家纷纷说王俊杰给我班长脸了。班主任自然要召开班会长篇大论一番，表扬王俊杰是一个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炫耀自己“教导有方”。刘航也“不计前嫌”，邀请王俊杰周末跟他一起来篮球场打篮球。男孩子之间的情谊就这么容易建立了。
对于我来说，高一的日子虽然算不上紧张，但是逍遥自在的日子却也一去不返了，这得归功于高一摸底考试之后，学校政教处把班主任召去开的一次会议。关于该次会议的精神，班主任回到班里传递得倒是少有的言简意赅：凡是学生有违法乱纪者，留校察看处分；屡教不改者，注销学籍。这种“损招”对于刘航之流还是有威慑作用的，毕竟他们已劣迹斑斑，要是毕业之前再被注销了学籍的话，他们到时就没法报名进大学了。
好在每天下午第三节的自由活动课还没被剥夺，于是每天下午第二节一下课，刘航他们就抱上篮球往球场跑，我们一众女生也经常跟着到球场边上“加油打气”。
刚开始王俊杰并没有加入打球的队伍，因为有了班主任向各科老师的嘱咐，他每天不得不认认真真做完一科的试题，然后跟班长张志强一起拿去办公室交给老师检查。
我心底却生出一丝期待，毕竟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王俊杰打篮球。猜想王俊杰可能打得比刘航还好，毕竟王俊杰比刘航还高。但是再细想，又觉得不一定，因为王俊杰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估计也不常打篮球。所以王俊杰打篮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我那阵子没少在脑子里幻想，发呆频率骤增，以至于汪芳芳都怀疑我是不是病了。
后来，王俊杰在刘航他们的“千呼万唤”下，终于有一次把手上的《数学辅导丛书》往桌上一拍，夺过刘航手上的篮球，就跟他们勾肩搭背走向球场了。我跟汪芳芳走在他们身后，由衷地感叹王俊杰刚刚简直帅呆了！那一天他们打球的情形我永远不会忘记。王俊杰像是在心里蓄了一团火，跟刘航他们配合默契，运球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传球的假动作做得滴水不漏，时不时还纵身一跃，来个漂亮的三分球。初次上场就如此丝毫不留情面，把隔壁班那几个球霸打得落花流水。我跟汪芳芳在边上观战，把手掌都拍疼了。
球赛结束后，汪芳芳突然用手肘碰碰我，问道：“林雪，你说王俊杰打得咋样？”“哈？你说啥？嗯嗯，王俊杰打得很棒。”汪芳芳故作严肃状，说道：“亲爱的小雪，来，跟姐姐说说，你刚刚在花痴什么呀？”我只好认输道：“好吧，我都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等我们有空了我再一一给你道来行不行？”
当晚，我就向汪芳芳交待了我的心事。起初这种朦胧的情愫难以启齿，我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出自己对王俊杰的欣赏，还有一点点不自觉的关注。汪芳芳的反应却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夸张，她只是以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对我的心思做了个简单粗暴的总结，“也就是你喜欢他呗！”心事被她如此直接地点破的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见多识广”，我脸红地点头说道：“也许是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俊杰依然安安静静地当他的学霸，王俊杰也经常在下午第三节和刘航他们一起去打球，偶尔也会跑到边上，接过我递过的矿泉水喝水时对我粲然一笑。偶尔汪芳芳会跟他打趣几句。我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听着，不时跟着他们抿嘴笑。
那段不急不缓的时光特别磨人，我好像一下子有了青春期女孩细腻的心思，时而甜蜜，时而焦躁。
不管是在教室、饭堂，还是在操场，我总会忍不住偷偷朝王俊杰张望，然后莫名其妙地浮想联翩，等他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已经盯着人家看了多久，顿时脸红耳赤。还好大家似乎都习惯了我向来大大咧咧的样子。情窦初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听来的这个词，一想到就会心跳加速，脸也跟着微微发烫。心底这种甜蜜的滋味，甚至让我第一次失眠了。
那是2000年9月30日，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这个日期。那天是国庆黄金周的前一天，下午第三节课，班主任来班里镇守，全班人只好都耐着性子认真听着广播里的“放假注意事项”。好不容易听完学校领导的长篇大论后，班主任安排我、汪芳芳、王俊杰、刘航搞卫生。班里的其它人都拎起书包走了。我们刚打扫完教室，教学楼下就响起汽车摁喇叭的声音，刘航对汪芳芳说：“我爸来接我，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又转头对王俊杰说：“就差垃圾还没倒，辛苦你了哈，兄弟！”王俊杰爽快地做了个OK的手势。汪芳芳急匆匆地跟我说了声“再见”便被刘航拽走了。
刘航和汪芳芳一走，就剩我一个女孩子和王俊杰了，安静的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男生面前开始不如以前那般自然了，平时有汪芳芳在身边还好，现在汪芳芳走了，我就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俊杰很自觉地用双手扛起一个垃圾桶就从后门往外走。我看他出去了，赶紧抓起书包就从前门出去，免得等下他回来接着沉默尴尬。
一直跑出校门口，又沿着马路边跑了一段，回头发现王俊杰没有跟来，我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能让自己这么狼狈地落荒而逃的，估计只有王俊杰了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并说“真讨厌！”，说完便快步往家走去，步伐轻盈。
国庆放假的第三天，我正在房间里对着作业发呆，弟弟来拍拍门，说，“姐，有你的电话。”我拿起话筒，“喂～，谁啊？”“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微低沉的嗓音－－－是王俊杰！“哦，俊杰，有事吗？”我故作镇定地说，握着话筒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唉，不逗你了，”王俊杰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雪儿，和我相好吧！”王俊杰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我在瞬间呆住了，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灌了浆糊，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俊杰说完那句话也开始沉默，仿佛在等着我的回应。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了，我甚至能听到那头传来的急促热切的呼吸声。“这，这算是告白吗？”我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这句。“嗯，这就是告白。”王俊杰立刻给了肯定的回答。“可，可是……”我支支吾吾地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的，再考虑一下吧。”王俊杰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似乎急着挂电话。“你最好认真考虑一下我刚刚跟你说的话”我从最后这句话中听出了威胁的意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这个坏蛋！”语气里带了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甜蜜撒娇的意味。
回到房间，我翻开之前汪芳芳从王俊杰那里借来的英语作业，拿出草稿本，开始模仿上边王俊杰的签名，还一边临摹一边嗔骂道“谁想你了，坏蛋！”心里的种子却悄悄发了芽。
国庆黄金周过后，大家又不情不愿地回校上课。我和王俊杰之间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那时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我常常不去食堂吃早餐，王俊杰就开始每天给我带早餐，每天早上把那温热的牛奶瓶和包子就那样往我桌面上一放，什么都不说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又比如说，每天下午王俊杰打完球走向我时，接过我给他递的水时，他那炽热的目光仿佛要把我看穿。每当这时，我总是低垂着头不知所措，脸红得像个苹果。
令我庆幸的是，身边这群损友对我跟王俊杰的关系都是看破不说破，汪芳芳也只是偶尔在王俊杰“调戏”她的时候冲她暧昧地挤眉弄眼，一脸坏笑。大家这种自觉的心照不宣让我放松不少，跟王俊杰慢慢形成的默契也让我的心窝每天都暖暖的。那段单纯美好的小时光，让我想起来还会觉得心里升起一轮小太阳。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我拿起书包，一个人往宿舍楼走去。我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走着，心里思绪万千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种孤寂之感涌上心头。突然，一个人走过来说：“雪儿。”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叫过，我愣住了。王俊杰见我在原地不动，便缓缓地朝我走来。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下，路灯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你......”我还没想好该说什么。王俊杰羞赧地说，“我想跟你独处一会儿......”“那我们赶紧走吧”我觉得再让他说下去自己要招架不住了。
我走在前面，王俊杰很快便跟上来跟我并肩走。两个人快步走着，王俊杰的右手牵着我的左手，我的脸持续发烧。终于走到我的宿舍楼下了，我开口说：“俊杰，我上去了，你快回去吧。”王俊杰却不接话，又是用那深情的目光盯着我，欲言又止。我始终不敢跟他对视，只好不知所措地望向别处。“雪儿，让我吻一下你！”王俊杰缓缓地开口。他说得这么直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毕竟我们还没接过吻，准确来说，我还没跟任何人接过吻。我低头盯着脚下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宿管阿姨会看到......”“那我吻你咯！”王俊杰听出我的话里并没有抗拒的意思，语气里透着惊喜，话音刚落，就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我感觉到额头一热，像触电般怔怔地看着王俊杰，反应过来，满脸通红。我迅速闪进宿舍大门，回过头对王俊杰说一句“回去注意安全！”便转身急速往楼上跑。
夜里，我躺在床上，回忆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想起某部电视剧里说，亲额头是珍爱的意思，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2001年高考前夕，学校放假了。我和王俊杰去小河边散步，我们趟着溪水，说着话。
我说：“俊杰，我喜欢你，你身上有很多值得我欣赏和学习的地方，比如你的才气，又比如你的痴情。才气，才子之气，收敛于内，散发于外，举手投足，魅力四射。我喜欢像你这样的男子，痴情让我安心，才气让我欣赏，为爱，我愿意等你......”
王俊杰深情地看着我：“雪儿，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娶，你也答应非我不嫁，好吗？”
我说：“嗯，好的，一言为定。”
2001年的高考结束了，高考的分数也下来了，我落榜了。王俊杰考上了北航。
在送王俊杰去车站的路上，我说“王俊杰，如果将来，我没能和你一样考上大学，你会嫌弃我吗？”
“雪儿，从我吻了你开始，我就决定要和你好一辈子。”
我选择了在一中复读。在复读的一年中我们保持书信来往。在信中他将语言化作涓涓细流流入我的心田，滋润、抚平和慰藉我的心灵，让我从中感受和领略许多丰富、深远的意蕴，并享受他那沉冗冗的关怀和鼓励。
第二年我考上了本省的医学院。
我上大学后，我们经常打电话聊天，也经常书信来往，联系很密切。
2003年12月下旬的一天，王俊杰来我大学的宿舍看我时，正好我班上一个男同学找我要一个诗歌朗诵的稿子，诗歌是我写的初稿，我们正在修改稿子。男同学英俊、高大、帅气，充满了阳光，并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我没在意。其实我们只是同学关系，男同学正和别的女孩热恋着。但我觉得王俊杰的表情好像有点尴尬，他说：“雪儿，我没打扰你们吧？”
我说：“当然没有。”
王俊杰和我交谈了几句就往外走，我叫：“俊杰，等我将稿子修改完了一起去吃饭。”
王俊杰说：“不等你了。”说完就走了。
和王俊杰分开又近二个月了，我有点想他。他给我来信，已经缺少了往日的海誓山盟与卿卿我我，文字出奇的平淡，让我阵阵不安。
事情真是如我所料，我们之间真的遇上麻烦了：王俊杰的父亲给他看好了一门婚事，而且很希望他和那个女人尽快结婚。
那一天，是2004年的5月1日。我找到了王俊杰，沉默良久之后的王俊杰终于开了口：“她叫张婧，是房地产开发商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大学专科刚毕业。她家很有钱，资产有二千多万。她父亲叫我毕业后去他公司当副总。”
我说：“那你啥想法？”
王俊杰说：“万一将来你不跟我好咋办？”
我被王俊杰的问话气得站起了身，和王俊杰开始较上劲来，两人互不相让，激烈地一问一答。
我说：“我从来都没想过不跟你好！”
王俊杰说：“万一不跟我好咋办？那天在你宿舍见到那个英俊男孩和你那样亲密，我想，只有这样的男孩子才配得上你，我算什么啊！”
我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数落着王俊杰：“我晓得，你已经变心了！我是配不上你，我更比不过开发商的女儿漂亮、有钱，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分手吧！”
从此以后，王俊杰偶有来信，字里行间再无情爱与暧昧之词，也不言及他的个人生活，我坚信，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王俊杰了，他已心有所属，我怨他、恨他，出于礼貌，偶有回信。
和王俊杰分手后我思绪万千：俗世之间的爱情真的很莫名其妙。有些人，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有些人，还没有道别，就已经陌路。有些人，刚刚相爱，就不愿等待。风来云聚，风过云散，季起花开，季落花败，冥冥之中，一切都是缘分最好的安排吧？
初恋的分手，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疼，它让我痛彻心扉，痛得我喘不过气来，痛得我想死不能，想生不得！
我爱王俊杰、我怨恨王俊杰！我的心在滴血，我的眼泪在偷偷的往下流。我想，那是我心里最美丽、最灿烂，也最惆怅的初恋，我会把它藏在心里，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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