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一条浅浅的河
文/明然 (江西）
生活，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的河流，它毎时每刻都在我们面前匆匆流过。
岁月，是一道浅浅的河流，赤着双脚，我从它的身体上踩过溅起水花朵朵。
回首岁月里程，无数次站在城头上张望，惶惑着我不敢言语。看来时路，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淌过。既没有过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壮举，也没有慷慨悲歌地激荡情怀过，而唯一能慰籍自己灵魂的，便是脚下这溅起的、四散的水花，还有赤脚踩在水中的石头上时，一种征服生活的自豪感悄然自内心升起。感觉这岁月的河流是如此的势平、韵淡，潺潺的、浅浅的，翻不起滔天骇浪，一如山间的溪流般在我的脚板底下慌急急地蹿过。
常常听别人说，生活是深深的海洋，这里面暗流汹涌，事物变化无常，令人目不暇接，让人措手不及。可是，面对生活，我似乎就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尴尬之境况。即便是在那几乎要牵着老婆，孩子出去讨饭过日子的情况下，我亦是心境坦然地走了出来。我没有“神者” 的闭谷功力，保得一身几口能不食而安然；我更没有基督徒的那份定力，快要饿死的时候，还在等着鸟鸦送来食物果腹。我知道，只有迈开双腿，勇敢坚定地走出去，走进生活的河流中去征服生活，才是拯救自己的唯一出路。
童年时，每天傍晚放学后我孤独地坐在老屋的门坎石上发呆，静候在镇上做临时工的母亲收工回家。昏黄的暮色里，门前的鄱阳湖水幽幽暗暗，一如我忐忑的心情，害怕母亲回家。黄布做成的书包里有老师责令我叫母亲签字的检讨书……
上中学了，每个星期天的下午，我背着一个米袋子，手里拎着一瓶切得碎碎的酸盐菜，踩着田塍小道去十几里外的刘家山上去上学。玻璃瓶内的盐菜是既干涩又咸味十足，每次饭后，便赶紧去井边吊水，扶着吊桶猛灌一气才罢手。为了丰富自己的饮食，每餐我都尽量少食，抠出一些米来留待星期六做米糟。到了星期六的上午，我便用那抠出来的米全部淘了做饭，除食取少许之外，剩下的全部搅散，拌了酵母粉就用饭盒装了藏在被子里面保温做米糟。等第二天到校时米糟就做好了。当时吃得那个香啊，现在想起来都还流口水呢！记得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位同学羡慕我的做糟技术呢？这是我在同学们面前炫耀的一种资本，骄傲的筹码。
一个阴雨天的晚上，万户、芗溪、南峰三个公社连环放映古装大片《红楼梦》。那时的农村文化生活贫乏，难得碰上看一次电影，更何况是这名著大片。晚上下自习后，我偷出寝室，溜进校旁的松林里钻出来，径直去七八里路外的南峰街上赶第三场电影看。上路后，竟然发现有十多个同学和我一样偷跑了出来。于是，我们结伴同行，心情别提有多兴奋了。午夜回校时，由于雨后的道路泥泞，路上水洼颇多，泛着清冷的光。在百里渠道大坝下的拐角处，朦胧夜色中我错把一口小水塘当作了小水洼一脚踩了进去，衣裳尽湿，把同行的同学吓了个半死，同时也被他们笑了个半死！至今想来犹自发笑。
七九年，我要去县城读师范了。临开学前，母亲带着我到主要的亲戚家里转了个遍，细数数，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吧？那些天，可是我最有口福的时候。这家煮两个鸡蛋一碗挂面，哪家用鸡蛋和面粉煎粉皮煮着让我吃，还有的是把瘦肉切成丝炒了盖在面条上当点心。临出门时，各家还要让我们带些鲜鸡蛋、落花生、干薯片回家来，说是带到学校去吃，要补充营养。那一阵,让我两只原本细小的眼睛都胖得眯成了缝,你们说,我幸福么?
学校的寝室，原来是都昌五金厂的一个生产车间。地面下埋有不少的五金工具废品。我喜欢有事没事就在寝室里的地面上去划拉，你别说，还真让我拾捡了不少的内六角扳手，开口扳手呢。各种扳手的规格从6公厘的到24公厘的应有尽有。当时，如果拉到废品收购站去，仅仅是卖了废品换不了几个钱的。于是我想了个法子，每到星期天上街时，我便用一只军用黄挎包装上十几把扳手，去找自行车修理店的师傅们当作成品工具兜售，价钱比他们在商店买要省了不少钱，这对于我要说，可要比起卖废品的收获来，效益是强多了。
从老家到县城有近百公里，沙石路面上汽车驶过扬起漫天的黄尘蔽日遮天。当时的车票是一块八角钱，我们有时想家了，便坐六角钱的车票到三汊港，尔后，从三汊港一路走小道步行回家，其间在铁炉村过西湖时要坐船到对岸去。没有渡船怎么办？我们便偷偷地借用渔家的小渔船当作渡船使用。没有桨、橹，大家便用手、脚作工具划船而去。有几次被渔民发现后划着船追了上来，拖着到了对岸。上岸后自然少不了被他们一番诘难，他们说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如果把船弄翻了怎么办？他们家的船丢了是小事，可生命是弥足珍贵的，你们想过这样会造成什么样的恶果吗？又会给你们的父母带来怎样深的伤害？问得我们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好心的村民告诉我们，以后遇上要渡湖时就上他们家说一声，他送我们过湖。
后来，真的有一位民师班的校友在毕业的那年，于回家途中从湖上过时不幸溺水而亡，给家庭、给父母带来了无以言说的伤痛和深重的灾难。
工作了。成家了。照常理来说是我一生幸福的开始。我没有太多的期望与奢求，只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温饱无忧，日子过得稳当就行。可偏偏是天不从人愿，事不如人意。幸福甜密的小日子才过去短短的五个月，一场灾难降临在了我们的头上。可怜的妻被癌魔所侵，生命受到了残酷无情的挑战。为了鼓起妻挑战病魔的勇气，我一路背负着她踏上了漫漫求医路，开始了一场挑战病魔，挑战自我的生命征程……
也许是我们的虔诚感动了上苍，也许是我们的意志吓退了病魔，妻在同病室的病友中是唯一一个战胜癌魔走出病房的胜利者。在面对死神的挑战中，她是一个生命的强者！
无言地面对着家徒四壁的惨况，面对着早已白了头发的父母，面对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我沉默了！不是在沉黙中暴发便是在沉黙中死亡。面对生活我选择了前者！我在暴发的奋斗中：还清了债务；走出了困境；战胜了自已！我坦然地接受了生活的考验，从容地走出了那段艰难困苦的日子。那时候，我真的没有感觉到生活对我有多么的残酷，而是觉得生活是在处处眷顾着我。这对于今天的我来说，能有如此淡定的心境，便是拜那段生活所赐。它无意之中成就与造就了今天的我！
二十年前，离开家乡我来到了这座鄱阳湖边的小城。没有被闪闪霓虹亮花了眼晴，更没有被滔天酒浪掀进欲望的深渊里而不能自拔。在生命的记忆里，这段生活才真正地让我体会到了生活中杂陈的某些味道。面对庄严的国徽我无一丝忐忑，面对冰冷的追问我无一星半点的惶惑。一道生活的深坎，被我很轻松地、淡然地、轻轻地走过。
如果要说岁月馈赠给了我什么？其实它赐给了我很多很多。它不仅给了我面对灾难困苦的勇气，也给了我生活的智慧和无穷的动力。当我心境安然地转身离开俗世尘嚣的繁华，我没有一丝的失落感。感谢生活给了我这些年创作的素材以及砚田笔耕的勇气，借以释放心灵的渠道。这文字流淌的渠，便是那一条流淌不息的生活的河，岁月的河，无时不在我的心头流过。
如今，看着绕膝身前的孙儿孙女与外孙，感受着他们的稚趣与天真，我感觉从生活的河流中趟过来了。生活，唯一给我留下的遗憾就是没能让我觉出他的深邃与神秘，没能品出它真正的味道，倒觉得它是那样的窄浅，让人很轻易地就趟了出来，所以我得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人生答案：
生活的岁月是一条河，是一条浅浅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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