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训家规】务持公道，毋贪私刑，以礼让为先，可兴仁之风也。
要问如今偌大的82万余人口的都昌县人口最多的村落在哪？南峰镇余晃村是当仁不让地坐上头把交椅。据公开资料显示，余晃村2020年末户籍人口达4300人。余晃自然村独立形成一个余晃行政村，余晃村委会一定范围内还包括坛里余村等。
余晃村居
我的“传家训扬新风”系列当然会将“都昌第一大村”余晃村列入书写计划，现任南峰镇党委书记石培梁也多次向我发出过采写余晃村的诚邀，但我一直未曾着笔，其中的一个原因是村庄的余晃村人文历史太厚重，那浩荡湖面上演绎的赋人性、有血性的故事就是一部鄱阳湖区近代人文史的浓塑，以致不才之我不敢贸然触题。
本文作者（右）采访余英泾嫡曾孙余靖
2023年11月23日，受县政府分管县长安排，我赴南峰镇余晃村陪同曾在都昌鸣山乡工作的文友徐贵珍一行采访，她的选题是“都昌人与景德镇陶瓷文化的发展”。留心徐贵珍主任近期在由国家农业农村部主管的《中国村庄》杂志2023年11期上，刊发的《让瓷都乡村振兴更加“有瓷度”》佳文，篇末对她的“作者单位”介绍挺长而难于记准：江西省景德镇国家陶瓷文化传承创新试验区陶瓷产业创新发展中心陶瓷信息服务科。那天同明然先生同往南峰余晃村陪同景德镇一行采访民国年间的瓷都富户余英泾的史料，同行的有余英泾的嫡曾长孙余靖先生。这次陪访，促使我超计划地提前与余晃村劈面相逢。我十几年前陪过记者到过余晃村，余晃村的人文历史当然不是我这一次匆匆的陪访能采写全面的，留待以后加访续写。在此，先截取余晃村人余英泾的史料而拟篇。
2023年11月23日本文作者（右三）等陪同徐贵珍（右四）一行采访
北洋军阀鹰爪下的80万鹰洋
给富豪的“富度”排个座次，当下全球最具影响力的是“福布斯富豪榜”。在距今近百年前的1926年的景德镇，也排过一次“富豪榜”，榜级的定名，是地地道道的中国风，前25位分三级，曰“三尊大佛”“四大金刚”“十八罗汉”。时年52岁的瓷都窑户老板、都昌县余晃村人余英泾列“三尊大佛”之首，也就是坐了公认的景德镇富豪的头把交椅。我们且来钩沉当年景德镇“大佛”“金刚”“罗汉”们展富的那个时代舞台。
余晃下边祖祠兼村民文化活动中心
2020年11月，江西晨报记者采访了原景德镇市政协文史委办公室主任陈海澄，记载了北洋军阀刘宝题的鹰爪以“借饷”之名敲诈勒索景德镇富户80万块鹰洋（银元上有鹰的图案，故称）的历史背景。 1926年10月15日，国民革命军第十四军军长赖世璜率部由吉安进攻抚州，与盘踞在临川的孙传芳五省联军第十五师师长刘宝题（诨号“刘拐子”）的混成旅血战了5个昼夜。10月20日，国民革命军第十四军终将抚州攻克，刘宝题兵败如山倒，随后几次战役连连失利，被北伐军一路追赶到了景德镇。当时，北洋军阀在江西大势已去，刘宝题原本准备快速行军经过景德镇往安徽祁门、屯溪方向撤向浙江，一向贪婪成性的刘宝题一如其名，见“宝”贼眼亮，入“题”不离财。他见因瓷而兴、业瓷而富的景德镇在军阀混战、兵戈四起的乱世，这里还是有一派繁盛都市的模样，经过景德镇时便萌生了在这里大肆搜刮财富的心思。刘宝题下令让景德镇商会会长吴瑶笙赶到他的驻地，提出“借”军饷。吴瑶笙心里奏响的是一阵哀笙之音：眼前这满脸横肉之人，在百姓尸骨横飞的年代，“借饷”只是说辞，“有借无还”是定论。在吴瑶笙唯唯诺诺之间，刘宝题伸出一根手指头说要借100万鹰洋（银元），并且限期3天交清，否则不能保证手下吃了败仗的兵不在景德镇“自由解决”无米之炊和无弹之枪。刘宝题叩下那根竖起来即表示“一百万”的右手食指，在桌上重重一敲，着长衫的吴瑶笙在披军装的刘宝题面前瑟瑟发抖，只能应承。从刘宝题驻地出来后，吴瑶笙快速赶到商会，召集景德镇所有工商户和财东（旧时的财主）开联席会议，商讨筹款事宜。
余晃村委会党群服务中心
吴瑶笙的摇舌之功夫在商会会员面前重又贯注于身。当时景德镇有“都帮”“杂帮”“徽帮”，尤以都昌人的“都帮”人多势众财广。吴瑶笙会前就找到都昌会馆“大老倌”商洽，讨教景德镇如何免遭军阀杀掠之劫。通过商议，大家决定由富户按照不动产多寡来承担相应的借款数额。众窑富一改“财不露白”的世俗，自报资产筹款，以除“一损俱损”之祸。吴瑶笙提议商家摸着良心报出各自的资产。既然是救护景德镇的良心筹，名目上便罩着慈善的佛光，分三个等次：资产50万银元以上的称“大佛”；资产30万银元以上50万银元以下的称“金刚”；资产10万银元以上30万银元以下的称“罗汉”。由此而产生了“三尊大佛”“四大金刚”“十八罗汉”的“富户排名榜”，“富户”当然不啻限于瓷户，还有经营其他实业的户主。 在短短3天的时间里，包括“三尊大佛”“四大金刚”“十八罗汉”在内的一应富家筹集了80万银元现金，吴瑶笙派人推着款车赴“刘师长”驻地，并解释3天时间太紧，难以凑够百万银元。刘宝题跺了一下拐脚，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作“二”状，重重在置手 枪的案桌上一敲：“这少的二十万，用你的狗命来抵押！”于是，将发抖瑟瑟的吴瑶笙扣押作为人质，随同败军一起撤走。也有一说是言当时筹集的现洋只60万元，80万中的另20万是商会出具承兑期票抵数，所以军阀将吴瑶笙押作人质倒逼兑款。败军途经景德镇市郊四周里菜园时，吴瑶笙急中生智，连呼肚子痛，并从手推车上滚落到菜园地里装死。当时军情非常紧急，刘宝题为了敲诈景德镇财宝已耽误了3天时间，眼看北伐军追击的号角声、喊杀声犹在耳闻，北洋军阀的马前卒只顾逃命，吴瑶笙这才得以逃过一劫，回到了景德镇。
村宅中被保护的树木
挟80万银洋窸窣作响、诈宝而去的刘宝题离开景德镇后，人生命运如何呢？据中共祁门党史资料载，1926年11月，赣军第三师刘宝题部第六旅驻扎祁门长达三个多月，鱼肉百姓。1927年2月中旬，刘宝题见主子孙传芳大势已去，在祁门向国民革命军接洽归诚，被蒋介石委以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开拔离开祁门。以刘宝题之放纵与贪腐，1926年如在景德镇没有那80万银元打发他，他指使手下对瓷都施淫威亦是不觉奇怪的事了。刘宝题再贪婪得满身珠光宝气，但始终是历史堆里的人渣。抗战期间刘宝题投靠日寇，成为中华民族的败类。 1926年的景德镇“福布斯榜单”
都昌北山乡人谭克镛（1903——1993）早年在景德镇参加过革命活动，曾任景德镇都昌同乡会谭姓会首。谭先生曾留有文字资料，记存1926年的那次因北洋军阀刘宝题敲诈勒索为屈保瓷都一时安宁而产生的“富豪榜”。谭克镛的记存是——三尊大佛：余英泾 瓷业都昌人 先做窑后放帐为主；余旺青 瓷业 都昌人 捐建中渡口码头；何志凌 商业 徽州人 钱店并经销洋油。四大金刚：冯承就 瓷业都昌人；余略盛 瓷业 都昌人；吴锡章 钱业 徽州人 牌号吴隆元；王德保 油榨 乐平人。十八罗汉：王家琨 瓷业都昌人；刘世机 瓷业 都昌人；刘径道 瓷业 都昌人；冯茂顺瓷业 都昌人；欧阳裕发 瓷业 都昌人；杨修芳 瓷业 都昌人；余松盛 瓷业 都昌人；余海生 瓷业 都昌人；周顺泰 瓷业 抚州人；怡和昌 钱店 徽州人；胡元兴昌 钱店 徽州；种德堂 药店 徽州人；舒志成 钱店 徽州人；江邦达 南货 徽州人；李子衡 瓷商 广东人 建太白园；孙恒记 瓷商 湖北人；冯庆来 瓷业 都昌人。
古瓷业工人制瓷场景
有言“景德镇是都昌人的码头”；有诗“十里长街半窑户，迎来随路唤都昌。”；有此榜单，“三尊大佛”中有两个都昌人，“四大金刚”中有两个都昌人，“十八罗汉”中有九个都昌人，总计25人排位席其中都昌人占超半数的十三席，可谓“瓷都富豪哪最多，半壁昌江是都昌”。 谭克镛先生为后人研究当年捐款祛军阀之滋扰一事，留下了被众多文化学者容易忽视的一个金融学问题，抑或是政治经济学的一个研究切入口。谭先生叙及：“败军过境之后，事情并未了结，善后的主要问题是60万现金一时收集不拢，是由钱庄垫付，以解燃眉之急。钱庄付了如此巨额现金之后，市面头寸（即钱）空虚，无法兑付到期票据，如果某家兑付不出，就马上倒闭。为了解决市场头寸短缺，由商会出面发行保商票，代替现金流通，以解决临时问题。原定发行60万元，实际发行数额远远不止，具体发多少，却无人清楚其中秘密。保商票发行后，在市面当现金流通，散落四面八方，最后不了了之。败兵‘借饷’的巨额经济损失也就十分巧妙转嫁到平民老百姓身上，一些财主资本家的资产保住了，损失转嫁并且还有人从中捞了一把，这便是保商票的来龙去脉。”
景德镇陶瓷博物馆展品
打量这份1926年版的景德镇市“富豪榜”，榜单的背后，究实还是可让人触摸到一点历史事件的体温。比如当年80万银元（一说现洋60万）的凑齐，肯定不只列入榜中的25位，还应该有小户的倾囊；“大佛”“金刚”“罗汉”之列，是一定真实性上展示了瓷都的富户情况，但像吴瑶笙、陈仲西等当年的大富翁，就没那么慷慨地捐献真金白银而跻身，缘于头顶上有一定的权势荫护着而退身。都昌县南峰余晃村人余英泾在80万鹰洋中，有他家捐报的多少万，又有都昌人捐报的多少万，已没有资料可查。这次献款的背景，的确是为全景德镇避祸纾难，当然也有大户的去财自保。缘此几可认为，包括余英泾在内的景德镇都昌人，当年捐报的几许钱款，亦彰显出了都昌人顾全大局、疏财仗义之几许秉性。 宗谱里的余英泾
都昌余姓分两支，一为十万公之后裔，一为杰一公之后裔，余晃村奉南宋年间的康宁先生余杰一为祖先。村名之得，是肇村始祖之名。余晃（访），字德济，号金山，明代正德年间（1506～1521）由枣树下（今属都昌芗溪乡）迁金山庄，建村距今约500年。
余英泾家乡故居
查余晃村人保存的2008年重修的《曲江余氏宗谱》“金山支派”，有余英泾的谱载。其文字为：“寿显长子英泾。例授国学生，名咏霖，号立农，字渭丙。生于同治甲戌年（1874）正月十五日丑时，殁于民国戊辰年（1928）九月十一日申时。娶刘氏，生于光绪乙亥年十二月三十日戌时，殁于光绪己亥年九月初八日戌时；娶江氏，生于光绪丙子年八月初一日巳时，殁于光绪辛巳年二月十四日午时，葬雨田嘴向南；娶袁氏，生于光绪丁丑年六月初八日辰时。生子二，长煌、幼元；女新娇，生于光绪乙未年十二月十五日未时，适江门。以元出继胞弟澧，共承嗣。”
谱载余英泾
从关于余英泾的这段谱叙文字，当然可钩沉他的一些生平信息。比如：其父“寿显”，是余姓“显”字辈，亦叫余显寿；“例授国学生”，对于只在家乡余晃村读了三年私塾的余英泾，国学的学生之身“国学生”（又称“太学生”）显然是清朝循例所授，应该是捐纳的；取号“立农”，表明他尽管是瓷业富商，但仍慕农之根本、耕之秉持；其生卒年为1874~1928，享寿54岁，属中年辞世；与比他小3岁的袁氏结婚生二子一女，此前他结过两次婚，先后与刘氏、江氏婚配；江氏殁年谱载应该有误，刘氏生卒年为1875~1899，续配江氏谱载生卒为1876（光绪丙子年）~1881（光绪辛巳年），仅为5岁寿命，显然是讹误，江氏殁年应在刘氏殁年1899年之后；余英泾兄弟取名从河流之名，“泾”有泾河，与渭河同在陕西，其胞弟名余英澧，“澧”有澧河，在湖南；胞弟无嫡嗣。宗谱里关于余英泾的生平记载过于简约，作为一度成为“景德镇首富”的他到底有着怎样的丰富人生？请看下篇《余英泾“瓷都首富”是怎样炼成的》。
从南峰集镇往余晃村途中经过的南峰中学
来源：汪国山九江都昌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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