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光——知青岁月琐忆|今日都昌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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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3-11-20

题记:人生的路很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

一九七七年，是我下乡插队的第十个年头。
前推十年，我们这群刚刚走出校门，年仅十六七岁、稚气未脱的风华少年怀揣梦想，从市、县各所不同的学校汇聚到地处赣北山区的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始了自己悲壮的知青生涯。

十年坚守，历经磨砺，曾经的激情和豪迈早已随着岁月的风霜而荡然无存。而在这十年里，大部分知青或招工、或当兵、或被推荐上大学、或嫁人从夫而先后离去，剩下的就是我们几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是彼时对我们这些“地、富、反、坏、右”子女的一种不伦不类的但很时髦的称谓）在继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偌大的知青点再也没了当初的欢声笑语而变得冷冷清清、死气沉沉。

招工无望、回城无门，冰冷的现实让我感到空前绝望；而此时，我们知青同当地人的一次意外冲突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无限放大甚至被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更是让我的人生跌到了谷底；然身在异乡、孤独无助，又有谁在乎你，抚慰你？

   就在这人生最落魄、最渴望帮助的时候，一双温柔的手伸向了我，她就是我的知青小战友——岚子；她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一次次有意无意的关心和体贴，像寒冬的一股暖流，让我倍感温馨。
   岚子青春靓丽，长相甜美，为人率真热情，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顾盼有神，白里透红的脸上总是写满笑意，是大家公认的美女，也是我们知青心中的女神。她和我们虽同为知青，但比起我们这些“老三届”可小多了。她是两年前才从县城中学下来的新知青，我们大家都知道，她有着很优越的家庭和可依赖的社会背景，父亲是县直单位的中层领导，母亲也是机关干部。在当时下乡插队一刀切的大环境下，她下到我们知青点也是其父通过社会关系，由有关领导关照，指定安插到大队医疗室担任赤脚医生，大队老支书对她更是另眼相看，格外关照，让她吃住都在大队部。彼时，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凭着其父母和家族的人脉关系，岚子下乡也就是走个过场，招工返城那是迟早的事。
   深秋的一个下午，岚子找到我，悄悄对我说今晚大队干部都去公社开会，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大队部有点怕，想让我过去陪陪她。此时，我心知肚明，她无非是看我近来情绪低落、心情郁闷，有意让我过去聊聊天、散散心、抚平一下心情。面对她的美意，我爽快答应了。说句心里话，两年多的相处，其实我对她早已暗生情愫，只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从不敢有半点非份之想。

   大队部离知青点不远，那是一幢典型的七十年代的砖木结构的大房子，人字顶，四面墙，中间一条走廊，一人多高的矮墙把里面隔成八间房，大队办公室两间，医疗室两间，其余四间是卧室，岚子住在最里面靠南的房间。
   是夜，我如约而至，相处两年多了，一个人晩上踏进岚子的闺房，我这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拘谨；而岚子似乎也在努力掩饰自己的局促，少女的娇羞让她原本红润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我不由从内心赞叹:今夜的她真的好美。
   幽静的夜，空旷的屋，更兼那摇曳的烛光，为我俩营造了极度温馨的聊天环境。
   屋外，万籁俱寂，室内，烛光摇曳；我们侃侃而谈，谈过去，话当前，说未来，既聊各种轶文趣事，又谈当地风土人情；但似乎心有灵犀，就是不谈个人情感话题。那一夜，我们是那么开心，那么忘乎所以，全然不顾时间流淌，已是子夜时分。
   不知不觉，第二支矿烛即将燃尽，最后残存的烛油正在流淌，而我们竟心照不宣，谁也不去接燃一旁的备用腊烛而任其熄灭……。
   房间一片漆黑，朦胧的夜光透过窗帘似乎在窥视着我们……。良久，除了在黑暗中彼此互相倾情地注视，我们谁都不说话，室内出奇的静，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此时，我们都在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令人心跳的宁静……。
   突然，“咣当”一声，室外传来大门开锁落杠的声音；老支书、大队主任和公社驻队干部的说话声、脚步声由远而近。“糟了”，我心头一紧，人家都散会回来了，我竟还未离去，关键是房里黑灯瞎火，透过矮墙，走廊里自可一目了然，我们俩个青春男女深夜独处一室，将何以自清？要说没事，谁信！黑暗中，我忐忑不安，紧张异常；岚子也被这突然的开门声惊得手足无措，慌乱地靠过来依偎着我，此时，我分明感觉到她怦怦的心跳声。

   “咣、咣”，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岚子，你睡了吗？”随着老支书在房门外的轻声发问，岚子显然乱了方寸，突然一把抱紧我，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惶恐，而我竟也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小岚医生，你在吗？是不是睡了？”房门外又传来老支书的第二声发问；“啊、啊，我……，我在呢，我睡了。”面对门外两次发问，岚子别无选择，脱口而出，回答声明显少了底气，有点语无伦次。“睡了就好，我还以为又是谁喊你出诊去了呢。”老支书深夜敲门已是常态，岚子说过，每次晩归，他都会刻意敲门问问，这也许是慈父般的关怀，又或许是兑现在岚父面前说过的要保护好她女儿的承诺。
   “怎么办”？“怎么办”？我在紧张地思忖着眼前脱困的良策，理智告诉我，任何的犹豫不决都会铸成大错，现在说什么都晩了，唯有勇敢地面对一切，赶紧离开。于是我轻移脚步靠近房门，就在我伸手触碰门闩的一刹那，岚子突然在身后死死地抱紧我，颤声说:“你疯了？我都告诉他我已睡了，你这么出去，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们真的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实的难题让我左右为难。“我不出去，那怎么办？”我轻声问道。“反正你不能出去，要么……，要么你就住下来吧？”岚子声若蚊吟，我理解岚子的苦衷，要不是是情非得已，无路可退，她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来。“再要么我陪你坐等天亮。”见我还在犹豫，岚子又补了一句。
   巨大的心理撞击，我彷徨了，内心在剧烈挣扎着。想想十年来，曾经的两段恋情皆因自己出身不好，上调无望而无疾而终，而今面对岚子这么优秀的纯情女孩，我有什么理由毁了她？最后，我终于痛下决心，作出了也许是这一生最艰难也是最明智的决择:赶紧离开，绝不能害了岚子。
   于是我一个返身，抱紧岚子，轻吻着她的额头，颤声说:“岚子，都是我的错，我不能害了你，天大的后果我一人承担，对不起！”说完，毅然推开她，决绝地拉开了房门。
   “你是哪个？”突然，黑暗中一个身影逼近我，厉声轻喝。“是我们。”没容我回过神来，身后传来岚子从容的回答声。真没想到，岚子这么快就恢复了理智，镇定地与我一起面对眼前的窘境。“是你？”“你们这是？”老支书一脸狐疑地凑近我的脸，透过窗外微弱的夜光，我分明看见他愤懑而又阴冷的眼神。事已至此，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我没有理睬他，顾自拉开大门，心怀忐忑地离去。

   原来，刚才的隔门对话，已让精明的老支书感知到房间里的异常，故此才有了刚才的设伏和喝问。
   摸黑回到近在咫尺的知青点卧室，书桌上的小闹钟时针正指向凌晨一点。
   一夜无眠，我在预判着各种可能的后果；当然，我自觉前途无望，心如死灰，已无半点恐惧可言。我担心的是岚子，一个清白的少女将如何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
   次日，一天未见动静，也不见岚子其人。第三天，我碰到大队炊事员，一打听，才知道昨天上午老支书送岚子回县城家里去了。闻此，我又多了一份牵挂和担忧:岚父一向治家甚严，面对谗言，将会如何责罚自己无辜的女儿？
   连着几日，不见岚子音讯，身心备受煎熬。
   数日后，终于盼到岚子归来，她径直来到知青点找到我，告知我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原来，事后第二天一上班，岚父便接到老支书电话，听到老支书在电话里吱吱唔唔、欲言又止，顿感爱女一定出了什么状况，便请老支书速速陪送其女回县，当面一问究竟。回到家，通过倾心沟通，岚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女莫若父，最后，通情达理的他没有相信老支书的臆断，而是选择相信爱女的坦诚，不过家风甚严的他严令女儿不得和我再有往来，未返城参加工作前不得谈恋爱。
   听了她的叙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不为自己，只为岚子；同时也庆幸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也许是投鼠忌器，事后，老支书没有为难我，对那晩的事亦守口如瓶，从未张扬。
   后来，感谢党和国家的拨乱反正，让我有幸随着知青返城的大潮，和岚子同批招工回城。再后来，我们都有了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几十年过去，许多人生的小插曲已然淡忘；但那年、那夜、那沉寂的小山村里那团摇曳的烛光虽然犹如黑夜中的流星划空而过，却刻骨铭心，让我始终不曾忘怀。
   仅以此文献给那段青葱岁月（吴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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