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家训扬新风之376|土塘镇老山潘村：志愿军老兵潘锡玖的生前战地回忆（下）|民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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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3-09-12

山东籍种菜姑娘救了我　

1952年4月的一天，我同另俩个志愿军战士三人拉了一部大板车，去50多里路远的一个地方去为连部买菜。明知道那儿是敌机的主要轰炸点，每天都要扔很多的炸弹，为什么我们还要去那儿买菜呢？因为那儿住了很多的中国老乡，山东人，很早就在此地居住，可能有两三代人了。他们以种菜为业，比起当地朝鲜人，都算经济富裕的了。他们的年轻人都会讲一口标准的朝鲜话，当然中国话也会讲；他们年老一辈不会讲朝鲜语，仍是一口中国话，可能会懂一点朝鲜语。他们的生活习惯是和中国一样，睡的是高脚炕，煮饭的灶都是和东北一样。

潘锡玖（1928——2011）

我们三人去了一家种菜的山东人家，全家人非常热情地招待我们。他们叫我们老乡，我们根据年龄叫他们中国称呼大娘、大嫂、大哥等。在战争的环境里，朝鲜的山东老乡每家每户房子后面都准备了一个防空洞，飞机一扔炸弹，全家人都躲进洞去。我记得那天我一进老乡家说买菜的事，不到一个小时敌机又来了。正在敌机扔炸弹时，这家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机智灵活，一把将我拉到她家的防空洞内，关心地让我先进去，她后进洞。不然的话，在这么一个生疏的地方，我们会想到哪里去隐蔽？肯定遇到了危险。

潘锡玖在朝鲜（左二）

第二天，我们三位志愿军战士买了菜，安全回到了连队。那个救我的山东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呢？她是热爱祖国的！

坦克山上打扑克躲过一死　

1953年5月的一天下午，李连长召集我们五六个人开会，交待我们的战斗任务是去前沿埋地雷。我当组长，我记得组里有冯上贵、段祖益、牛振如等，都是思想好、身强体壮的战友。说起坦克山，阵地四周都有美军，也是美军坦克经过的要地之一。为什么我们把大德山的这个阵地叫坦克山呢？因为美军的一辆坦克被我军的火箭筒打翻了，这辆坦克特别大，大概在50吨以上，我们出发时都要经过那辆坦克边上。

潘锡玖（右一）抗美援朝回国与战友合影

一副扑克救了我的命，听我细讲。我玩性重，战斗间隙合适的场合喜欢打扑克。有一天，我正在洞内与人打扑克牌，天也快黑下来时，那个牛振如硬要我走下去埋地雷，我手中的一把好扑克牌舍不得放手，想一个劲地打完。牛振如等得不耐烦就提前去了阵地。相隔5分钟的样子，他就到相距只有50米的那个洞内取地雷，一个雷重40斤左右。不到10分钟，整个藏雷洞的地雷爆炸了，震天震地的响，也可能是敌人扔炸弹引爆了地雷。我的战友牛振如当场牺牲了。上下坑洞内都是我们加强班的战士，是直接和敌人对刺的。上面一个洞全炸塌，下面一个洞里加强班的同志全都炸晕了，我亲眼看见一个一个抬出来，像死的一样。爆炸时我正在后面50米内战壕里往前赶，听到有一位战友告诉我坑洞炸垮了。我跑步前进，到了那个洞口还是烟雾冲天。我知道洞口位置在那里，每天出发埋雷前都在此洞集中的。我摸到那个洞口，见还有一条缝没被堵塞。我知道里面如果还有战友活着，是要有空气的，不然就会闭死在内。四周没其他人，我一个人拼命地把洞口扒穿。七扒八扒扒出一个人的脚来，我接触到身体还是热的，那个脚上穿着大棉鞋，身体炸断了，我将那截脚放在战壕的上坎上。我继续扒，又扒出了一大把牺牲战友的肠，十分的悲壮惨烈。洞内整个班的人全都牺牲了。
我退休后在家也喜欢打打扑克和麻将，我总安慰自己，抗美援朝那天打牌的确救了我一命。和平年代玩牌，也是老有所乐吧。

拆敌弹取炸药　

有一次，我带领一个组去某一阵地拆弹取药，其中有一名江西彭泽县的战友谢祖保。因美国飞机丢炸弹时，一般飞得太低，着地时是偏的，前后雷管没响。敌机为了扔得目标准确，就低飞，扔的炸弹不可能都爆炸有声响。我们便对哑弹拆弹取药，一方面可以排除未响的炸弹的危险，另一方面算是敌人给我们造炸药。
我们所拆的炸弹有两种，一种是定时弹，一种是破坏弹。先说一下破坏弹吧。破坏弹容量大，将炸弹拆下后内装炸药大概有1000斤左右。我用大麻袋装了五麻袋，每麻袋可装200斤。那个炸弹就像一个大酥缸，我坐在内面不顶头。我们搞了一整天，用大锤、钢钎打开炸弹外盖，外盖上有八根螺丝钉，都是12毫米的铁。炸弹中心有连接火药的引芯雷管，我们先将此种危险东西拆下来，那就不能用锤子打了，只能轻手轻脚地转下来。我们取出的五袋炸药，炮兵部队去了一名教导员，联系我们给他一点用于打坑道爆破用，我们也是用取出的炸药打坑道用，志愿军的炸弹供不应求。我们拆弹取药的价值相当大，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为了祖国的胜利而干的！

阿妈妮　

我在抗美援朝时曾住在一家姓金的大娘家，她大约50岁出头。她家共三口人，女儿和我同年，儿子比我大一点，名叫金明善，开火车的。

潘锡玖游览庐山五老峰

大娘全家人对我们志愿军非常热情，特别是把我当作她的亲人一样。有一阵我所在的班挖海防战壕，有一个多月没回来。完成这次任务后，我们班仍回到她家住。我们那次回来时正是半夜时分，我站在门外叫一声“阿妈妮”，是朝鲜语儿子喊娘。阿妈妮听见喊声，从暖洋洋的被子里慌忙起来。她开了门，见是我，高兴地说“我的儿子回来啦”。她叫我“阿大儿”，是朝鲜语妈叫自己的儿子。
　　后来听说大妈的女儿做小生意在平壤市办货，被美军飞机炸死了。她的女儿是个美丽姑娘。阿妈妮的形象一直刻在我的印象里。

阵地来了文工团

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来到前线，我们部队全体指战员都在一个树林里集合，整整齐齐地坐下，志愿军战士都笑容满面的。我们祖国的文工团女同志手拿鲜花，一边唱一边跳，来到我们面前，把大红花戴在我们的胸前。我记得她们唱的歌词有：……轻敲那个板来，慢拉那个琴……啊，听我唱唱光荣志愿军。中国出了个志愿军，一举打垮了杜鲁门，和平幸福有保障……啊，我这里立正敬礼来慰问，代表全中国人民来把心意表……我们在场的指战员心中是多么愉快，我们眯缝着眼睛笑哈哈。那一群青年女同志，以高尚的风格，背着锣鼓上阵地，通过敌人的封锁线，不怕生命危险来演出节目，对志愿军作战鼓舞性特大，助长了战斗力。有的女放影员，在遇到敌机轰炸时，不顾一切将自己的肉体扑在放电影的机子上。我们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晚年含饴弄孙

我大概记得我们在朝鲜战场学会的一首战歌歌词是这样的：看我们多豪壮，守卫在英雄的山岗。双手创造了坑道工事，好比那钢筋水泥强。前沿是敌人的坟墓，阵地是我们的家乡。现代化的武器组成火力网，敌人胆敢来侵犯，坚决把他消灭光……嗨，嗨，咱们兵强马又壮，咱们粮弹堆满仓。在高山上，在海沿旁，要把红旗插遍在每个山岗……还有一首歌名叫《我们砍断了千条锁链》：我们砍断了千条锁链，我是踢倒了万重高山。打败了日本鬼子，赶走了匪老蒋。美国强盗如来侵犯，五万万铁锤一齐打，打他个丢盔卸甲，滚出鸭绿江口。支援朝鲜邻邦，保卫祖国边疆，要把那强盗消灭在太平洋。指导我们思想，有中国共产党；支援我们胜利，有世界人民力量。胜利是我们的，胜利是我们的。伟大的祖国一定要全解放，和平一定实现在东方……

回到祖国

我记得我是在1953年8月1日这天回到祖国的。
归国前的急行军，我吃尽了苦头。途中饥饿时，我把手在自己背的米袋里拿生米嚼吃。雨天宿营一晚，用油布盖在上面，在大雨中吃饭，碗里边满是水。天黑上火车，火车开到鸭绿江边时，突然鸭绿江大桥坏了，正是半夜时，我心急如火。天快亮时候，大桥修好了，我心中多么高兴呀。
　　当天八点钟左右，火车开到了安东市（今丹东），看见我们久别的中国亲人，两边站满了学生迎接我们，鲜花往我们火车上抱，歌声、口号声多彩多样。在安东下火车吃早饭，我们都拿盆子去打猪肉吃。我们回来的志愿军战士都换上了新的军服，衣帽整齐。那时我只有24岁，多么年轻呀。

晚年天伦之乐

随后我们连路住宿，行程中也未步行过，都是坐火车。到锦州绥中县是半夜时分，我们部队下火车四人行一排，肩扛着枪，打着背包，正步齐走，两边的群众跳着秧歌舞，口号声欢呼声迎接志愿军打胜仗回国。过了几天，我高兴地照了相，寄回给老家的爹爹。后来我在锦州兴城县住了两年之久，参加建营房，开展练兵训练。1954年，我在连部当文书，军衔是上士，正班级，连队优秀共产党员，师劳模。我抗美援朝荣立三等功，二等功评了未批下来。后来我坐过安东军官学校，担任过连副政治指导员。

潘锡玖夫妇在暮年留影

我是1955年4月间回家探亲。那时我们都昌没有通车公路，我是步行回家。晚上到了三汊港，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就到水面坂查家我细姑家，细姑一见我回来，又是笑又是哭。她让儿子去我村上潘家将我回来的消息告诉我父亲。我母亲早去世了，30多岁的父亲一直末再婚，一生正直勤劳的他拉扯子女长大。父亲出门来接我，在村头竹峦口，穿一身白胡口布衣的父亲，看见我身穿黄军装，腰系皮带，头戴五星帽徽，胸前挂抗美援朝纪念章，父亲一见我双眼泪流……我入朝后八个月未和家里通信，后来在阵地参战写过信到家，也没告诉过我的真实情况，一是怕家人担忧，二是怕泄密战场情况。我后来听父亲告诉我，在我参加抗美援朝时，有次他在村头看电影，是个战斗片，看到战斗中打死了很多人，想到在朝鲜参加战斗的我，父亲当时就晕了过去，倒在地上，被别人抬到家去。这次回家，我在家住了一个星期。后来年迈的父亲千封信万封信要我回家。我1956年8月转业，半个月后县民政局安排我到县交通局公路部门工作，我在部队就是工程上驾桥建路，理论和实践我都能对付。1972年我被派往也门，出国支援也门公路建设四年多。父亲去世时，我正在也门，未能赶回来送他最后一程。1977年4月我回国后，在都昌县公路段任副段长。直至1983年退休。

潘锡玖生前工作的单位（原都昌县公路段）大院现貌

我们分上、中、下三篇整理发表了志愿军战士晚年关于抗美援朝战场的原浆式追忆。平壤市被炸得一塌糊涂；志愿军工程兵水中驾桥遭轰炸；朝鲜姑娘坐在床头彻夜守着酣睡的志愿军战士；打捞架桥木料的俩志愿军战士被山洪冲走，一夜失联，生死未卜，排里战友顺流抛了不少馒头，希望能给失联的战友以解饥饿；朝鲜老大爷被炸弹震塌的土块埋了，扒出来后掸掸身上的尘泥，仍毫无畏惧地在小路旁摆他的苹果摊；朝鲜战场美军就用了“集束炸弹”，那时叫这种新式武器为“梅花弹”；拆解敌人的一个哑弹取出1000斤炸药为志愿军炸挖坑道用；山东籍种菜姑娘救了志愿军战士一命；因打一会儿扑克躲过地雷的爆炸；朝鲜阿妈妮视志愿军战士如亲生儿子……这些都昌籍志愿军老兵潘锡玖亲历，不只值得县里红色史料载录，也丰富了志愿军作战史乃至人民军队军史的内容——谨以此篇什致敬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

潘锡玖生前日记手迹

来源：汪国山
九江都昌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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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畈人	积分 +61	加分专用：支持原创帖子。	2023-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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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鲜种菜的山东籍姑娘救了志愿军、因为打扑克躲过了地雷爆炸、朝鲜阿妈妮视志愿军战士如亲儿子、前线来了女文工团员……土塘镇老山潘村志愿军老战士生前日记原浆式留存了抗美援朝的亲历，这是继上、中篇之后的下篇，这些普通一兵的叙事，可汇入更宏大的时代叙事，既小切口丰富了抗美援朝作战史，当然也是人民军队波澜壮阔军史的一部分。